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既此,便算了了。
老太太眨著眼,見不得這等糟心的場面,柱著拐杖勉強起身,“今日這麽一整,我也累了。”
沈安霓懷揣著希望,淚水漣漣,“祖母.”
方老太太卻是不看她一眼,只聽著滿屋子咿呀啊呀的抽搭,道:“行得正,便坐得直,萬事輪回終有報,好自為之吧。”
說完這句,扶著王嬤嬤撩了簾子,很快便沒了影子。
沈安霓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跪著爬過去,揪住沈祁淵的衣袂,不住求饒:“叔父……求叔父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沈方睿倒是不吭聲,他悉知這般於他而言算是輕的了,他若是再求,只怕求得和沈安霓一樣的後果。
只是沈安霓,到底是無望了,也指不得她尋什麽乘龍快婿了。
沈安霓哭得氣竭力盡,行至後面已是抽噎起來,看著委實可憐。
可沈祁淵不為所動,甚至將沈安霓一腳踢開,神情已染上一層薄薄的慍怒。
“事到如今方來求情,二姑娘,可不是太晚?”
沈安霓被沈祁淵踹得眼前發黑,珠釵盡諸散亂,大抵是過於疼痛,她捂著肚子呻吟起來。
可呻吟至後,沈安霓卻捂著肚子,堂然大笑,“叔父,少在這裡作得這一副公正無私,你不也是心裡念著三妹妹,才如此的嗎?”
沈安吢聽得是太陽穴突突的跳,也不顧得去攙顧氏了,連忙跪到沈祁淵面前。
“叔父,二妹妹也是被驕縱慣了,您寬量一下,也莫要送去宅子,就家中佛堂也可”
“你別在這裡裝好心!”
沈安霓咬牙切齒,目光發紅的緊盯著沈安吢。
“我的確驕縱,也的確恨極了沈安雁,可是隻怪我蠢,輕信你,任你將我當你的提線木偶擺弄!”
瘋狗一般的話語,將沈安吢咬得臉色煞白,起伏著胸膛,半晌說不出話。
沈安霓卻回過頭,看向沈安雁,陰惻惻地笑起來。
“你今日就是贏了又如何?叔父身負皇恩,尚有一紙婚約,但凡貴霜公主嫁進來,縱奈叔父向著你又如何?你還不是頂著‘勾搭人婦’的賤人稱呼。”
沈祁淵被她這一句話氣極了,當下喝道陌北:“看著做甚,還不找人把他們拖下去受罰!”
陌北早就已經叫了人來,一直在外面候著,經沈祁淵這麽一喝,他立馬讓幾個身強力壯小廝和婆子將發了瘋的沈安霓拖下去。
顧氏卻低低哭起來,“吢姐兒,你倒是幫你妹妹說句話.”
沈安吢隻覺得被顧氏這三人扯得一腳邁進泥濘裡,便是掙脫上岸,也少不得汙穢了自身。
她本來是想幫沈安霓的,可哪隻,沈安霓狗咬呂洞賓,偏生不領情。
她也懶得管,可她還皺著眉,看向沈祁淵,“叔父,求你放了二妹妹吧,二妹妹倘若真去宅上,便和出家作尼無二,這會要了二妹妹的命.”
顧氏舉著帕子抹淚,連連點頭,卻是哽咽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沈祁淵一陣冷笑,“你倒是寬宏,她這般說你,你竟也願意替她求情。”
沈安吢被沈祁淵注視著,隻覺得自己所想無處遁形,硬著頭皮回道:“她到底是我妹妹”
沈祁淵視線在沈安吢與顧氏穿梭,驀地面容猙然,“不過,你們有何臉面求我放過她?”
沈祁淵背著手,也不去瞧她們,“遑論他們,便是你們也得罰跪祠堂十日,好好想想你們是如何縱容他們肆意妄為,行凶作惡。”
沈安吢咬著唇,臉色再不如之前風和霽月。
她能夠清楚的感受到,眼前這個男人是討厭自己。
即便自己做足的表面功夫,禮待下人,行事公道,他依然正眼都不看自己,便是之前,她聊表關心的湯藥,他亦能當著眾人的面拂了自己的面子。
而沈安雁,明明什麽都沒說,便單單站在那裡,他卻可以拚死保護沈安雁。
沈安雁到底有什麽好,值得他如此對待,連皇命都會違抗。
瞧著大女兒也怔住了,顧氏再不敢求其他,咬著牙,拉著沈安吢出了門。
如此,人走茶涼,方才還門庭若市的屋子此時空蕩蕩的,偶有風卷進,也能聽到起急旋之聲。
沈安雁看著沈祁淵陰沉沉的臉,想到是因自己而生氣,不禁有些扭捏,略略躊躇,方才上前道:“罰也罰了,叔父也莫要再繃著臉了。”
她說這番話是,溫順地仰著臉,他偏過頭正正落在她臉頰的上方,一尺之距,視線卻如兩股繩,絞弄在一起,纏綿繾綣,再分不開。
沈安雁長得極美,與她死去的生母魏氏眉眼頗為相似。
可沈安雁多了幾分嬌媚,使得她氣質不再是純粹的稚嫩,間或夾雜一絲女人的儀態。
沈祁淵隻這麽一望,便再挪不開眼,像榫卯般嵌在她的身上,更是沒由來地生出一股衝動,他想抱她!
可他到底忍住了,隻拇指不停摩挲著,像是在臆想觸摸的是她的臉,又或是憑此克制。
沈安雁早不是未經人事的少女,她很能明白這樣的眼神代表著什麽。
她羞澀於他視線裡赤裸的專注,蝕骨的溫柔,卻挪不開半分視線,只聽著自己的心跳砰砰地跳動,震得她耳膜發顫,所有的血液都充脹著她的臉面。
“姑娘。”
驀然一個聲音從後方傳來,將兩人震醒。
他們慌亂的移開視線,努力擺出妥帖自然的神色。
可卞娘還是看出來了,隻惋惜的一歎,若是皇上不下旨和親,二老爺和姑娘該將是天作之合。
只可惜,天不遂人願。
這一對兒終將是有緣無分。
卞娘理解他們的情難自禁,可卞娘也明白,他們如今再不能行任何離經叛道之事。
沈祁淵握拳抵唇,聲音盡量平穩無異以掩飾自己的尷尬,“這事也算有了結果,你也莫再想了,僅是一點,我還要囑咐你。”
沈祁淵到底是縱橫沙場經年的人,情緒收放自如,很快便回復之前的冷漠,“林淮生如今尚未被捉拿,這幾日,你還是好好呆在沈侯府,莫要亂跑。”
沈安雁搖了搖頭,“叔父,鋪子被沈方睿攪得一塌糊塗,我是需親自出門打點才穩妥的。”
沈祁淵並不吃這一套,“若他們有事,定會來尋你,也不必非得親自出面。”
沈安雁有些不大高興,還未說話,沈祁淵便妄自作住,“這段時日,我且讓陌北跟著你,你也歇了那些念頭。”
也不給沈安雁置喙的機會,背著手出門,“抽點空去陪陪老太太。”
說著便撩著袍子出門,沈安雁怔怔看著他下了台階,尋橋走遠了。
沈安雁心中雜陳,她知曉沈祁淵是為她好,可她不願如此,像金絲雀般被沈祁淵豢養著。
卞娘不知沈安雁如何作想,隻瞧著自家姑娘盯著沈祁淵走過的路發怔,隻當她留戀,便勸道:“姑娘,二老爺如今已有婚約在身,還是注意著好,不若日後,貴霜公主嫁進來,姑娘你的處境更是尷尬。”
這一句像是有什麽東西將她的心緊緊攥住,生生往外抽,令她作疼不已。
方才那短暫的曖昧,瞬息之間化作泡影,卻仿佛又成為一把利器扎進她的心。
沈安雁垂下眼,怔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