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沈喚兒還是胡月月的態度都可以稱得上是客氣，並沒有逼迫的意思。

  現在既然沈大已經有了納妾的心思，送走了李秋蝶也會有旁人，到時候說不得比眼前的女人還要難伺候。

  因此胡月月私心裡是想讓李秋蝶留下的，但是迫於心中最微末的那一點期待，沒有說出口罷了。

  可而今李秋蝶卻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似得，哀戚的看向沈大，“妾身已經是老爺的人了，沈家竟然還這樣羞辱，我不如……不如死了算了！”

  她說著便要往桌角去碰，沈大下意識的伸手。

  手都還沒有伸出去，沈婉兒便輕喝出聲，“住手！讓她撞！”

  沈大本能的頓住，反應過來沈婉兒說的是什麽之後，他有些失望的看向這個一直都讓自己驕傲的女兒。

  “婉兒，你是醫者，難道就要這樣看著人死不成？！”

  在他看來，就算沈婉兒心裡再怎麽厭惡李秋蝶，那也不會真的看她命喪黃泉，都說醫者父母心，可沈婉兒怎麽看著像是後爹後娘呢？
  沈婉兒抿唇輕笑，絲毫都不在意沈大的斥責，“爹爹也記得我是個醫者啊，想必秋姨娘還不知道這件事，不過也不妨，方才秋姨娘那樣一撞，頂天了也就只是破一塊油皮或者起個包罷了，要不了人命的。”

  她一語道破李秋蝶的手段，讓她的臉色不由得有幾分尷尬。

  胡月月也從驚嚇之中回過神來，嘲諷的看向李秋蝶，“還以為你有多狠心，原來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若你願意進我沈家，便簽了賣身契，以後該你的定然不會虧待，若你不願意便徑自離去，我家也不會強求，秋姨娘自己決斷罷。”

  原本胡月月還驚愕於李秋蝶對自己的狠辣，而今被沈婉兒說明白，她也清楚了，這不是對自己狠辣，李秋蝶想要的只不過是沈大的憐惜。

  若是她今兒當真傷了，也不需要多致命，只需要有點痕跡，然後再裝一裝，自然就能將賣身契的事情蒙混過去。

  李秋蝶還想要說什麽，卻被沈婉兒打斷，“秋姨娘也不要想著這樣蒙混過去，若是沒有納妾文書與賣身契，那你即便是住在了我家，卻也只能算是我爹的外室，將來生了孩子也只會是外室子，連庶子都算不上。”

  外室子有一別名，那便是私生子。

  不管是哪個朝代，非婚生子總是讓人厭惡的，有些惡毒的人還會降非婚生子稱之為野種。

  李秋蝶下半輩子在沈家或許不會被嘲諷，但是將來她不管生的是兒是女，總歸都是要出門去的，到那個時候，會是什麽樣的境遇就不好說了。

  雖然李秋蝶愚蠢貪婪，但是她卻還是有為人母的心思，即便現在沒有孩子，她也想為了自己將來的子嗣考量，聽沈婉兒這話頓時便猶豫了。

  猶豫的不僅僅是她，還有沈大。

  沈大張了張嘴，看似想要說些什麽。

  “爹，若是秋姨娘不是咱們家名正言順的姨娘，那麽她的孩子也不能成為咱家正兒八經的子嗣，將來族譜不能入，祖墳不能進！爹，您可要考量清楚了。”

  胡月月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泫然欲泣的看向沈大，“老爺，若是沈家家裡就養著這樣一個外室，那……那以後小壯的將來可怎麽辦啊！”

  大壯跟二壯雖然在沈家掛著沈大兒子的名頭，但是到底不是親生，可沈小壯卻是沈大的親子，而且還是知天命之年生下的嫡子，沈大不可能不憐惜疼愛，胡月月的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再沒有了堅持，就算是再喜歡李秋蝶，但是那也比不上自己的孩子。

  “秋娘，你若是當真真心待我，賣身契……你就簽了吧。”沈大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不由得有幾分閃躲。

  他不斷地說服自己這樣的決定也是為李秋蝶著想，但是心裡卻還是不由得升起了幾分愧疚。

  李秋蝶雖然眼皮子淺，也會一哭二鬧三上吊這樣的粗俗做法，但是還不算是特別愚蠢，她明白，若是想入沈家，賣身契是一定得簽了。

  現在簽還能讓沈大對她有幾分愧疚，若是一直拖著，等沈大這個勁頭過去，對她只怕就只有厭煩了。

  她的身子已經給了沈大，若是不嫁給他還能如何呢？

  李秋蝶沒有思考很久，便打定了主意。

  “賣身契我簽。”她低垂著頭，用發絲掩藏住自己眼中對胡月月等人的恨意，“但是你們想出多少因此買我？”賣身契都簽了，總是得給自己留幾分體己銀子吧？

  沈大有心想要多給一些，可卻想到自己身上已經沒有多少銀錢了，胡月月每回給他的零花錢昨兒在天香樓便已經花完，現在若是想拿出給李秋蝶的賣身錢的話，定然是要求助於胡月月或者是沈婉兒的了。

  他的眼神落在胡月月身上，似乎帶著幾分祈求。

  對上沈大的眼睛，胡月月隻覺得心中一痛。

  沈喚兒悄悄握住了胡月月的手，她好像被注入靈魂了似得，讓自己精神起來。

  胡月月道：“面容端正的妙齡少女在人牙子手裡十兩銀子一個，你的模樣一般，若是落在人牙子手中想來也不過七八兩的樣子，我家也不算是刻薄人家，你進來是伺候老爺的，也不好過於虧待，這樣吧，算你十兩銀子如何？”

  就算知道現在簽賣身契是最好的，可在聽見胡月月像是說一個玩意兒似得評價自己，李秋蝶卻還是覺得羞憤欲死。

  可即便如此，李秋蝶卻還是不放棄為自己爭取，“富貴人家納妾都是五十兩往上走得！”

  “可我家不算是富貴。”胡月月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就十兩，若你願意，現在便將賣身契簽了，一會兒我便親自去過納妾文書，若是不願，那咱們就好聚好散再無瓜葛。”

  胡月月是鐵定了不願意松口的了，李秋蝶抑製不住的那眼睛去看沈大，可然而等待她的卻也只有沈大的愛莫能助。

  猶豫了很一會兒，李秋蝶知道，事情走到這一步，已經無法回頭了，她現在若是不願意留在沈家又能夠去哪兒呢？
  她仿佛忽然下定決心了似得，恭恭敬敬的對沈大磕了個頭，“我願意。”

  “如此便好。”胡月月看也不看沈大一眼，徑直請求沈喚兒跟沈婉兒幫忙去寫一張賣身契來，兩人都是買過人見過賣身契的，契書寫的又快又齊整，沒有半點空子可鑽。

  在李秋蝶按了手印之後，胡月月拿著起身，回頭去拿自己家的契書，而後帶著沈婉兒一道去了衙門。

  畢竟沈婉兒的膽子大，在京城做大夫這麽長時間跟衙門的人也有幾分交情，因此很快便帶著胡月月將納妾文書給辦好了。

  回到家中去之後，胡月月飛快的讓人給自己挪了個房間，將上房留給沈大。

  沈婉兒看著自家這樣住不下的樣子，心中盤算了起來。

  她悄摸得找到胡月月，“娘，房間收拾好了麽？”

  “已經差不多了。”見沈婉兒來了，胡月月趕忙給她收拾出來一個落腳的地方，“今兒多謝你，若不是你給出主意，那女人便不明不白的進門了，等到時候說不得咱們得落個下乘。”

  這件事若不是此時發作的話，等李秋蝶反應過來之後，完全可以以拐賣良家女的罪名將他們告上衙門，到時候沈大是有嘴也說不清。

  雖然而今胡月月有些厭憎沈大，但是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家沈大不能出事，不然她們一家子孤兒寡母的麻煩得很。

  更何況胡月月已經做過一次寡婦了，不想再做第二次。

  沈婉兒搖了搖頭，“不打緊的，我這次來是想跟您商量一件事。”

  “你說。”

  知道沈婉兒不是胡鬧的人，她這般鄭重其事，胡月月做洗耳恭聽狀。

  沈婉兒沉默了一下，斟酌道：“娘，咱家的院子有些小，再加上秋姨娘怕是有些住不下，所以我想另外買間院子，您看如何？”

  胡月月聽見這話第一反應便是浪費銀子，這裡又不是住不下，何必呢？
  可很快她便想到沈婉兒提議的要緊，小壯再過上兩年便得有自己的房間了，大壯已經十二歲，至多五六年便要議親，等成親有子嗣之後，這個院子怕是怎麽都住不開的。

  若不是京城的房價實在是太過昂貴，胡月月早就有這個心思了。

  而今沈婉兒提起，她拒絕的話怎麽都說不出口。

  沉默良久，胡月月最終也隻發出一聲歎息，“好孩子，難為你了。”

  “左不過是費些銀錢的事兒，有什麽難為不難為的。”沈婉兒擺了擺手，看著十分的不在意，“以後您就隻管讓我們孝敬您便是了，至於爹那邊……”

  沈婉兒的面色有些為難，似乎是不知道應當怎麽跟胡月月開這個口。

  好在胡月月也不屬個蠢人，她一眼便看出沈婉兒的猶豫，含笑道：“只要你爹那邊吃穿不愁，我也不會多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