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玲將茶水沏好了呈上來,只見那廚房采買的劉二,和炭火采買的方主事兩個都面露難色,顯然是有什麽私密話要說。
輕玲看了一眼沈安雁,沈安雁朝她點了點頭,她心領神會,招招手叫其他裡間伺候著的侍女們都出來了。
這下裡頭就剩下沈安雁並兩個主事三人了,她一時也想不出來這劉二和方主事會有什麽難處。劉二算是顧氏的遠方親戚,而方主事雖然沒有劉二關系近,但是往日裡也是顧氏的唇舌走狗。
如今忽然在這兒畢恭畢敬地坐著,不能不讓人覺得狐疑。
沈安雁起初還以為會有幾個留下來投誠的,然而如今看上去,倒好像並不是那麽簡單。她並不相信想劉二和方主事這樣的在顧氏跟前得臉的人也能收到委屈以至於要來她這裡。
那麽這些人留下來,是要同她說什麽呢?
沈安雁饒有趣味地看著底下坐著的劉二和方主事,倒有些好奇他們能在自己這兒說出來什麽么蛾子。
劉二瘦長身材,因為臉頰凹陷而顯得有些刻薄勢利。方主事倒是生了一副慈祥面貌,就是那臉頰過於富態了,以至於這一雙眼睛襯得小的可憐,仔細一看,倒也有幾分賊眉鼠眼的意思了。
沈安雁多少有些先入為主的刻板印象,然而這也不能怪她。
從前承沐還是她跟前掌事丫鬟的時候,這兩個主事可是好大的官威,幾次三番的刁難承沐。承沐又是個忍不住脾氣的,每每回來便是要和沈安雁哭哭啼啼一番,來訴好大一通的苦。
她從來心軟又想護著自己院子裡的人,被承沐的言語激的和這兩個主事爭執了幾次。
可惜當時的沈安雁還是太弱了些,根本就爭不過這兩個猴精一樣的人,最後自然只能落一個铩羽而歸的結局。自己心中氣悶,還要看著承沐那副委屈面貌。
沈安雁每每想起來自己當時的那副淒慘模樣,就覺得又可憐又好笑。可憐在那時候的自己境況確實是不好,誰都能爬到她頭上踩一腳,好笑在自己現在已經能夠坦然的看待那些事情了,既然已經毫不在意了,便也不會產生什麽過多的負面情緒。
她已經釋然了,無論是對當時的自己,還是對眼前的這兩個主事。
這高門貴戶裡頭各種關系錯綜複雜,很多人被提拔上來,也不是看在什麽能乾聰明上,就是看在一個有關系討主子歡心,或者足夠忠誠。這底下的人看明白了這一點,自然也就各有心思,能攀附一個得臉兒的主子便攀附一個得臉兒的主子。
都是為了自己的生計前程罷了,也沒什麽好說的。拜高踩低也好,各為其主也好,沈安雁其實都能理解。
畢竟很多人生下來的時候沒能到一個富貴人家,為了謀生總要做一些不體面的事兒,算計一些在不體面的心思。這又有什麽?便是這些奴才婢女的主子們也未見得就是個光風霽月的,誰又能怪誰不夠良善。
當然理解歸理解,這些心裡頭膈應又歸膈應,她雖然理智上能明白這個理兒,但是心中難免有些別扭之處。
此時沈安雁雖說是面上仍舊溫和可親,但是心中卻也盤算預測著他們到底要說些什麽。在座的都不是什麽沒頭沒腦的人,誰心中沒有些小算盤在打著。
沈安雁正想著,便聽見那下首的劉二先開口了。
“請三姑娘的安了,從前小的好多事兒做得不太妥當,如今想著真是追悔莫及。三姑娘玉菩薩一樣的人物,更是慈悲心腸,這一抬手就發覺跟其他人不一樣了。”
沈安雁也並不說話,靜靜地聽這人吹捧。
她覺得這劉二和方主事還有旁的話題要說,為了他們從前的一點莽撞專門留下來告罪,不過是件小事兒,根本不值當的她把輕玲她們給你揮退下去。
若是這兩個今日不說點有用的東西,那還真是對不起她沏的這壺好茶了。平白來浪費她的時間和茶水,想來也並不能真的讓她相信這兩個人告罪的誠意。
見沈安雁對自己的吹捧反應十分寡淡,仿佛未曾聽見一樣。
劉二不禁有些尷尬,本來還想著能和這三姑娘吹捧幾個回合,探一探這人的底細呢。誰承想這小姑娘好一副不動如山的模樣。
劉二同方主事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出來了一種這小姑娘並非善類的意思。
劉二方正了正臉色道:“三姑娘雖然是個頂頂的有仁心有手段的,然而到底是初掌握著沈府的事務,根基不穩當。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也擔心有那些不識時務的來違逆您。故而想著能先敲打敲打這些不安分的,便提早敲打敲打。”
這兩人的示好已經再不能明顯了,沈安雁這才微微笑了笑:“哦?不知是怎麽個敲打法?”
方主事這才開口笑道:“都說這廚房采買和炭火采買,是沈府今冬的要事要務。然而我們也乾的委實是辛苦活兒。如今便有一樁急事要務,若是三姑娘能幫我們解決了,底下人自然也信服敬畏。”
沈安雁點了點頭,覺得這些人就是廢話太多:“說吧。”
方主事這才對沈安雁道:“如今這正逢災年,炭糧米面,雞鴨肉菜,都是翻了倍的漲。好在沈府積年來也有自己的路子,能買到些實惠優良的東西,這才不至於在日常用度上任人宰割。”
沈安雁想著確實是如此,方主事的話其實也給她提了個醒兒。
無論什麽時候,自己手中的產業莊子,都要盡量能涵蓋上最日常的那些用度買賣。好些人總覺得這些都不重要,不過是些不賺錢的小道罷了。然而實際上這些才是保障一個府邸中正常運轉的基本東西,是誰也不能少的,也是最穩當的。
沈安雁她手中雖然也有,但是還不夠完善齊整,到底是才剛剛入手不久,一時半刻也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些東西的布局也得慢慢來。
正如同想要掌握這沈家,也其實是急不得的。沈安雁垂了垂眸子,心中又不知已布下了幾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