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史力、方掌櫃和趙鐵牛都在屋裡,知道薛從嘉今日見過了謝東家,四人都急不可耐要聽薛從嘉打聽到了什麽消息。
薛從嘉卻是搖頭:“謝東家非常謹慎,什麽也沒問出來。”薛從嘉也了然,謝允根本就不會完全信任自己,雙方仍在試探的階段。謝允才不會相信自己只是個茶販子正如自己不會相信謝允是靠著販茶起家一樣。
三王撓著頭,有些沉不住氣道:“死鴨子嘴硬!奶奶的,不知道哪個要背後這樣害我,能想出來那樣喪心病狂的賭博方式的人,能是什麽好人?我看趙家村一個村就是他殺的!奶奶的!私賣生鐵,死罪難逃,本王就是被這些人陰了!”
趙鐵牛也知道了他們村和這家錢莊及地下賭場有不少來往,這幾天光是看那些變態的比賽就做了好幾天的噩夢。記得第一次看比賽的時候,那些慘不忍睹的景象直接讓自己嘔了出來。想到這裡,他還頗為欣賞初桃的英雄作為,她一個弱女娃肯站出來,真的是勇氣可嘉。
方掌櫃如一條忠犬般守在三王的身邊,只顧著低頭喝茶,一言不發,聽著三王發牢騷,抬起頭,咧嘴一笑道:“小潘安,觸手可得的真相你怎麽就在這裡停住了?”
薛從嘉揚眉,薄唇緊抿。
方掌櫃說:“姓謝的並非金口難開,他沒有兒子,扣下個姑娘到現在沒出嫁,就指望她能招來個接班的人,你娶了她,姓謝的一天上幾次茅坑他都會跟你說的。”方掌櫃的話說得粗鄙,可在場的沒有一個人笑。
“為什麽?我只是幫王爺查案的,完全沒有義務要為他犧牲我自己。”薛從嘉說。
史力也接口道:“狄兄所言極是,查案還查出來個老婆,這叫什麽事,謝東家是十惡不赦,可人家姑娘是無辜的。”
趙鐵牛嘿嘿一笑:“你看史大人這意思,感情你還跟人家成親是禍害人家呢。”
史力趕緊解釋:“我分明不是這個意思……”
三王打住了二人的爭吵,說道:“我又沒讓你真的娶她,你佯裝一下不行嗎?好兄弟,姓謝的如此狡猾,肯定不會跟外姓透露任何信息的,你委屈一下成不?”
“我裝不了。”薛從嘉依然拒絕得很乾脆,他那句“容我考慮幾日”純屬緩兵之策,就像史力說的那樣,他不想和謝家姑娘有半分糾纏。
三王撓了撓頭,剛才的話他也是一時衝動之下說出來的,這種騙婚的事情確實不仁道,更何況,薛從嘉替自己查案查到現在,自己半分好處也沒有給過,於情於理,他都不能要求薛從嘉這麽做。他實在是被這件案子急昏了頭了。
三王等人住在一位流放在外的罪臣府苑裡,雖然罪臣已經流放多年,但這裡還不算破舊,三王又差人重新翻修一遍,住下完全沒有問題,只是雜草叢生沒有人來好好打理一番。轉過許多扶桑花組成的屏障後,一條傍水的長廊展現在視野之中,到了夏季想必這片水中會倒映出整條長廊的景象,青磚碧瓦,白天碧水,翠綠茵茵。
這府宅原主人的品味不俗。薛從嘉正欲穿過這條長廊,回房歇息。天色已晚,四下靜謐逐漸被幾個少女的笑聲給打破。那是初桃、小紅和小紫三人,她們千裡迢迢來到信陽,三王隻好收留了她們。初桃晚上吃的有點多了,於是出來散會步,她剛到一個新地方,對周圍的一切事物都充滿了好奇。
薛從嘉面無表情,他現在很累,並不想和初桃等人撞上,所以放輕了腳步。他聽見初桃的聲音,她和許多江南女子一樣,說起話來軟軟糯糯,非常好聽,在池水的那一端咯咯笑著,她天生如此,情緒來得快又走得快,好像這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情能阻止她開心似的。
薛從嘉想著,嘴角浮現了一抹自己都難以察覺的笑容。
初桃晚上一不留神又吃多了,胃堵得難受,隻好拉小紅和小紫出來散步,消消食。小紅問初桃:“小姐,你看這宅子像是剛翻修過的,看那邊好多殘荷。”
小紫把燈籠一照,說:“這地方咱們上午不是來過了嗎?這麽多蓮花,底下肯定埋著好多的藕哦!宅子荒廢了就是可惜,蓮蓬和蓮藕都沒人吃。”
“快看那邊還有口井呢,看著怪深的,咱們快走快走,怪瘮人的。”小紅扶著初桃,快步從井邊走過去。
初桃嗔怪著說:“一口井怎麽了?有什麽瘮人的?”
小紅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說:“小姐你不知道,尤其像這種大宅子裡的井是很不乾淨的,你想啊平日裡什麽丫鬟下人的犯了錯受了委屈,一時想不開不就往這井裡投了嘛!聽說有的八字輕的人在晚上能看到井邊坐著濕漉漉的人呢!”
初桃最膽小,一聽到這種駭人的事情,嚇得花容失色,立馬喊了出來。薛從嘉在這邊聽到喊聲,按下心裡的不安就往這邊趕來。
史力同樣在這附近,聽到喊叫聲,倒是比薛從嘉趕來地及時,在問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倒是笑了:“沒想到江小姐膽子這麽小。”
他本以為她一個女子孤身一人從金陵走到信陽,是一個膽肥的姑娘,沒想到也會被這種傳聞嚇到。
初桃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是怕鬼。”
“鬼有什麽可怕的,若是真有,一條命拿去就拿去,可有的人卻是比鬼還可怕,一肚子壞水呢,隻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史力一向不信鬼神之說,但還是耐心對初桃寬慰道:“這府邸原是貪汙的罪臣之宅,從沒有鬧鬼之說。若是不信,小姐可以明日白天找人來打撈,絕不會有屍骨,說不定裡面還有罪臣藏在井底的黃金呢。”
初桃噗嗤一聲笑了,那一瞬間深入骨髓的美幾乎讓史力無法正視她,一襲白衣,人如空谷幽蘭般美麗,她美得這般燦爛奪目,讓人忍不住把世間珍寶都獻給她,只求美人一笑。
史力年紀輕輕,又沒娶妻,整日只和官場上的一堆大老爺們相處,沒有遇到初過桃這麽活潑清麗的女子,平時落落大方的自己也有些害羞起來。
初桃倒是看不出來黑暗中史力的臉紅,她一天都沒見到薛從嘉,三王又不肯搭理自己,難免有點著急。正巧碰上史力,她趕緊問:“史大人,趙家村一案今日可有什麽進展?”
史力聽見初桃這一聲“大人”,忙道:“這聲大人不敢當。今日狄兄去見過了賭場的東家,但也沒什麽突破性的進展,有消息的話史某一定會告訴江小姐的。”
初桃點點頭,說:“謝謝史大人。”
史力知道初桃此次離家也是違背父母意願,這案子拖得越久,她回府的日子就要延後,所以為難,也就更加關心案件的進展,於是他善解人意道:“三王爺也算是江小姐的姐夫了,他不能不顧著你的面子,三王妃已經出面做主了,對外說三王在外,請江家小妹陪自己小住幾日,有三王妃出面,令堂令尊也不會太生氣。既來之則安之,江小姐就安心在這裡住下吧,信陽雖沒有金陵繁華,也有好玩的地方呢。”
這些倒是初桃沒有想到的,沒想到三王這麽個粗人,也肯顧全自己的顏面,頓時對他也沒有那麽多怨言了,但她轉念一想,這怎麽會是三王想出來的說辭,分明是三王妃的手筆,於是心裡更加喜歡和尊敬三王妃。她感念史力的善解人意,正兒八經給史力再行禮:“謝謝史大人寬慰。”
小紅在一旁,頗有好感地看著史力,像這般善解人意又細心的男人不多了,聽說他年紀輕輕官位已經不小了,人很聰慧,不知道娶妻了沒。她們家小姐,好好跟人說話還是很像回事的,不知道怎麽回事,她只要在薛從嘉面前就會變得怎怎呼呼的,要是都能像在史大人面前表現的這麽好,說不定兩人早就成了。
兩人又客氣了幾句,初桃就告辭了。史力說:“本來應該遣人護送小姐回去的……”
史力身邊沒也有幾個人,就算要送自己,也一時找不到認路的人,初桃見史力窘迫,連忙說:“出門在外哪有這麽多規矩,我們白日已經在花園裡轉了很多次了,認得路,史大人不必這般客氣。”
縱使初桃這麽說了,史力仍然叫了身邊的侍從打著燈籠給初桃等人照明,他一直望著初桃的背影,目送至初桃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
薛從嘉本以為初桃出了什麽事,等他趕來,卻聽見初桃和史力二人相談甚歡,他一直獨來獨往,雖然史力對自己很熱情,可他一直淡淡的,所以兩人的交流一直不多。薛從嘉想起三王的話,說別看史力年輕,可是自己外公親薦的人,聰明著呢。
他沒打算加入兩人的對話,仍是面無表情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