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江之上經歷了一場惡戰,韓丹先前在匯江留下將近五千人馬,徐錦寧他們這次渡河的人不是很多,一場惡戰後,匯江河又紅了一些,屍體又多了許多,剩下的兩千人馬已經投降,由趙管事將他們先行壓回夏國等待審判。
有郎斌他們在前面當先鋒,又有溫丞禮在後指揮,出謀劃策,數萬人等成功抵達匯江岸邊。
到岸邊的當天天上飄起了雨,徐錦寧建議直接用火油攻城,反正城內已經沒有寧國百姓和將士,只要強行逼迫他們開門,城門一破,他們就可以拿回江州城。
溫丞禮覺得暫時不必如此攻城,不如先以靜製動,看看情況。
徐錦寧擔心禹州戰況,在帳篷裡走來走去,已經一日沒有進食,他們現在攻打江州是最好的時機,她不明便為什麽溫丞禮要阻攔她。
帳簾掀開,溫丞禮已經換上了一身白色的戰甲,烏發高豎,“寧兒!”
“外面情況如何?”徐錦寧緊張的問。
“我已吩咐郎斌帶人從側翼攻入江州,希望能將犧牲降低到最少。”
徐錦寧冷靜下來才開始思考,那江州城內怎麽說也是夏國的將士,溫丞禮的顧慮也是對的,他們兩人立場不同,觀點不同,這場仗說不定最後……
看到徐錦寧慘白的臉,溫丞禮還以為她是在擔心禹州的情況,告訴她:“放心,目前韓丹的人馬還沒有攻禹州,豐禹在橫湖山設下了陷阱,暫時阻止了大軍行軍,他們要想度過橫湖山,要麽將延綿數裡的石頭搬開,要麽繞過去,要是繞過去還得耽誤好些日子,足夠我們趕過去。”
橫湖山是橫跨在禹州、江州中間的一道天然屏障,豐禹他們度過橫湖山的時候將所有炸、藥全都留下幾乎炸毀了半座山,山道上全都被大石頭壓住,數萬軍馬過去不是一件容易事。
若是再繞道,還得過一條河,那條河上的橋梁也被豐禹安排人炸毀,想要度過湍流不息的河流又是一件困難的事,所以徐錦晟他們到頭來是要將那些石頭挪開。
徐錦寧聽完他的話,又有了一個計謀:“既然橫湖山不好渡過,那咱們就將他們困死在那兒如何?首先,從他們的糧草開始入手?”
“這件事,我早已安排。”
徐錦苦了一天的臉終於展開了笑顏,“果然咱們想到一處去了。”
“寧兒,我們可能要分開了。”溫丞禮說。
“分開?”
“是,分開行軍,你和趙管事帶人留守江州,我與郎斌、綽痕等人前往橫湖山。橫湖山那邊我不甚擔心,只是這裡我……”
“放心,我雖然沒有帶過兵打過仗,但是我有一顆腦袋,有時候戰爭不需要打仗流血,光憑這裡也可以。”徐錦寧指了指自己的腦子,“火燒江州城門的事是我想的不夠周到,也是因為我太擔心了,關心則亂,不過不會了,我會長記性。”
溫丞禮自愧不如道:“我若是你,做不到你這麽大度和冷靜。”
徐錦寧捧起他的臉:“你若是我,你會做的比我更好,真的。”
溫丞禮拉住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親吻了一下,“誰也別奉承誰了,今夜我就動身,趙管事明天早上會趕到,諸葛天運等人已經在江州城內潛伏,等你安排好這裡的一切,我們禹州見,”
徐錦寧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鬥志,“好,咱們禹州見。”
就這樣結束在禹州吧,這次,他們攜手一同作戰。
溫丞禮不舍的將人抱在懷裡:“千萬千萬要小心,莫要讓我擔心。”
“放心吧,我不會出事的,老天爺不會允許我出事。”
外面的雨還在下,這是春天的雨水,是希望的雨水,帳篷裡的兩人手牽著手站在門口。
徐錦寧伸出手接著的冰涼的雨水,喃喃道:“今夜的雨,會不會下的很大。”
“或許,這場雨後就可以看到彩虹了。”
徐錦寧讚同的點點頭,“希望如此。”
彩虹麽?
一定會非常漂亮吧。
溫丞禮給徐錦寧留下大半人馬,他將重龍和婉兒也留在她身邊保護她,點兵過後他帶人從左邊小道離開了駐扎地。
徐錦寧就站在原地看著他遠去,溫丞禮一次都沒有回頭,因為他害怕自己一回頭就再也舍不得離開。
明明已經有很好的計劃,明明話已經說的那麽漂亮,可當他們真的分離的那一瞬間,徐錦寧忽然覺得心裡空空的,許久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雨一直下到夜裡,還有漸大的趨勢,徐錦寧讓人搭了一個小稻草亭子上面鋪蓋著一層稻草,勉勉強強可以擋雨,她站在匯江河邊。
站在這裡,能聞到匯江河面傳來的血腥氣,十五年前的匯江屍橫遍野,血液染紅了匯江,十五年後的今天舊事再度重演,匯江河又被染紅,那些戰死的屍體無人收屍,只能成了食物供養著匯江河裡的魚兒。
“轟隆!”
一道春雷劈開了沉黑的夜空,徐錦寧抬頭看去,夜空烏黑如墨,閃電一道接著一道,像是在為這些生命哀鳴。
趙管事在子時抵達的岸邊,“那些俘虜已經送交給劉琛,暫時不會對我們造成影響了。”
徐錦寧喝著茶,看著河面:“趙管事,十五年前你看著這些屍體,心裡有什麽感覺。”
“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恨不得將這些屍體一具一具的都撈起來帶回去。”
“痛著痛著,會不會就麻木了?你現在還有這樣的感覺麽?”徐錦寧問。
“沒有人會痛到麻木不仁,只是痛的不會表現出來罷了,這些屍體與十五年前的不同。”
徐錦寧詫異的看他:“不同?哪裡不同?”
“那一年,屍體最多的是那些無辜的百姓,這一次,更多的卻是叛軍。若是他們這些人連自己的家人都能不管不顧,那他們死的活該,死的不屈。這場戰爭本該不用涉及到寧國,是韓丹的貪婪、他的野心葬送了這些人的性命。”
趙管事深深的給徐錦寧鞠了一躬:“這一次,我替那些不懂事的夏國軍給您請罪,希望寧國長公主恕罪。”
這次,趙管事是以夏國曾經舊部的身份給徐錦寧道歉。
徐錦寧擺擺手,“你已經不是夏國人,又何必在這裡為別人的罪行彎腰謝罪?真正要遭到報應的是徐錦晟,是韓丹,與你,與溫丞禮,與夏國都無關系。趙管事若真覺得愧對寧國百姓,那就用余生來贖罪可好?”
“我趙闊這一輩子唯長公主之命是從!”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我們賭一把,這場雨後會不會有彩虹?”
趙管事笑了:“這怕是要等到明天白天才能知道,這雨,應該下不到明日日出。”
徐錦寧說:“本宮跟你賭,這場雨後……得以見彩虹。”
說完,她指著趙管事心臟的位置,趙管事明白了她的意思,苦澀的笑笑,“但願如公主所想。”
同一時刻,寧國,寧都皇宮。
和帝服下藥後坐在窗前,這雨下的是真大,禹州那邊暫時沒有消息傳來,都說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可和帝心裡卻在打鼓,從他醒來到面見各個大臣,他是真的身體疲憊。
一頭白發顯得那麽的無力枯燥,和帝手邊拿著皇后的畫像,
從前,不管再多苦楚有皇后陪在身邊就覺得事情沒有那麽困難,總有勝利的一天,總有看到頭的時候。
現在,皇后離去,兒女不在身邊,和帝才驚覺原來每一天,每一個時辰都是那麽的難熬,他想念皇后在世時兒女承歡膝下的日子,想念女兒在身邊,兒子在肩頭的好日子。
當皇帝太累太辛苦,當父親……則又太難了。
張公公端著苦澀的湯汁走進來,小聲提醒道:“皇上,該喝藥了。”
“這藥已經喝了這麽久,身體卻一日不見好,這毒是真的無藥可救了。”和帝掩嘴乾咳幾聲,“禹州那邊可有消息?錦寧那邊可有情況?”
“暫時都沒有!”
和帝歎口氣:“張平啊,你跟在朕身邊又多少年了?”
張平哽咽的說:“快三十年了,從您十六歲的時候,老奴就跟在您身邊了。”
“一眨眼,都這麽多年過去了,朕也老了。”
“皇上正值年壯如何說老?您還沒有見著大皇子、六皇子成婚生子呢。皇上,您再撐撐,公主和大皇子他們一定會想辦法給您送來解藥的。”
“戰事緊張,他們自顧不暇,朕的昭兒到現在也沒有個下落。都不知道恆王是不是還活著,朕想等他們,朕想在見他們一面,可惜這身子不頂用啊。”
“他們都是鳳子龍孫,有老天爺保佑著,有您的龍威護佑著,定能安然無恙。”
這話說道和帝的心坎兒了:“但願如此吧。”
徐錦寧一夜未眠,直到東方的橘光乍現,她才睜開乾澀的眼睛看向東邊,雨已經停了,匯江河的水面照射著金色的光芒,波光粼粼,雨水將匯江河邊的血跡衝刷的乾乾淨淨,像是給這條大江來了一次徹底的清洗,只是還能看到一些漂浮在水面上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