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祁淵與沈安雁說開了拒婚一事後,沈安雁的心結稍稍解了些。
風寒雖然她還需要養著,但是沈祁淵不盯著她的時候,她多少也能召人來問問莊子鋪子的運作並名下的賑災款項用處情況了。
沈安雁倒並不怕勞累,她做這些東西雖然看上去繁忙,但實際上忙而不亂,遊刃有余,因而累也不過是身體上的疲憊,歇息一晚上便能緩過來。
而真正讓人疲憊的還是心事,若是心中有糾結之事,便是日日躺著,也覺得十分倦怠困乏。
如今和親一時還有轉圜余地,她便也心中少了幾絲糾結,安心忙於監管凍災賑濟一事,便是足不出戶,避居於碧波院之中,也能通曉京中之事。
然而這日沈安雁正忙著算著年節之前的賑災帳目的時候,卻聽聞老太太來了。
她愣了愣看著自己蓬頭垢面穿著半舊便服的模樣,忙問卞娘:“現在收拾還來得及嗎?”
卞娘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老太太已經進了院門了。”
沈安雁從來沒想過老太太此時會過來。從來都只有這些兒孫輩的去老太太那處請安的,哪裡有讓老祖宗過來看孫女的道理。
而今冬凍災嚴重,天氣寒涼,老太太本就腿腳不好,如今更是犯了腿疼的毛病。好幾次連沈家的早宴都給推掉了,隻說是身體不適,讓兒孫們不必過來打擾她清修養病。這下怎麽又直接來了碧波院?
若是說來探病,她病勢最嚴重的時候卻未見老太太著急,若不是來探病的,那此刻來碧波院看她,又是有什麽說處?
沈安雁正想著,就聽見老太太已經進了門來了,她理了理衣擺給老太太請安:“祖母安好,孫女兒本想著要去給您請安的,可惜染了風寒,把把病氣帶出了碧波院。如今不想祖母竟是直接來碧波院看孫女了。”
她語氣歡欣,病氣未褪的面容上有一雙乾淨的秋水眸子,看過來的時候便讓人想要揉進懷裡好好疼一疼。
老太太緩緩坐下來,接過卞娘遞過來的熱薑茶,頗有些讚許道:“許久不見三姐兒了,瞧著今日天氣晴好,身子骨也能動彈,便來看看你好些沒有。你如今也是長成大姑娘了,辦事穩當,禦下也妥帖,就是不知道照顧好自己身體。”
沈安雁被祖母忽如其來的埋怨弄得手足無措,喃喃道:“祖母,這生病的事兒我哪兒能管得住。”
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不知道學了誰,嬌氣歸嬌氣,卻絲毫不讓人反感。
沈老太太看她這副模樣,心中憐惜之情更甚,敲了敲拐杖道:“你是管不住生病的事兒,但總歸能管得住養病的事兒吧?呆在自己的院子裡頭還忙著外面的事兒,瞧著你要比男兒家都忙。”
沈安雁佯裝歎氣:“那我能怎麽辦,祖母,這外間的賑災之事就是處處繁瑣。未免行差踏錯,便要事事請力親為。我也是像要賺點好名聲能嫁個好人家嘛。”
她竟是對自己的婚事這樣直言不諱。這股子爽朗勁兒倒讓沈老太太也怔了怔。
沈安雁本來只是開個玩笑,卻不想這句話聽到了沈老太太的心坎裡去了。老太太當初撮合沈祁淵和沈安雁,是有自己的私心在裡面的。如今兩人的姻緣如此一波三折,以至於沈祁淵一度辭官回家,沈安雁也屢屢遭遇險事,不能不讓老太太感傷。
她疑心是不是自己做的確實不對,還是終於也眼光老了,錯漏了,看不準年輕人的姻緣了?
當時將沈祁淵和沈安雁定下姻緣的時候老太太是想的很好的,沈祁淵眼瞧著是該到了娶妻的年紀了,可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好容易在自己的面前說喜歡沈安雁想要求取為妻。這是好事。
而沈安雁當時剛剛解了和那林小公子的婚約,也正是鬱鬱寡歡的時候,若是能定下來一個更加穩妥的人,那豈不是也是了了心事一樁。何況這三姑娘的母親還早早去世了,這顧氏又怎麽看也不像是個能夠給她尋個好姻緣的人,她不上心,又怎麽行?
當時沈祁淵和沈安雁都應下來了這件事,眼瞧著兩人關系也是越來越好,只等著那守喪期滿,這兩個小兒女能夠歡歡喜喜成親,和和睦睦度日。然而誰曾想計劃遠遠沒有變化來得快。
貴霜帶著大月氏的和談一來,把整個沈府的規劃都打亂了。
老太太是不愛讓貴霜嫁進來的。
一來是因為沈安雁嫁給沈祁淵實在是太符合老太太的想法了。二房的沈祁淵戰功卓著,在聖上面前也得臉,早晚是要繼承沈府的侯爵位子的。這到時候大房衰微,沈安雁若能嫁過去,沈祁淵也少不了看在沈安雁的面子上幫襯一二。
二來也是看在沈安雁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姑娘,人品性子都沒的說,心思也細膩,做事也妥當,誰能聘進門來當媳婦,是賺了便宜的。這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誰不明白?能把沈安雁留在沈府裡,沈府的興盛也就多了一份保障。
三說說貴霜這姑娘,老太太是不欣賞的。一個姑娘家家的舞刀弄棍的,終究是跟京中風氣不一樣。何況看起來這人也不像是個能拿捏的住的。又是和親來的公主之尊,到時候牽扯了太多兩國之事,難免就讓原本單純的夫妻關系變得不好處置。
這怎麽想都是沈安雁才是最合適的新婦人選。可如今也因為陛下一紙詔書塵埃落定了。
老太太歎了口氣,顯得有些老態龍鍾:“三姐兒你也不必憂心,你這樣的姑娘,總不會差了好姻緣。便是沒有了一個沈祁淵,也總會有更好的。”
沈安雁怔了怔,她並不知道自己在沈老太太的眼中是這樣的姑娘。當然也極其有可能是客套話,可是她聽了也確實心中一酸。
她哪裡想要什麽更好的姻緣呢,不過是期盼安安穩穩度日罷了。而如今便是這點簡單的需求,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打翻推倒了。
沈安雁淡淡地笑起來:“祖母,我知道的,安雁不憂心,祖母不必掛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