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采薇》。初桃凝神聽了一會,不由歎氣,這琴彈得不好,古琴最忌這種琴法上嫻熟卻感情空乏的人,手法雖然嫻熟,曲聲流暢,可少了幾分韻味和感情在裡面,空有形而沒有韻,此乃彈琴之大忌。
這琴聲還不如桔姐三分好。桔姐姐,你在哪裡啊,你的桃妹妹正在受苦啊!初桃聽著琴聲,又胡思亂想起來。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一束陽光照了進來,初桃只看見無數的塵埃飛舞,下意識要閉嘴,這才想起來嘴巴被堵上了。
“小姐,她人醒了。”初桃擺擺頭,似要避開這些灰塵,雖然逆著光,她可是看清楚來人是誰了,不就是謝小姐的丫鬟思雨嘛!
如果非要拿一種動物來比擬思雨姑娘,那蛇非常貼切。思雨姑娘尖尖的下巴配上一雙吊稍眼,顯得格外刻薄,要是碰到什麽人了,她就是嗲著嗓子說話,聽得人一身雞皮疙瘩。
“嗯。”琴聲戛然而止,看來彈琴的人正是謝小姐。
初桃罵道,這主仆兩個有病吧!把自己綁在這裡不管不問,自己還跑到外面彈琴,怎麽,還用琴聲打動自己嗎?這不是腦子壞了是什麽。
初桃不滿地哼了幾聲。在謝采薇的示意下,思雨才把塞在初桃嘴裡的一團布拽出來。嘴巴被塞了那麽久的東西,又酸又痛,初桃簡直想把這兩人大卸八塊。“你們綁我到這裡來幹什麽?”
謝采薇坐在椅子上,似是不屑跟初桃說話。思雨又不知道從哪裡端過來一個木盆,雙手一揚,盆裡的水就從初桃的頭上澆下來,瞬間初桃就變成了落湯雞。這可是大冬天啊,初桃一碰到那冰涼的水,渾身發抖。
思雨又拿出一塊白布,狠狠往初桃臉上擦了兩下,那白布上就沾滿了黃色的藥水。為了避免麻煩,只要出門在外就會喬裝打扮一下,由於五官做不了變動,也只能在膚色上動手腳。
初桃說:“你輕點輕點,我這是臉不是牆啊,痛死了啊!”思雨三下五除二就把初桃原來的膚色刷出來了。
初桃此刻已經凍得嘴唇發紫了,打著哆嗦說:“不會是因為我打了你一巴掌你就這樣報復我吧,可是你先打我的啊,我為什麽不能還手。你打我了我也還手了,咱倆互不相欠。怎麽了,我在臉上塗顏色不犯法吧,東易法令中哪一條不許我把皮膚塗黃啊。”初桃渾身僵硬,偏偏外面還有風鑽進來,初桃隻覺得那風要鑽進自己的骨頭裡,透心涼。
初桃小小個人,抖得可憐,她不施粉黛,素這一張臉,眸若點漆,秀氣挺拔的鼻子傲氣十足,雖然狼狽,可仍掩不住一臉的清麗明媚,攝人心神。
確實美,美得讓人窒息。
謝采薇很欣賞她這麽狼狽的樣子,撐著腦袋望著初桃笑道:“真是個美人。”
初桃縮了縮脖子,擔心這個謝采薇和禧樂公主一樣看不慣比自己長得好看的人,於是她說:“謝小姐能不能爽快一點,咱們同為女子,犯不著這麽為難我。”
“好啊,痛點就痛快點。”思雨聽了謝采薇的話,從桌上端來一碗黑乎乎的藥水,這碗藥已經涼透了,顯然是早就備下的。
謝采薇輕笑道:“那就把這碗毒藥喝了吧。”
五雷轟頂,初桃欲哭無淚,喝下去兩眼一翻雙腳一蹬,確實是痛快了,永遠痛快了。
思雨將碗拿在手裡,一手捏住初桃的臉,就要把藥灌下去。初桃掙扎著用腦袋頂思雨,將那碗藥打翻在地上。“我就是死我也要死明白一點,謝小姐,我到底哪裡得罪你了。”初桃喘著氣問道。
謝采薇說:“哪有這麽多為什麽,做壞事還需要這麽多理由嗎,我看你不順眼就想除掉你。”
看不順眼我就要除掉我?這人還有沒有王法啊?她江初桃這麽倒霉的,就要這樣死在他鄉了嗎……初桃看謝采薇的表情不像是在跟自己開玩笑,所以只能哀求道:“謝小姐,就算你看我不順眼也沒必要殺了我吧,殺了我還髒了你的手呢。”
“可是殺了你我就很快樂啊。”謝采薇淡淡說道。
“你你你你你,你知道我是誰嗎?”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初桃很想把自己的身份亮出來,她可是鎮遠將軍的孫女,開國郡公之女,兩個叔叔是鹽運司副使和禦台史門下侍郎,姑姑是皇上寵愛的珍妃,姐夫是三王爺,這一長串說下來肯定能把她鎮住吧!
不過初桃也沒那麽傻,既然謝采薇敢把自己綁來,說明她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她爹是趙家村一案重要嫌疑人,她可不能隨隨便便透露自己的身份。
“那你跟我說說你是誰。”謝采薇對她的話終於有了點興趣。
初桃說:“我可是我們家公子的貼身丫頭。我要是死了,我們家公子不會放過你的。”
“貼身丫頭?你是他的通房丫頭嗎?我把你殺了,誰知道是我乾的。”謝采薇說道。
初桃覺得越來越冷了,她覺得自己身上已經結冰了,她要一邊忍受著刺骨的寒冷一邊強撐著精神和謝采薇說話,難受得生不如死。甚至聽到通房丫頭一詞時,初桃並沒有覺得羞恥,她腦海中竟然浮現的是她溫暖的床。
初桃的聲音非常低落,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她好想薛從嘉啊,每一次自己碰到麻煩的時候他都會救自己,可是這一次不會了吧,他怎麽可能找到自己人呢,她江初桃這放浪不羈的一生,真的要這麽結束了嗎?
“我說,謝小姐就別嚇唬我了,你這麽聰明的一個人,不會乾這種虧本的買賣。你費這麽老大勁把我抓過來,當然另有企圖的。”初桃冷靜下來,把事情經過細細想了一遍,自己突然昏迷周圍的人不可能一絲直覺都沒有,光天化日之下能把自己帶走,說明周圍有不少人手,若是真想要自己死,捅上一刀自己當場就嗚呼了,何必大費周章把自己綁過來。
謝采薇沒否認初桃的話,說道:“你現在有兩條選擇,第一,把你和你家公子的真實身份告訴我,把你們接近我謝家的真實目的告訴我,真假我自會判斷,你說真話,我現在就放你走。第二,我不會親自動手殺你,我要把你送到窯子裡,讓你體會一下生不如死的感覺。”
謝采薇說完,囑咐思雨道:“按時給她喂一點水和飯。”
謝采薇走了,可思雨卻是留下來了。
她望著正在哆嗦的初桃,百感交集。同樣是丫鬟,這麽她能有這麽一副好皮囊?
思雨走過去,雙腳踩在初桃的手上,疼得初桃眼淚汪汪,大拇指痙攣著,扭成麻花一樣的手指頭本能地往回縮。
看著初桃跟個乞丐一樣,思雨這才滿意地抬起了初桃的笑臉,二話不說就左右開弓甩了兩個極其響亮的耳光。
初桃被打懵了,因為借助著繩子的力量,她並沒有因此倒地,有那麽一瞬間她大腦一片空白。為什麽這個世界上總有這樣的惡人,為了作惡而生?
“讓你打我!你不是能得很嗎?在那麽多人面前也敢打我?呵,你這是什麽眼神,想要殺死我嗎?你再瞪我我就拿刀把你這雙漂亮的眼睛挖下來喂狗!”思雨湊近初桃,像條毒蛇一般扭了扭自己的腰肢。
初桃輕蔑一笑,感到自己的嘴角有血慢慢滑落。她說:“你是個什麽東西,不過就是一條狗而已。”
初桃不明白,這世界上真的有一種人,為虎作倀,為所欲為,無惡不作。因為他們的快樂完全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自幼呆在謝采薇身邊的思雨,見慣了謝采薇機關算盡的作風,學了個十足十的狠辣勁,凡是自己不順眼的必然想要除之而後快,就因為初桃打了她一巴掌,她懷恨在心許久。
加上謝采薇對初桃的敵意,思雨似乎是得到默許了,她想怎麽折磨初桃都可以。
在信陽一帶,有一種特別的烤火工具,上面是打著孔的座椅,下面半空放著一個火盆,這樣在冬天嚴冷的時候可以在火盆裡放上碳,坐在凳子上的人就可以感受到下面的溫度。
思雨拿著小火鉗小心翼翼把小火盆夾了出來,裡面的炭火還未盡,冒著點點火星。
然後一股腦傾倒在初桃身上。初桃慘叫一聲,拿手遮住了自己的臉,若不是剛才澆了一盆水的緣故,初桃的衣裳鐵定會燒起來。
“你別以為我是好欺負的!等我抓到你,我要把你的手給鹵了,你身上的肉肥的紅燒,瘦的清蒸,骨頭喂狗,你那個冬瓜一樣的腦袋我一定把它敲碎,做蘿卜牛腩煲!”初桃怒火攻心,那些火星子燙到皮膚上可不是說的玩的,一燙一個泡,初桃疼得要在地上打滾,一邊滾還一邊咒罵思雨。
她現在能怎麽辦!只能過過嘴癮了!
思雨本想再拿幾塊碳燙在初桃臉上,不過她又想到一個更妙的主意,於是她拍拍手,又踹了地上的初桃幾腳,心滿意足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