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沈國公府傳來一陣敲門聲。

  沈國公沈正則起得早，此時聽見了，便親自去開了門。

  門外，余令站在一輛馬車前面，面色為難地看著沈國公。

  沈正則問道：“余神醫，這麽早過來找我，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

  余令點點頭，糾結了好一番，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馬車，這才開口：“二公子在裡面。”

  沈正則心裡咯噔一聲，已經預料到了不好的事。

  他連忙過去，掀開車簾子一看，沈默臉色蒼白，毫無生機。

  沈正則往後踉蹌兩步，差點摔倒。

  余令連忙伸手扶住了他：“沈國公……節哀。”

  沈正則扶著他的手站穩，哀痛地看著馬車裡的人。

  他在牢獄裡的時候，被這個兒子氣得絕食尋死，最後是柳如慕親自出面，鼓勵他好好活著，他才堅持下來。

  柳如慕告訴他，他們還有一個兒子，就是沈昭，沈昭會回來改變這一切的。

  當時沈正則就想著，自己若是有朝一日能出去，一定好好打沈默幾巴掌，然後帶著他一起向朝廷和百姓謝罪！
  可如今看見沈默冷冰冰的屍首，沈正則心裡對這個兒子的不滿頃刻間煙消雲散，只剩濃濃的難過和不舍。

  余令安慰道：“國公爺，二公子去的時候，很平和，您不必過於傷心。”

  沈正則強忍著眸中淚意，想對余令扯一抹禮貌的笑意，但卻怎麽也扯不出來。

  他聲音微微發抖：“阿默剛出生的時候，大夫便說他長不大。是余神醫這些年來一直盡力為他續命，他才能活到今日。這些年辛苦余神醫了。”

  “這是我身為醫者的職責。”余令無聲地歎了口氣。

  沉默數息，他又道：“其實，二公子的死訊，是大公子告訴我的，他本想親自送二公子回家，可想到與沈國公您之間還有誤會沒有解釋清楚，所以便沒有過來。”

  沈正則點點頭：“我明白。”

  他們父子倆曾經已經斷絕關系了，不見也是應該的。

  而且他也沒有臉面再去見沈昭。

  他曾經以為自己做得對，因為不讓沈昭和宋北北在一起是對他的保護，卻不知道兒子的本事早就大到可以保護他人了。

  沈昭從未讓他操心過，但是他卻一再不明白他，不信任他。

  他虧欠沈昭太多，若是沈昭不願意認他這個父親，那也是他的因果報應。

  沈國公送走余令之後，將沈默接回家。

  沈默是個罪臣，大肆為他辦葬禮是不可能的。

  但是身為父親，白發人送黑發人，他還是要讓兒子走的安心。

  沈正則叫來老管家道：“管家，你去為阿默打造一口棺材吧。”

  管家點點頭：“可要再為二少爺做一套壽衣？”

  沈正則這才後知後覺地想到，人死是要穿壽衣的。

  “對，你也去做吧。”

  “還有給二少爺的陪葬品……”

  “這些我親自去挑。我去找一些阿默喜歡的東西陪他下葬。”

  老管家應聲，便去辦事了。

  走出院門口的時候，他回頭偷偷望了一眼沈正則，見他一個人坐在沈默身邊，肩膀控制不住地發抖，在一個人偷偷哭泣。

  沈正則如今這麽傷心，家裡也沒有個女主人在，一切就靠他們倆男人來做，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

  前段日子柳家人聽說京城混亂，便將柳如慕接回家中了。

  如今偌大的沈國公府，就零星幾個人丁。

  老管家幽幽歎了口氣，離開國公府出去辦事。

  他剛走到門口，便瞧見門口停了一輛馬車。

  老管家很是疑惑，沈正則一向不喜歡跟別人來往，這馬車是誰家的呢？
  他正打算迎上去問問，就聽見馬車裡傳來一個中年女子說話的聲音。

  “姑娘，您回來做什麽呢？您和國公爺感情又不好，回來還是要吃齋念佛，我看不如一直待在柳家，好歹還能做個小姐，最起碼不用天天折磨自己。”

  “我說了多少次了，我已經嫁入了沈家，這裡便是我的家，我不回來這裡我去哪裡？徐媽，以後不許再說！”

  老管家心中一喜，這是他們夫人的聲音！他們家夫人回來了！

  老管家悄悄抹眼淚。

  其實他早就知道，夫人和老爺，都是愛著彼此，只是過於倔強而已。

  所以他們這些年雖然互相折磨，但誰也沒有主動放棄誰。

  老管家等了片刻，果然看見柳如慕下車了。

  他趕緊迎上去，老淚縱橫：“夫人，您終於回來了。”

  柳如慕微笑著點了點頭：“嗯，這些日子多虧你守著沈家。”

  “夫人哪兒的話，這是老奴該做的。”老管家擦了擦眼淚，小聲道，“夫人回來就太好了，二公子……沒了，老爺如今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可真是太慘了。”

  柳如慕微微有些驚訝，過後也不由悲從中來。

  沈默這個孩子和她雖沒有多少感情，但也算是沈家的孩子，她理解沈正則和沈昭此時的難受。

  她點點頭道：“好，我知道了，你去辦你的事吧。”

  老管家應了聲，轉身離去。

  柳如慕走進院子，瞧見沈正則正拿著帕子，在為沈默輕輕擦臉。

  沈默從小就愛乾淨，從來都是一塵不染的。

  “我來吧。”身旁忽然伸出一隻手來。

  沈正則愣了愣，抬頭看去，見是柳如慕，頓時有種想流淚的衝動。

  “如慕，你回來了……”

  柳如慕點點頭，接過他手中的帕子，輕輕替沈默擦臉。

  “如慕，我……”沈正則忍不住哽咽。

  他原先想著，若是這一次柳如慕還是不離開他，他一定要哀求她放下曾經的一切，真正回到他身邊來。

  什麽男人的臉面，什麽朝臣的堅守，通通都不要了。

  他只要妻子回到他身邊。

  柳如慕卻在他開口之前，便主動道：“經過這一番事，我也想通了，先帝都死了那麽多年了，我也早該放下了。”

  沈正則感激地看著柳如慕：“對，我也早該放下了，阿昭從不該是什麽皇子，他是我的兒子。”

  柳如慕主動握上他的手：“如今阿默去了，以後就剩我們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吧。”

  “嗯。”沈正則鄭重地點頭。

  或許不止一家三口，阿昭也很快就要娶妻生子，他們家很快就可以熱鬧起來。

  不過前提，是他要去向沈昭認錯，讓這個兒子原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