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桃咕嘟咕嘟倒了小半鍋水,對著柴火皺起了眉,她對薛從嘉說:“你會不會生火?”
薛從嘉點點頭,好在他有時候會自己燒水,燒火這項技能對他來說不算很難。他用火鉗把一根根柴火塞進爐灶裡,然後把細枝鋪低,往上面搭粗木頭,中間留有空隙,薛從嘉又從一旁找來乾燥的松針,取出火折子塞進松針裡等著它慢慢陰燃,很快火就升起來了。
因為這個小廚房裡放的都是乾松樹枝,所以燒起來有一股松枝的獨特氣味,非常好聞。
初桃覺得餓得頭都發軟,她好端端地要吃什麽三蝦面啊,人差點餓暈過去了,薛從嘉處理河蝦的速度已經算很快了,可做一碗這樣的面實在是太費功夫了,初桃現在反倒有些心疼天天為自己做三鮮面的廚娘們了。
老天爺,如果今天我做出來的三蝦面味道還不錯,我就給我的廚娘們放一個假,我會少吃幾頓三蝦面的!
火生起來了,接下來就是煮蝦頭、取蝦黃,初桃忙手忙腳把蝦頭冷水下鍋,忽然又想起來應該放一些蔥薑去腥,她問薛從嘉:“你能不能去幫我弄點蔥薑過來啊?”
薛從嘉默不作聲走開了,他絞盡腦汁想了一下哪裡可以弄到蔥薑,難不成現在去朱先生那裡借上一小把?借書可以理解,借蔥薑又怎麽說起,薛從嘉很快放棄了去朱先生那借蔥薑的想法。
這個……島上的蔬菜瓜果也並不是都從外面運過來了,島上自己也有一片菜地,薛從嘉對它依稀有一些印象,於是準備自己去找一找。
初桃見薛從嘉出去找蔥薑了,在另一口鍋上鋪上分離好的蝦籽,那麽一大桶的河蝦才弄出來這麽一點蝦籽,簡直比黃金還貴啊!初桃想,還好自己總是催著家裡的小廚房給自己煮三蝦面,不然自己也不知道這些繁瑣的過程。初桃用扁平的小鏟子不斷翻絞著裡面的蝦籽,烘乾裡面的水分。
薛從嘉憑借著自己的印象找到了那一片菜園,只可惜菜園被柵欄圍住了,外面一圈種著玉米和茄子,高處爬滿了豆角和黃瓜藤,而蔥薑不知道長在什麽地方。
薛從嘉無奈,又仔細打量了這片菜地,這片菜地依牆而建,唯一的通道口就是那座不知道住著什麽人的屋子,外面一圈柵欄都是瘦長削尖的竹竿,且捆得極嚴實。好奇怪,一個菜園為什麽要裹得這麽嚴實?薛從嘉思考一番,恐怕自己也不太好從這些竹竿上翻過去,他準備直接找屋子裡的人要兩根蔥。
繞到屋子正中央發現大門上掛著鎖,看來是沒人,隻好自己想辦法。薛從嘉單手握住其中一根竹竿,毫不費力就把它拔了出來,本想多拔幾根好讓自己側身進去,結果一不小心勁使大了,導致這一邊的竹竿全部倒掉了,薛從嘉歎氣,乾脆就踩著柵欄進來了,很快在靠牆的那塊地找到了蔥和蒜,刷刷拔了幾根再用一根狗尾巴草系上,看著矮小的番茄叢裡還未熟透的番茄,薛從嘉想起還在餓肚子的初桃,飛快上去擰了兩個下來。
他平時也不愛吃零食,更沒有人給自己買零嘴,所以屋子裡什麽都沒有,他知道初桃娘胎裡帶來的怪病,如果餓肚子就會暈倒,所以決定拿幾個番茄回去讓她墊一下肚子。
薛從嘉懷裡塞著番茄,又從柵欄上踩了出去,正準備把柵欄扶好恢復原樣,忽然聽得那“上鎖”的屋內傳來一聲怒吼:“好啊!總算給我逮著了,你這個偷菜的小賊!你爺爺我的菜都敢偷!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吧!”
薛從嘉趕來也不巧,這個菜地裡種的食材是專門給島上仆人做菜用的,而公主皇子們吃的都是從外面運過來的。菜地依靠的這個小屋子是島上更夫住的屋子,因為打更人只是晚上出來巡夜,白天也沒什麽事情,所以島上就把種菜和看菜園的活兒一並交給了他,付上兩倍的工錢,活也非常輕松,打更人覺得這活非常不錯。
打更的人一臉麻子,人稱秦麻子,這幾天秦麻子的菜園一點也不太平,不知道是哪幾個調皮饞嘴的下人,經常來這裡偷菜,他種的水靈靈的蘿卜、紅豔豔的番茄、新長出來的黃瓜,全都是他們偷的對象!要知道這些下人是沒有什麽零嘴可以吃的,就這些新鮮的蔬菜他們能當零嘴吃呢!
他們的饞癮是解了,可是叫他秦麻子怎麽交差!上頭的總管才不體諒自己的難處呢,直接放話了,要是再讓人家把菜偷了,就直接回家吧,換個伶俐的人過來看菜。秦麻子氣得當天就把柵欄給圍起來了,個個用的是削尖的竹竿,誰要是進來,就扎死他!
秦麻子還不解氣,他一定要親手抓住那幾個偷菜的小賊,把他們摁著去找總管,好叫他們滾蛋。於是秦麻子又想了個辦法,就是往沒上掛了個空鎖,假裝自己不在屋子裡,這樣就可以守株待兔了。
這天午後秦麻子正在屋裡頭睡午覺呢,忽然聽見腳步聲,果然沒多久小賊就來了,眼睛不大好的秦麻子躲在窗戶邊,看著背對自己的薛從嘉偷了自己的菜,心道時機終於到了,一等薛從嘉摘完菜,自己就迫不及待跳出來逮他個人贓俱獲!
薛從嘉一驚,聽得秦麻子嘴裡“總算給逮著了”,就知道自己被誤認為是之前偷菜小賊了,可是轉念一想,他這種行為和其他小賊也沒什麽區別啊,薛從嘉來不及多想,把蔥薑往懷裡一塞,拔腿就跑。
秦麻子跟在後面窮追猛打,一邊罵罵咧咧:“你回來!你轉過身來!我看你年紀輕輕,穿得漂漂亮亮,又不缺錢的樣子,怎麽能乾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
薛從嘉越跑越快,哪裡是秦麻子能追得上的,秦麻子氣得聲調都變了:“你這個挨千刀的小賊!我逮到你就把你腿打斷信不信!”
薛從嘉腦子裡竟一片空白,今天算不算是他登島一來最狼狽的一天,如果秦麻子的聲音把大家都引過來了,自己豈不是要替之前來偷菜的人擔下所有罪名……
薛從嘉一個轉彎,看見一棵高度正好的樹,於是自己飛快爬上樹,躲在茂密的樹葉中,甚至放慢了自己的呼吸聲。只聽得秦麻子也停下了腳步,環顧四周,自言自語道:“幾條腿啊,跑這麽快!臭小子!一點教養也沒有!小王八羔子!”
薛從嘉靜靜趴在樹乾上,聽到秦麻子漸漸走遠,忙從樹上跳下來,只聽“嘩啦”一聲,袖口被一根樹枝扯破了。薛從嘉回到棲竹館的時候,看見一臉灰的初桃,初桃呆呆地看著衣裳破了滿臉是汗的薛從嘉,兩人對看許久都不知道對方發生了什麽事情。
薛從嘉把還算新鮮的蔥蒜從懷裡拿出來拋在灶台上,說:“喏,你要的蔥和蒜。”然後又把兩個未熟透的番茄遞給初桃:“這個,你吃吧,墊一下肚子。”
初桃拿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去哪裡找的蔥蒜,怎麽渾身灰土土的。當賊去啦?”
還真被她說中了……
初桃拿水洗了兩下番茄就塞進嘴裡,笑著跟薛從嘉說:“好甜!”
初桃煮好了湯底,在烘乾蝦籽的過程中因為沒管爐灶裡的火,所以柴燃盡了也不知道,等到發現的時候已經只剩下許多火星,初桃隻好拿著靠在旁邊的竹火筒往裡面瘋狂吹氣,見有火苗騰起,初桃趕緊往裡面加松針和柴火,這才讓火重新燒起來。於是弄得一臉都是灰,尤其是嘴巴那一圈跟長了胡子似的。
薛從嘉再也繃不住了,嘴角勾出一個笑容,淡淡地撇過臉去笑了。這都是什麽事呢,兩人什麽食材都沒有,非要吃一碗費工費時的三蝦面,為了一把蔥薑被人追著到處跑,為什麽做了這麽多傻事還是覺得這麽……開心呢。
他竟然很久沒有感受到快樂了。
初桃笑得很是誇張,她從來沒見過薛從嘉這個樣子,此時的他不再是躺在雪山上孤傲清高的雪蓮,而是會被雨水泥汙濺染的竹子。初桃洗淨薛從嘉帶來的蔥蒜,丟進湯裡繼續熬煮著,拿出放在籃子裡緊實透亮、熠熠生光的蝦仁格外誘人,初桃往裡面加了一些鹽,搓到蝦仁渾身雪白再用水洗淨,接下來就是用油翻炒蝦仁、蝦黃和蝦籽,翻炒均勻後,初桃又開始煮麵。
經過這一下午的勞作,初桃覺得自己的手也沒之前那麽笨了,她搬來兩個海碗,把煮好的面撈出,澆上滿滿的三蝦澆頭,然後給兩人配上了一碗蝦頭煮出來的蝦湯,最後撒上蔥花,看起來像是那麽一回事。小廚房裡有一張桌子,原本是用來放雜物的桌子上空無一物,初桃索性說:“這一頓來的真是不容易,我們就在這裡把面吃掉吧!”
渾身是灰的兩個人也並不在意那條長板凳是否落了許多灰,兩人並肩坐在凳子上,等薛從嘉吃了幾口之後才發現初桃還在為剛才的事情發笑,初桃笑得肚子疼,捂著肚子“哎呦”了許久,問薛從嘉:“好吃嗎?你不夠的話我這裡還有。”
薛從嘉說:“很好吃。”味道確實極盡鮮美,無可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