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祁淵和沈安雁把這件事情說開之後,都覺得連日裡壓在心口上的石頭都卸下來,頓覺輕松自在,而此時亦心事皆散,兩人之間對望的眼神都仿佛默契開懷了許多。
沈安雁被沈祁淵這麽盯了一會兒,覺得自己臉都快燒著了,故而別過眼去,催他:“天色這麽晚了,你還不回你的渥寧閣去?我要休息了。”
沈祁淵知道她不好意思,故而點了點頭道:“那我先回去了,明日早朝提請陛下,我已經有了結了婚約的妻子了。”
沈安雁聽到他這樣說,不由得就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已經成了沈祁淵未過門的妻子,她抿了抿唇覺得有些口乾舌燥,抬頭半是埋怨半是羞赧地道:“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
沈祁淵走之後,卞娘走進來問她要不要就寢歇息了,她卻搖了搖頭,摸了摸自己發了燒的臉頰,對卞娘撒嬌道:“卞媽媽,能給我盛碗冰鎮梅子湯嗎?”
卞娘難得瞧見自家姐兒這副模樣,但沈安雁的眼神又是這樣的如釋重負,好像還隱隱比從前更加的雀躍歡喜了,便知道方才三姑娘應當跟二爺談妥了。
故而笑了笑道:“好嘞,這就給姐兒端來。”
她坐在裡間看著那幽幽燃燒的炭盆,逼迫自己從剛剛那種極度興奮的狀態中冷靜下來。沈安雁其實也明白即便是拿著與她已有婚約的由頭去拒絕貴霜,這事情也不會順利簡單。
但是她也明白,即便最後她和沈祁淵真的不能走到一起,這樁姻緣最後還是無疾而終了,她終究要看著沈祁淵和貴霜結為夫婦,在他們兩個的婚宴之上遞上一杯喜酒,她也認了。
她與沈祁淵都做了最大的努力,付出了最大的勇氣了。她求不到一個完美的結局,但是走到這一步,他們也已經把這段姻緣的過程做到無可挑剔了。或許她一直等待的,也不過就是這一句話,這句代表著我願意為我們的緣分付出,即便代價會很大的話。
沈安雁抱住了自己的肩膀了,覺得自己也要為這段姻緣做一點努力。既然沈祁淵已經先走了一步了,她總不能只是站在一邊等著他走過來。她想要做與沈祁淵一起排除萬難,守護緣分的人。
但是她只是這麽想著,就覺得貴霜如果知曉的話,恐怕不會原諒她。
貴霜因著不知道自己和沈祁淵的前塵舊事,故而一直那樣信任和欣賞著沈安雁。但是說實話,她欣賞沈安雁固然有覺得沈安雁這個人值得一交的緣故,但更多的還不是因為沈安雁是沈祁淵的侄女,能夠帶給她更多有關沈祁淵的消息嗎?
貴霜對沈安雁的喜愛,遠不及對於沈祁淵的喜歡,說到底不過是一種愛屋及烏罷了。一旦得知沈祁淵心中那個人正是沈安雁,而沈安雁要搶走她勢在必得的沈祁淵,貴霜不翻臉又怎麽可能。
沈安雁徹底冷靜下來,坐在屋裡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卞娘剛好也端著梅子湯進來了,將白瓷碗遞給沈安雁之後勸道:“姐兒,如今天氣寒,不宜飲太涼的,故而這梅子湯老奴自作主張沒有冰它便呈上來了。”
沈安雁笑了笑,拜拜手說:“沒事兒,卞媽媽早些休息就是,今兒不是輕玲守夜嗎?”
卞娘見她眉目疏朗,心結已解,這才放心回去休息。
沈安雁將那碗梅子湯一飲而盡,覺得自己的心緒徹底靜下來,從剛剛的興奮轉而開始考慮怎麽才能把這件事做得個妥妥當當,盡量在不惹怒貴霜的情況下,跟沈祁淵走到一起。
然而躺在床上想了個半晌,她還是覺得自己兩件事實在不能兩全兼顧。要是想要安撫貴霜,她就少不得要和沈祁淵劃清界限,不過眼下看來即便是要跟沈祁淵劃清界限,也不能止息貴霜心中的怒意了。
而要是想要跟沈祁淵光明正大的站在一起,就少不了要打了這位原道而來,連十裡紅妝都備好了拉過來的公主殿下的臉了。
沈安雁其實也並不討厭貴霜。
她少見性子這樣疏朗爽快的姑娘,當時除聽聞邊關之上她的戰績的時候,也不是不心生向往的,但是最後卻發現她是敵國公主,也是要口口聲聲對陛下說要嫁給沈祁淵的人。
世事有時候就是這樣的波詭雲譎,如果她們沒有家國情緣的牽扯對立,做一對笑鬧歡快的知交好友,也不是不可能。但是這些契合到底都是錯付,從一開始,她就心懷忐忑提防,而自明日起,貴霜也不會相信曾經沈安雁也是祝福過她和沈祁淵的感情的。
沈安雁的愁思真是走了一樁又來一樁,怎麽想也想不完,糾纏著她一晚上未能好眠。
從決心與林淮生退婚開始,她的人生就有了新的走向,以往的許多事情都隨之發生了太大的改變。這並不是壞事,這恰恰說明自己走出了前世的泥潭,迎接了屬於自己的新的未來。
但也正是因為完全未知,所以她並不能像從前那樣完全篤定自己是對是錯。她不知道這步棋走下去,是不是真的就是對她愛的人和愛她的人有益處的,也不知道會不會下一步行差踏錯,便再入新的泥潭之中。
沈安雁這邊輾轉難眠,可是沈祁淵在渥寧閣中卻如釋重負,處理了一宿瑣事之後還神采奕奕。
他好像很篤定自己一定能勸服陛下解除這一樁婚約,然而容止問起來的時候,他又隻說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叫人完全捉摸不透。
沈祁淵換上朝服上了朝,在貴霜提出只要能與沈祁淵共結連理,以後大月氏便不再來犯,兩國修秦晉之好。
這邊是赤裸裸的威脅了,貴霜料想沈祁淵不能回絕,還頗有些洋洋自得地看了一眼沈祁淵。
卻不想沈祁淵大步流星地走出來,向陛下行了一禮後道:“陛下,臣與已故沈侯爺之嫡女沈三姑娘已有婚約。如今姻緣已定,臣今生亦只求娶沈三姑娘一人。公主殿下抬愛,微臣無福領受,京中才俊甚多,還請另謀佳緣才是。”
朝堂之上登時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