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婚期定在一月後,聽起來很遙遠,其實很急切,因為要準備的東西實在太多。
皇上已經徹底攔不住這兩個人,面對楚澈,他總是不自覺妥協。
林惜白帶著人回了家。
這是一個夜晚,初夏的星星璀璨成一片星河,附近池塘裡蛙聲一片,甚至有些許蟬鳴聲,將夜晚點綴的寂靜又熱鬧。
林惜白沒有知會任何人,她很怕面對家人的眼淚,她格外恐懼,隻想逃避。
最起碼也要將情緒推到明天白天,因為夜晚總是讓脆弱的人類變得格外感性,連很強大的人都會忍不住在夜晚露出脆弱的一面。
她太害怕了。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意料之中的,這裡乾淨到不像話,簡直比她在的時候還乾淨,仿佛天天有人勤奮的打掃一般。
林惜白點了燈,看到屋內熟悉的一切,竟是眼眶一酸。
真是年齡大了,她自嘲。
進了臥室,裡面被褥鋪著,她摸了一把,是很松軟的觸感,仿佛白日裡剛與太陽光親密接觸過。
就像是在隨時歡迎她回來一般。
可是這一等,就是一年。
以後也不能再相見了。
一想到這裡,淚垂於睫,徹底忍不住了。
楚澈沒有說話,無聲的摸摸她的頭。
“姑娘?”暗夜裡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林惜白扭頭,看到穿著白色睡裙的姑娘揉著眼睛挑燈站在那裡,星光璀璨,一瞬恍如隔日。
“姑娘。”冬兒怔怔的叫了一聲。
林惜白於是笑著應了一聲:“唉!”
“姑娘。”冬兒將燈籠放下,撲過來的時候,如乳燕投懷。
林惜白將人抱了個結結實實,摸了摸她的腦瓜:“這麽晚了,怎麽還沒睡。”
冬兒耿直道:“本來睡了,聽到動靜又醒了。”
她一派天真無邪:“肯定是上天預警,讓我來見姑娘第一面。”
“一想到比公子還要早見到姑娘,就好開心。”
林惜白失笑,將她推離:“你該去睡覺了。”
“我想和姑娘一起睡。”冬兒抓著林惜白的衣角,不肯走:“如果這是一場夢,我要如願以償。”
“如果這不是夢,我也跟姑娘在一起,這樣才能放心。”
林惜白意動。
“疼嗎?”楚澈伸手,在冬兒頭上拍了一下。
他力氣大,哪怕放輕力道,冬兒還是被拍的一臉懵逼,眼淚水都冒出來,但還是執拗的抓著林惜白的衣服:“不,不疼。”
楚澈無語,甚至想再來一下。
林惜白無言的攔住他:“你幹嘛!”
楚澈一臉不滿:“她要是誰睡這裡,我睡哪?”
這是個好問題。
這小院子雖然被打掃的感覺,但因為一直只有林惜白一個主子住的原因,乾淨的臥房就一間,其他就是冬兒住的耳房。
楚澈不可能去住冬兒的房間。
林惜白開始思考。
冬兒說:“我們屋子裡有沙發。”
確實是沙發,加大加長的貴妃榻,比現代某些沙發還要大,很軟,很適合鹹魚躺,林惜白的寶地之一。
楚澈目光一掃,眸光微冷:“沙發太小了,我睡不下。”言下之意,要冬兒去住。
冬兒鼓了鼓腮幫子,很是不滿,又不敢反駁,就很委屈。
林惜白忽然想起一個好主意:“不然我們三個人睡一起?反正我床很大!”
“不行!”下一刻,兩個人異口同聲的拒絕,可見對這機靈主意有多抗拒。
連隱身的童熙都忍不住嗆了一下,心想這是什麽平平無奇小天才的奇妙主意,真是比妙蛙種子住在米奇妙妙屋吃著妙脆角還要妙。
“我睡沙發。”最終冬兒選擇妥協。
沒有辦法,誰讓她長得小,又心地好呢。
“姑娘怎麽這個時候回來。”冬兒簡直毫無睡意,扒著林惜白的床頭親切又黏.膩的看著林惜白。
她總疑心這是夢,唯恐一睜眼人就沒了,就像是過往所有夢境一樣,夢中令人歡喜落淚,醒來令人悲戚落淚。
那種感覺已經熟悉,卻還是覺得難以忍受,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想爬上床,抱著人,感受那份溫暖。
她太悔恨了,悔恨自己當場沒有留下,致使林惜白落到如今境地,有家不能回,還要被一個佔有欲強到爆的人給娶走。
但是想想,如果當時她留下,就是給姑娘拖後腿的人……成也不行,敗也不行,她活的真失敗。
看起來愈發頹喪,整個人都喪成一團,像一隻小刺蝟,小刺蝟還有刺,但她沒有,所以頂多是幼年版刺蝟,刺都是軟的,像毛發一樣。
看的林惜白唏噓到不行,畢竟這孩子曾經就是小太陽小西瓜一樣的性格,令人望之心喜,笑容能驅散所有陰霾一樣,於是就很想將人接到床上來睡,又顧忌楚澈存在,於是陷入糾結。
看的楚澈恨不得一腳將她踢飛。
太煩了,真的,還好宮裡沒有她,不然樂趣少一半。
——
這一夜林惜白弄了好久才睡,主要是被冬兒拉著念叨了好久,她起初還能應一兩聲,之後連應的力氣都沒有,睡成一團。
至於冬兒,她趴在床前厚厚的地毯上睡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楚澈發現不對勁,將熟睡的人拎到沙發上,隨意用被子蓋住,為了防止多接觸,連掖一下也沒有,全程充滿逃避性的冷漠,看的童熙一陣無語,最後自己伸手給人小姑娘卷了一下。
冬兒是被憋醒的,憋氣的那個憋,她感覺這一夜都睡得很是混亂,感覺告訴她今夜應該睡得很好,但身體又告訴她,她被被子卷著過了一夜。
她低頭看了一眼,覺得自己就好像是一個卷的嚴嚴實實的春卷,連區腿的力氣與動作都沒有。
真是令人頭大。
甚至都沒有心思去糾結昨日的經歷到底是夢還是現實,她瘋狂湧動,試圖找到被邊,然後絕望的發現在身下,還很正的那一種,單靠自己擺開,需要極大力量。
好難。
——
林惜白醒,下意識摸了一把床下,摸了一把空,頓時整個人精神起來。
身後的人還沒醒,卻下意識抱住她,不讓她離開。
林惜白很無奈,翻身在他耳朵上吹氣,將人弄醒。
等到她終於下床,就看到一個大型蠶蛹在沙發上卷來卷去,那場面十分催吐,她一瞬間都不想吃早餐了。
“你……”林惜白走過去一看,頓時驚在原地,對上她無奈的目光,差點笑出豬叫。
之後又見了林惜北,明明只有一年未見,卻仿佛隔了好久,幾個人相互擁抱。
“回來就好。”林惜北目光全在她身上,未曾瞟過楚澈一眼。
他如今對皇家人,有諸多怨恨。
林惜白抱了抱他,手指在他背上拍一拍,仿佛安慰。
一側溫柔如水的女人對她露出溫柔的笑容,林惜白回以笑容。
她將幼崽抱起來,看了看,然後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孩子像我誒!!”
楚澈:“……”
楚澈說:“那確實有點像。”
說像她,其實更像林父一些,目光澄澈清明,五官很精致,現在有些肥嘟嘟的,很可愛。
他也不認生,正是學說話的年紀,一口一個咕咕,把林惜白笑的見牙不見眼。
“你還有一個弟弟,也很可愛。”林惜白說。
“弟弟。”
“嗯。”
——
林惜白在家裡待嫁,又過上鹹魚日子,偶爾會附贈一隻楚澈,這個人如今粘人粘到不行,明明長了一張清冷如謫仙的臉,手上卻抱著人做些黏黏糊糊的事情。
有點幻滅,還有點可愛。
林父的信很快到來,信上字語不多,一句新婚快樂怎麽看怎麽乾巴巴。
林惜白先是笑著看,笑著笑著又哭了。
這裡的一切都像是凝聚了一個美好的幻夢一般,終有一日,會徹底離她遠去,那些所擁有的幸福也逐漸淡成回憶,或許到最後,連真假也辯不得。
楚澈摸著她的腦瓜安慰,沒有多說話。
很快到了大婚這日。
敲鑼打鼓一整天,林惜白五更天就被人薅起來,整個人困到昏厥。
上妝的時候,特意要求了要淡一點,不要高原紅,不要山魈,不要猴屁股,弄得來上妝的夫人面面相覷。
林惜白又睡了一會兒,其實沒睡著,整個人處於半夢半醒狀態,夢裡全是細碎的美好,讓她根本舍不得睜開眼睛。
到底還是睜開眼,那一瞬竟有些怔愣。
鏡中人膚色如雪,眉目如畫,溫雅精致,雙眼輕透如琉璃,氣質有些清冷慵懶,比畫還要仙上三分。
比王寧月那猴子妝容,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她摸了摸臉,目光微閃,有些茫然。
很快被阻止,害怕她毀了妝容,又要重新畫。
上妝也要講究一個手感,她們覺得今日手感簡直好到爆,堪稱職業巔峰,如果再來一次,肯定沒有現在驚豔。
可惜不能拓印下來時時欣賞,所以幾個人都下了勁的瞅她,要將她這張臉記到心裡去,希望下次還能有這樣的手感。
林惜白:“……”
林惜白隻覺得她們眼神凶狠到不像話。
林惜北將她背上轎子,一步一步,邁的很是平緩,林惜白趴在他背上,隻覺得安心。
恍惚間聽到細碎聲響,她怔愣抬頭,仿佛看到有水珠飄落下去,於是沉默無言。
“這條路太短,又太長。”上花嬌的時候,她被放下來,林惜北想摸摸她的頭,看到滿頭珠翠,想摸臉,又看到那精致妝容,於是退而求次,放在她肩膀上。
林惜白隻覺得那根肩膀一瞬間沉到不行。
“上去吧。”林惜北掀開簾子,林惜白看到他眼眶紅的像兔子。
他們一家人皮膚都白,眼皮子也薄,只是情緒失控,便很容易紅了眼眶。
但腫到那種程度,也不知道是哭的有多傷心。
“哥。”林惜白狠狠抱住他:“好好照顧你自己。”
“還有父親,惜南。”
“我知道。”林惜北微微一笑,送她上去。
林惜白回頭一望,那一眼極雋永,若能鐫刻,定能令人失神許久,覺得這眼裡仿佛有無數悲傷故事。
簾子放下,一裡一外,仿佛兩個世界。
“你這幾日情緒十分低落。”楚澈親自騎著高頭大馬來接人,馬俊,人更俊,紅衣白膚,清冷的謫仙氣都折去不少,仿佛沾上世俗,真正的墜入人間。
“嫁人了,都會如此。”林惜白回答道。
楚澈沒有再說話,親自將人抱進去,圍觀群眾一陣唏噓,覺得他們恩愛。
只看一眼,便覺得圍繞在兩人身邊的氣氛很不同。
一看就區別與大眾單身狗,哼哼。
婚禮舉辦在太子府,皇上嘴上說著不同意,不來,但還是來了。
林惜白抬頭,看到高堂上坐著那人,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