眾人不敢發聲,暗地裡作壁上觀,忖度著這貴妃的堂哥雖蒙祖蔭入朝,拜官左親侍,但因腹有雄韜又不發武略,是而平步青雲一朝貴為權臣囊括不少重臣之心,也造就聖上倚重,貴妃不免聲勢,顧非常,惹得后宮頗有微詞
太后雖稱病長版青燈古佛,但實則對這些事都有聽聞,偶或和聖上談論一二,多是聖上讓其擔待,又道雖疑呂氏一族,到底不可援據讖語,告其謀反,所以只能寵幸,並使黃白物厚待呂氏一族。
所以太后聽聞呂氏此話驕矜異常,但敢怒不敢言,只是沉沉納了一口氣說道:“你有心了.”
然後踅身叫中涓伺候盥手。
呂貴妃不懂,隻覺太后冷淡了些,因而她嘴角的那抹笑意也寡淡起來,晃眼瞧見坐在下首默不言聲的沈安雁,想起前日裡她來宮裡那事,其後不久,本說要來昭華殿用膳的聖上便借政務不再過來,心中不由一陣窩火。
這小狐媚子面上說得冠冕堂皇,這背地裡比那些個長舌婦都還會嚼舌根,將聖上哄得團團轉,連帶著這幾日都冷淡
這般一想,呂貴妃哪肯在沈安雁面前落了面子,當即又揚起笑說:“時逢佳節,臣妾前個兒得了上好的陽澄湖蟹,趁著今日貢獻給太后。”
太后好吃,一般這等年紀大多熬著湯藥每日每夜地養著身子,但太后不是,太后宮裡自有著一乾禦廚,變著花樣給太后做好吃,比如江浙的紅豆粽子,紫參野雞湯
隔著一道高高的宮牆都能聞著那馨馨的香味。
所以,時常有妃嬪常帶著地道的家鄉美食借著請安到太后跟前去湊個親切。
但今個兒太后聽聞這陽澄湖蟹,眉睫都未動,只是就著水在銅盆裡翻江倒海,一邊接過中涓遞來的巾櫛揩手,一邊說道:“這蟹性涼,哀家年紀大了吃不得這樣的東西,還是拿去叫這些小的嘗嘗。”
呂貴妃臉色一僵還未應是,那廂盥手之後正戴甲套的太后卻是倒嘶了一口冷氣,摘下那甲套一看,原是指甲被珍珠甲套絞得斷了乾淨。
時逢這時中涓捧著蒸好的陽澄湖蟹端上來,並著一把金剪。
太后心頭一陣納火,面色當即沉得似紫,手一揚便將甲套擲到了桌面上,鎏金蟠蘺紋鏨花撞金剪子磕碰出刺耳的聲響,駭得眾人齊齊跪在地上。
太后卻一通怒罵,“這司珍房的人前些日子才被哀家說了幾句褒獎的話,近來便越發不懂規矩了,竟以次來充好妄想唬弄哀家。”
這話說得鹽醬不察的,呂貴妃雖聽著別扭卻不覺出味,但自己好歹如此執掌著鳳印,這些宮人做了錯事都與她脫不了乾系,是而呂貴妃當即便深深泥首,“太后息怒,是臣妾疏忽管教,才叫這些下人憊懶,太后放心,臣妾日後必定嚴苛治理,必不叫太后糟心。”
太后卻沒有責怪她的意思,隻悠悠揚眉抬眼,“你們跪著作甚?好不容易過節,一家子都得高高興興的,怎因哀家這個老婆子鬧個不甚愉快?都起來罷。”
這話畢了,太后才望向呂貴妃,“后宮的治理一向如此,哀家不怪你,畢竟你才剛上手,多的是生疏要學的,從前王皇后才管理六宮時,也是經常出這些差錯.”
呂貴妃囁嚅了一聲是。
太后便到了個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從前無甚外憂,如今國土卻遭搶攘,聖上日夜焦慮,前朝也因而動蕩不安,所以需得后宮寧靜安穩,才讓聖上可一心憂夷.哀家曉得貴妃你的為人,你與你堂哥心內一並是為王朝所想,是心中有大局之人,這后宮之事,你要是管不了,便叫端妃賢妃幫襯著你。”
呂貴妃面色一僵。
閑人觀大戲的沈安雁卻默默忖道,太后這是惱了貴妃呂氏,所以變著法的要敕她轄權。
這般想著,沈安雁忽覺一道視線隱約射來,她抬頭觀望,是正撥著佛珠玎璫作響的聖上。
但不過一瞬,聖上便收回了眼神,嘹亮了嗓子道:“從前王皇后還在時,呂貴妃一直幫襯著管理后宮,說生疏談不上,只能道這些宮人自個兒憊懶,礙不到貴妃那兒去,再則,前朝的事和后宮有甚關系”
聖上將身子稍移,斜簽在位上,抬了抬手示意呂貴妃起來,“方才太后不也說了,今個兒是家宴何至於搞得這般架勢,反叫人用膳也不痛快起來。”
呂貴妃聽聞這話,雙眼熱淚,隻覺得聖上還是疼愛她的,立馬哽咽道:“聖人莫怪太后,太后是聖上的母后,自當心念著聖上,為聖上考慮著諸事。”
聖上笑了笑,“遑論朕的母后,全天下的父母都是如此,必為之計深遠。”說罷,聖上看向呂貴妃,“你雖自小失恃失估,但你與堂哥相伴長大,這等情意不若是父母,前個兒你堂哥還寫信來問你是否安好。”
沈安雁咂出這話不對,這堂哥是前朝的人,和聖上何曾寫信,大抵是奏折裡寫的有這麽幾句詢問貴妃的話,可奏折哪能寫私事,豈不亂了主次,失了身份。
沈安雁暗忖著,那廂呂貴妃卻不以為然,仿佛早將這事當作情理之中,嘴角含著羞笑略略說著,“堂哥關心臣妾,只是臣妾有聖上垂憐疼愛,何曾會受了委屈,尚奕又為聖上分擔政事,臣妾又如何不安好?”
聖上笑了笑,沒承他的話,只是放下佛珠,讓身邊的大太監剪澄陽湖蟹,對太后笑說:“這澄陽湖蟹遠近馳名,其肉鮮嫩,其黃馥鬱,太后可或吃一吃,朕讓中涓備來黃酒,也不怕這蟹寒涼。”
太后曉得聖上的用意,面色雖是不虞,語氣倒是和緩了些,“是哀家錯想了”也不再後話,隻吩咐著旁邊的嬤嬤替她剪起澄陽湖蟹。
沈安雁見此也默默垂了頭,去瞧那巴掌大個的蟹,還未伸手,便聽到旁邊低低的一聲嗤,“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