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吢見狀忙是搶道:“大姐姐好生奇怪,怎得叫起我大姐姐來了?”
沈安雁微一側眸,乜了她眼,便定睛著沈祁淵,嘲諷地笑,“也不過一夕之間,叔父便轉了心意,倒偏向大姐姐去了。”
她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冬日的凍湖,即使再大的風拂過也依舊不動如初,冰冷似茅直擊沈祁淵的心扉,令他難以直視,更不知如何回復。
沈安吢瞧見沈祁淵雙眉緊蹙,心頭一陣慌亂,直喝道:“誰允許你如此同叔父說話的?”
夏侯思聽罷冷哼一聲,“說旁人時,先瞧瞧自己,誰準你在此處吆五喝六的?”
沈祁淵轉過目,抿得似一條線的唇吐出一句厲喝來,“方才三姑娘說你與大姑娘交情匪淺,我尚是疑慮,如今看到,倒真不以為奇,你竟還替她呵斥三姑娘!”
沈安吢聽到這裡,幾近將袖籠捏皺,“夏副將,我曉得你因我拖怠將軍多有怨言,但你也不能如此偏頗大姐姐。”
沈安雁冷眼旁觀著,隻覺得這一場宛如台上戲劇,唱念做打,皆是如此令人發笑。
“大姐姐是被將士成日刑罰罰得糊塗了?怎得都記不得自己姓甚名誰了?”
沈祁淵皺了皺眉,鷹隼般的目掃在沈安吢身上,“你不是三姑娘?”
沈安吢隻覺心快跳到嗓子眼般,扯得她說話聲也尖利異常,“叔父莫要聽他們胡說,他們沆瀣一氣,早前便陷害我,致我們生翕,如今更是趁叔父記不得了,胡編亂造意圖頂替我的身份!”
“頂替?”
沈安雁嗤然一聲,眸子似劍地刮過沈安吢,最終落在沈祁淵的臉上,“叔父,您覺得呢?”
沈祁淵滾了滾喉嚨,“我?”
沈安雁下頜微頷,一汪秋水盈盈凝視著沈祁淵,“叔父你覺得真如她所說?”
她說這話時,幕簾被冬風吹起,泄進明滅不定的光,將她臉色照得無比清楚,無比蒼白。
沈祁淵隻覺五髒肺腑都跟著作痛起來,他抿著唇,雙眉蹙得厲害。
其實他曉得此時此刻隻消再說一句話便能功成,但在他看到三姑娘時,隻覺那些話像是滾燙的元宵卡在喉嚨裡,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
如此,倒引得一室寂靜,宛如死水逼得沈安吢不得不道:“大姐姐何必乘人之危,叔父都記不得了,他又怎知該相信誰,又不該相信誰?”
沈安雁挑了挑眉,輕嗤道:“既是如此,憑何叔父必要相信你?這外頭那麽多的人,都能.”
“行了!”
沈祁淵低吼一聲,“你若真是三姑娘,怎不在我身側守著,若她是大姑娘,又怎從將士手中逃脫?”
沈安雁哽了哽,沒有說話,唯是凜凜站著,像是雍風拂過的泰山,有一種堅毅的美。
沈安吢將她神色納入眼底,喜悅溢於言表,“大姐姐,叔父都如此說了,我也不是那等記恨的小人,是故,從前之事皆一筆勾銷,也望你莫要再動那些歪腦筋。”
沈安雁不理會她的小人得志,也不想再理沈祁淵,但她無可奈何,更明白沈祁淵這等委曲求全,步步為營所為是何,所以她也只是作出一副氣怒又傷心欲絕之態轉身離去。
沈祁淵雖知她不過逢場作戲,但見她大淚將傾亦感錐心,忍不住舉步追上去,索性被夏侯思瞧見連忙擋住,“將軍,你怎能不查清事情真相便說這等言語?”
他轉首直指沈安吢,“分明她才是大姑娘沈安吢!”
沈祁淵負手而立,將緊握的拳斂在袖籠裡,“是與不是有何重要?”
“將,將軍.”
沈祁淵瞥過目,將沈安吢從頭到腳覽了一遍方看向夏侯思,“便她真是三姑娘,那她也不如你們所說的,那般戀慕我,我都受如此重傷,也不見她陪伴在側。”
“那是因為.”
夏侯思本欲再話,沈祁淵卻直接打斷了他,“還有你,作為副將是如何分派的事務,我醒來如此之久,也不聽帳外之人問候?”
沈祁淵乜眼顧盼,“自下去令三十軍仗。”
說罷不聽夏侯思回復,沈祁淵不得不再道:“可是心中不服?”
夏侯思這才緩緩稽首,“末將領命。”
言訖,夏侯思起身,看了一眼尚是得意的沈安吢,才不情不願地撩開幕簾往外走去。
沈安雁彼時正在帳中,叫了霜華與秋華收拾細軟。
霜華到底從沈安雁神情中讀出些什麽,秋華卻是兀篤篤地問:“姐兒,好好的,怎要收拾行李?”
沈安雁垂下眼,方才還堅毅的目因這番動作染上了些許落寞。
霜華抻了抻秋華,用眼神警示了她之後方溫聲道:“姐兒是打算去往何處?這地山高路遠,物什裝備多了怕不好帶。”
沈安雁撚著袖上絲絛,長舒一口氣,“我也不曉得該去往何處,我什麽都不記得了,隻曉得叔父與我重要”
一席話尚未盡,沈安雁已面露苦笑。
霜華瞧出她臉上灰敗的消沉,不由得不顧尊卑去握住沈安雁的手,“姐兒失憶是一時的,以後會想起來的。”
秋華這時也聽出些許不對,趕忙嘮嘮道:“想不起來也沒什麽,奴婢從前頑皮爬鄰居的牆去掏他們的雞蛋,還被爹娘打,這等子丟臉的事奴婢可是巴不得忘記。”
霜華忍不住笑,“這樣的事你也好意思拿到姐兒面前來說道。”
說著,她轉首看向沈安雁,卻見她秀眉緊蹙,一張臉在天光下慘白無比,不由得心頭一顫,“姐兒.”
沈安雁聽出她話裡悲戚的哀鳴,隻覺得這樣的聲音像是蛛網一般,夥同沈祁淵冷漠的神情,呵斥的語氣密密麻麻地纏繞著她,令她透不過氣來。
沈安雁忍不住甩開霜華的手,直起身走到繡屏旁伶伶站著,纖長的脖子引出她無邊落寞的話,“記不得有什麽好,自己是什麽人都還得從旁人口中曉得,就連我喜歡叔父,也是聽旁人所說,我也就這麽稀裡糊塗地以為自己真心喜歡,若是有朝一日我恢復了記憶,發現自己喜歡的根本不是叔父,豈不是荒唐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