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聘書被燒和皇帝賜婚事情重大,初桃隔天就被娘親叫回了家,雖然說初桃也並不想回,可是沒辦法,樣子還是要做的。
回到府上,按照規矩,初桃先是去拜見了老太太,她還沒說什麽呢,老太太就眼淚汪汪地說:“孩子,是江家對不住你。”
感情老祖宗還以為初桃好不容易開了竅,和史力情投意合,兩人都要修成正果了,誰知道不小心燒掉了婚書,還讓皇帝因此抓到了一個把柄,婚事一下就泡湯了。
初桃親自捧了一杯茶,充滿歉意道:“老祖宗,這個沒關系的……跟你們沒關系……”
江老太太說:“孩子,你還小,很多事情都不懂,若是大一些漸通人事,可不要怨我們。”
初桃隻覺得奇怪,難道不嫁給史力,就會怨他們嗎?不會啊,她巴不得呢。於是初桃趕緊在江老太太身上捶背捏肩,拚命搜羅笑話來逗她開心。把一個年輕時叱吒風雲的老太太惹哭,初桃怎麽都覺得是個罪過。
“老了,不中用了。還要你這個小輩哄半天。”江老太太說。
初桃說:“才沒老呢,我覺得老祖宗越活越年輕了,小孩子要哄,老祖宗也要哄,那老祖宗可不就是像小孩子一樣了。”
“你這孩子,小嘴真甜。”江老太太歎口氣,又不說話了。
初桃說:“我說的是實話呢。”
初桃忽然間又想起在街上的所見所聞,那個被家裡人賣掉的年輕小姑娘,初桃試探道:“老祖宗,孩兒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想問問老祖宗呢。”
江老太太說:“你說。”
“孩兒知道我們江家在城郊有好幾片莊子和良田,今年洪澇,也不知道咱們家的秋收受到多少影響。”初桃想了想,還是以比較委婉的方式詢問了。
江老太太半眯著眼睛,慢悠悠問:“怎麽忽然關心這個?”
初桃故作輕松說:“老祖宗也知道孩兒是個小財迷,前幾天我聽娘說,給我的嫁妝裡有其中一個莊子呢!良田受損了,那我不就少了點收入嘛!”
“傻孩子,我們有自己的田,可是我們自己很少種地的,這些地按照肥瘦交給莊子上的人租賃出去,然後到了秋收以後按照收成抽取一點錢。洪澇對我們有影響,但是影響不大的。”老太太說。
“為什麽影響不大呢?如果農戶收不到莊稼,那就賣不了錢,賣不了錢怎麽能給我們交錢呢?”初桃心情越發沉重。
江老太太把初桃摟在懷裡,認真說道:“傻孩子,人都說水火無情,我們收租的,自然是希望年年豐收的,可是有豐年自然有歉年,全憑老天爺做主,老天爺要下雨,我們就沒辦法讓天上出太陽。這不是我一個老太太能左右的,你說是不是?”
初桃乖巧地點了點頭說:“是。”
“地是我們江家的,是你祖父在戰場上廝殺,拿命換來的,農戶沒地,要來借我們的地,我們總不能平白無故租給人家一年吧?既然租了,那就有租金,至於他們拿地種什麽,種棉花種小麥種稻子養牛養羊都與我們江家無關,豐年我們多收點,歉年我們少收點,今年沒有好收成,就拿去年的補上,傻丫頭,你說這是不是天經地義的。”
初桃咬了咬嘴唇:“可是,有的人交不起租錢,就去找放貸的人借,還不上了就賣女兒了……”
房間裡點上了江老太太一慣喜歡用的檀香,煙霧繚繞,江老太太拿過一把象牙做的梳子,輕輕替初桃梳著頭。金陵第一美人美得不僅是傾國傾城的五官,還有吹彈可破的皮膚、絕佳的氣質和綢緞般順滑的頭髮。
初桃這一頭烏黑濃密的秀發鋪散在老太太的腿上,散發著美麗的光澤。江老太太並沒有回應初桃的問題,反而岔開了話題:“這孩子,長得真美……和你娘不像,你娘也好看,不過沒你這份氣韻。桃兒,你讓我想起一個人年輕的時候。”
“是珍妃娘娘嘍?”初桃趴在祖母的膝頭,笑著問道。
“不,是你何庶祖母……從前她洗完頭的時候,頭髮也是這樣,像上好的綢帶傾瀉下來,那個樣子真是美。”
初桃對何庶祖母的印象不深,她整日吃齋念佛,也不怎麽過問府中的事情,單憑她的女兒在宮裡當了受寵的皇妃這一點,府中無人敢欺負她。分了家之後,初桃就更少見到她了,不過想來也知道,能生出來珍妃那樣美的女子,何庶祖母年輕時自然也是美麗動人,現在臉上還依稀有著過去的美貌的痕跡。
不過,為啥自己的祖母對自己丈夫的妾氏的頭髮有種懷念的感覺啊,這樣好像不太對吧?
初桃笑著說:“我娘總讓我多吃黑芝麻,可能是吃什麽補什麽,所以頭髮才這麽黑的。”
誰知老太太卻苦笑著認真道:“我年輕時吃了多少黑芝麻,也沒能長出她那樣的頭髮……”而現在她頭上已經是白發多於黑發了。
初桃不說話了,她像小時候一樣趴在祖母膝頭,像隻小貓一樣乖乖地被主人拿梳子梳毛發,真舒服,初桃覺得自己快要睡著了。
迷迷糊糊聽見祖母的聲音在自己上方傳來:“放貸的事情,江府管過,管了也沒用,這個世界,唯獨窮人是有罪的,而他們要用一輩子來贖罪……這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這就是這個世界殘酷的道理……要怪,只能怪他們沒生在好人家……”
“沒有那麽多好心的人會可憐他們,要那麽多的憐憫只會換來他人的得寸進尺,要想在這個世界上好好活著,就要狠一點,對自己狠一點,對別人狠一點……”
後面的話初桃沒有聽到,她已經睡著了。
初桃是被祖母身邊最得力的老嬤嬤送回來的,初桔早就聽說初桃今日回府,早早的就在桃園等初桃了。
她心裡有怨氣,不發泄出來會很難受。
從小自己就知道,在家裡男孩子永遠比女孩子受寵,而自己又是最不受寵的那個女孩,長得沒有三妹妹好看,才情比不上二妹妹。被祖母身邊的親信送回來這種事情,從來就沒有發生過在她身上,因為她覺得祖母身上有一股朽木的味道,她不願意親近祖母。
這一切,這一切都是令她那麽不滿意。
初桃正在睡夢中,忽然感覺到有什麽冰涼的東西落在她臉上,用手一摸,竟然是茶水,只見初桔手上蘸著水往她臉上甩。
“幹嘛,有病啊你!”初桃搶過茶盞,往裡面挑了點水隨意濺在初桔臉上。初桃睡著好好的,突然被來這一下,非常不爽。
初桔說:“我在教你做事。”
“教我做事?”初桃氣得鼻孔冒煙:“我做什麽了要你教我做事?”
初桔無所謂道:“你這麽大人了,還要在祖母房裡睡覺,齊嬤嬤那麽大年紀了,還要送你這個小丫頭回來,你自己沒長腳嗎?”
初桃瞪圓了眼睛:“人家願意抱我,也是祖母吩咐的,我睡著就睡著了,關你屁事啊,我睡著了你還要把我弄醒,你這不是故意挑刺嗎!”
初桔叫著說:“你回來之後也不想著拜見一下爹娘,自己先睡著了,連晚膳都要全家人等你,我叫醒你怎麽了!不識好歹!”
初桃非常生氣:“我都懶著跟你吵,你可以說我這裡不好那裡不對,可是你管天管地總不能管我睡覺放屁吧!要吃晚膳了你叫醒我不就醒了,拿茶水濺我幹什麽!”
“你自己睡得跟死豬一樣,我叫得醒你嗎。”初桔雙手抱在面前,冷冷瞧著自己的妹妹。
為了壓住心中怒火,初桃給自己倒了一杯菊花茶,看見姐姐這個蠻不講理的樣子,隻覺得可惡可惡太可惡,然後對小紅說:“以後不要什麽人都放進我的桃園。”
“你還知道這是你的家啊,你不是天天都賴在姐姐姐夫家裡嗎?”初桔臉上浮現出玩味的笑:“哦……你該不會,想勾引你二姐夫吧。”
“我警告你,你再跟我說這種話,我就扇你,你信不信。”初桃知道自己這個親姐脾氣不好,善妒又自私,原來以為嫁做人婦會有所收斂,誰知道現在越來越陰陽怪氣,惹人討厭。什麽該說的不該說的她都說。
“呵,小野貓露出自己爪子了。”
初桔輕笑:“桃妹妹,全家都在為你的婚事傷神呢,你脾氣倒是見長。”
“不用你操心。”初桃冷冷道。
初桔說:“唉,你說皇上也真是的,隨隨便便就指了婚,連別人的婚約都作廢了。嘖嘖,我是為你感到惋惜啊。”
“還有,要是指了別人也就算了,偏偏指的是你的好姐妹孫邵敏,這可真是有意思,不知道桃妹妹以後見到邵敏姑娘,心裡是什麽感覺。”
初桃彎了彎嘴唇:“有什麽不好相見的,我和她是一輩子的好姐妹,這親,你結我結誰結都一樣。”
初桃再打了一個哈欠,說道:“對了,我過兩天還要去找邵敏玩呢,她約了我一起去馬場看馬,姐姐這麽喜歡看熱鬧的人,還是一起吧。”
“姐姐,邵敏有了這麽好的一門親事,孫夫人一定是高興地不得了,不然,這麽過了這麽多天了,也不見孫夫人派人來接你回去啊。”
惡毒的話誰不會說啊,只是初桃有時候不想說罷了,可是她姐姐還這麽不依不撓諷刺自己,可真是討厭!
初桔的臉果然白了幾分,以往她跑回娘家,不出兩天婆婆準會來接自己回家,可這次到現在了還沒有來尋自己。
“我說姐姐,你趕緊回家吧。再不回家你罰跪的那個小丫鬟恐怕就要爬到孫頤浩的床上去嘍。”初桃笑笑,笑得格外欠揍。
這番話說得初桔轉身就走,顯然是氣急敗壞了。
初桔走後,初桃疲倦地靠在床柱上暗自傷神,她真的不喜歡和初桔這麽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