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霜聽多了別人奉承,但是心中倒也讚同沈安雁的話,她從來是有些自負的。雖然的確中意沈祁淵,卻也不覺自己便有什麽差處,況且她還是帶著一層和親的身份。
她點了點頭說道:“這倒也是。那其余的呢?吃喝用度上,可有什麽偏好?”
貴霜的眼睛很亮,是那種草原上遼闊的星空都撒在了她眼中的明亮,看的沈安雁也有些失了神。
沈安雁讓自己顯得放松一點,指尖敲了敲茶蓋,聲音有些悠遠:“是有一些。”
“叔父喜歡藏青藏藍色,我覺著這顏色未免有些顯老,但是殿下也知道他是個氣勢強的,這種顏色穿在他身上倒正好壓一壓他的鋒利氣。殿下若是想贈他衣物配飾,倒可以從這個顏色去選。”
“你們大月氏是不是多出金銀玉石?他配飾上喜歡用些銀質玉質的,金子打的他嫌俗氣。但我覺著這點對也不對,其實只要搭配對了,他用金飾其實更顯貴氣。殿下其實可以別處心裁,異域風格金飾消解俗氣,說不定他會更喜歡。”
“至於吃的,我不能貿貿然說。但等殿下真的嫁與沈府,不嫌棄的話,我可教殿下叔父喜歡的小食。旁的他偏好的就更多了,他雖然能武,但是也能詩,不止兵法,書法也是一絕。”
她抬起眼看了看臥房裡掛著的那副沈祁淵親手給她題的字,自覺得既然要割舍了,便還是割舍的清楚些好:“殿下可看見那副字了,便是叔父題的,殿下若是心儀,可帶回去賞玩一番。”
沈安雁此刻想著既然貴霜總是要嫁了進來的,此刻能與貴霜關系好些,也不是壞事。
她從前管家掌中饋的時候,學過一招叫做及時止損。便是既然這賠本的買賣已經做了,就要及時回頭,不要因為貪戀從前付出,而依依不舍。
她與沈祁淵的感情也是這樣,及時止損,對雙方都是好事。
她正這樣說著,卻想不到方才輕玲擔心貴霜會對自家姐兒做什麽不好的事兒。三姑娘瞧著也不是個能打得過貴霜的,而這位殿下又傳聞那樣潑辣,要是爭執起來,總是三姑娘吃虧。
她請示了卞娘,說要不要去請渥寧閣二爺過來,這貴霜公主是他招來的,他總要自己請回去。
卞娘雖然方才進去送茶的時候看見兩個人好像也是相談甚歡的模樣,但是琢磨著三姑娘應當也不想見到貴霜,倒不如是早請二爺來做個決斷的好,是以也許了輕玲去渥寧閣請二爺來。
所以當沈安雁在屋裡說這段話的時候,沈祁淵正好在門外聽了個正著。
沈祁淵聽沈安雁語氣這樣平和的對貴霜說話,兩人竟然隱隱有些相談甚歡的模樣,一時心中複雜。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充盈在他心中,一方面他覺得沈安雁能夠安撫住貴霜這樣脾氣的人是好事,一方面他又疑惑,她真的就能那麽坦然的將貴霜往自己這邊推嗎?
如果是這樣,那天晚上哭得很讓人心疼的沈安雁,說可你要娶貴霜公主了的沈安雁,與今日這個平靜和煦的,和貴霜一見如故,侃侃而談他的喜好的沈安雁,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沈安雁呢?
他敲了敲沈安雁的房門,站在門口道:“殿下若是想要在下的字畫,倒也不必到三姑娘這裡來尋,總歸渥寧閣裡都快放不下了,我贈殿下一副便是。”
貴霜跑出來看見沈祁淵,頗有些驚喜:“你說了可別反悔,我現在就要去拿。”
沈安雁沒貴霜那麽急,緩步過來先施了一禮,笑道:“即使如此,那便最好。”
她又看向貴霜,乖巧靈氣的模樣,總讓人很放心:“既然叔父來了,殿下有什麽想問的,直接問叔父就是了。”
貴霜點了點頭,摸了摸沈安雁的頭道:“改日帶你出去玩。那我們先走了。”
說罷就拉著沈祁淵要去渥寧閣取字畫,風風火火的性子,竟是一刻也不肯停。
沈安雁在門口看他們走的已經沒影了,才回過頭輕聲問卞娘:“二爺是你們喚來的嗎?”
卞娘看她面色平淡之中似是略有感傷,便以為她有些不喜,連忙道:“是我私自做主叫輕玲喚來的。”
輕玲尋思著不能叫卞媽媽一個人擔這件事,便垂頭道:“姐兒是我不好,我怕貴霜公主她傷著您了,我們碧波院護不住姐兒,便把二爺請來了。”
沈安雁自是知道她們都是為著自己好的,笑道:“有什麽不好的,你和卞媽媽擔心我,我都是看在眼裡的。卞媽媽帶著輕玲去庫房挑幾匹時興的布料吧,你們每個人挑兩匹,快年節了,先做幾身好衣裳穿著,心中也暢快。”
卞娘輕玲謝過恩典。沈安雁說讓她倆先去歇息還沒說了一半,就又忍不住問了一句:“叔父是從什麽時候就在門外聽的了?”
卞娘回想了一下才道:“二爺在門外站了有半盞茶了。”
那便是從她開始給貴霜講他的喜好的時候就聽見了,沈安雁覺得沈祁淵怕是要誤會她些什麽,但是想想去解釋的話,又要牽扯到貴霜這個話題。
她並不想和沈祁淵談及貴霜,她有太多要問的重要問題都因為這個人的出現而暫時擱置了,要是去尋沈祁淵,應該去問些正事,而不是在貴霜公主的事情上費口舌。
沈安雁又把自己往屋子裡鎖了一夜,現在才覺得宏安方丈的話說得很對。她真的是世人以為豁達,實際上卻自己把自己鎖在囚籠裡了。
所謂作繭自縛,也不過如此了吧。可惜在沈祁淵這件事上,她少不了要一直這樣作繭自縛下去,直到沈祁淵真的將貴霜公主娶回沈家,直到她真的也嫁與別的府上做新婦了。
她從前在那麽多事上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但在這裡,卻完全反過來了,她努力平靜,盡力溫柔,只是為了不讓人看出來她其實是在揣著糊塗裝明白罷了。
沈安雁覺得好笑,原來她也有心虛怕人窺破心事的那一天。
沈安雁歎了口氣,覺得姻緣二字實在是折磨的人愁腸百轉,心字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