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蕪正要上車,大老遠的,被一道突兀的聲音叫住。
“且慢”那聲音不男不女,聽來非常刺耳。
轉過頭,東方蕪眸子微迷,大牢外長長的管道上,一個身穿豬肝色衣裳,頭戴一頂黑色官帽,手持拂塵的老者,快步而來。
他大約五十歲上下,白色蒼白,或許是年紀大了,又走得太快,他額上的汗水不停的往下流淌。
待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東方蕪近前,喘了口氣,抬袖擦了擦臉上的暴汗,他那豬肝色的衣袖顏色更暗了些,連同汗水一同被擦去的還有他面上那層白霜,那白霜粘在他的暗紫的衣袖上,看上去像是粘上了髒東西似的。
東方蕪眉心微蹙!
“你是?”
那老者劇烈的喘息著,想要回答,卻說不出話。
祁不語上前道:“這位是在皇上身側侍奉的,曹公公!”
南皇身邊的人,來找我作甚?東方蕪將近日發生的事情,在牢中快速的過了一遍,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曹公公喘得差不多,想要訓斥一下多嘴的祁不語,昏黃的眼睛在看清那人是祁不語之後,將要訓斥的話咽了回去。
“祁公子也在啊!”雖然祁不語並未入士,但他爹祁星落,不但是當朝禦史大夫,更身兼廷尉一職,對南皇忠心不二,祁星落就這麽一個兒子,即便是曹公公這樣的人,也得給幾分薄面!
“父親有要事在身,讓我前來傳令!”祁不語豈不恭維他,也沒有表現出一絲疏離,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將自己在此處的原因解釋清楚,閉口不言自己與東方蕪之間的關系!
曹公公客氣地點點頭,才對東方蕪正色道:“皇上有旨,傳東方蕪入宮覲見!”
見東方蕪站著不動,曹公公尖銳的聲音有些不悅了,“快跟咱家走吧,皇上還等著呢!”
南皇身邊侍奉的公公,跑這麽辛苦親自來請她,看來她這顆棋子已經被擺上了棋面。與祁不語對視一眼,東方蕪心中了然,看來祁不語也想到了此事中的關鍵,倒與他心照不宣了!
“曹公公稍待,我與家人交代兩句,便跟你同去!”她抱拳向曹公公施了一禮。
曹公公看了看天色,尖聲尖氣,道:“快寫吧,讓皇上等急了,吃虧的該是你自個兒!”
東方蕪:“多謝曹公公!”
謝過曹公公,她對顧寒道:“顧寒,你與十二十三同竹侍衛一道回去,蜀南王會給你們安排住處,我去去就回,你們無需擔心!”
竹青從馬車上跳下來,恭敬的向曹公公抱拳行禮,問:“曹公公,不知皇上召見東方先生所為何事?”
“大膽,聖意豈容爾等任意揣測,皇上下令,自有用意!”一聽竹青如此問,曹公公當即大喝一聲!
竹青連忙解釋:“公公息怒,竹青並非要揣測聖意,只是這驛館與皇宮有些距離,我家王爺派屬下前來接先生回去,若是就這麽回去了,免不得要挨王爺訓斥!所以屬下想問問公公,先生此去大約須得多少時辰,若是一兩個時辰,屬下便在拱門外等著先生,也免得這一來一回的折騰了!”
竹青之所以這麽問,是怕東方蕪此去皇宮恐有不測,他旁敲側擊的問,就是想引曹公公透露些消息出來,他好回稟自家公子。
否則,依自己公子對東方蕪的在意,東方蕪此去若出事,而他又不曾有所作為,自家公子定會將他大卸八塊!
蜀南王在宣政殿為東方蕪求情一事,曹公公自是知曉的,他隻道蜀南王是自己弄錯的案情,不忍冤死了東方蕪,心懷愧疚。聽竹青這般說,他便也生出了幾分惻隱之心!
“不用等他了,皇上已經給東方蕪,在東宮安排了住處,大婚之前他都會住在太子那裡,蜀南王就不必費心了!”
“先生!”聞言,顧寒眼中含憂,極力掩飾著自己的情緒,壓抑著聲線,喊了東方蕪一聲。
“無礙!”
東方蕪拍了拍顧寒的肩膀,“你隻管隨竹侍衛去,代我向蜀南王問好!”
她清澈的眸中,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堅定,那時屬於能者的自信,瞬間讓顧寒的心靜了下來,他點點頭,低聲道出幾個字,“多加小心!”
心中一暖,東方蕪面上浮現一抹笑意,直達眼底。
她與顧寒認識的時間不算長,雖對他不完全了解,不過也算是了解了大部分。顧寒是個不善於表露感情的人,他能說出這樣的話,足以說明,他非常擔心她,也證明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與分量!
想當初,她還擔心,將他撿回來,會不會給她招來麻煩,現在看來,她倒是“真香”了,這麽個衷心的管家,真沒白撿!
“快走吧,皇上還等著呢!”曹公公又開始催了。
別了幾人,東方蕪才跟著曹公公快步進了皇宮!
直到進了宣政殿,東方蕪才算是徹底的理解了曹公公!
也難怪曹公公之前那麽著急的催她快些,她跟著曹公公步入皇宮,走過一條條長長的宮道,穿過一道道九曲回廊,又路過了層層飛簷,或重簷的雕梁畫棟的亭台樓閣,和大大小小的宮門,繞過一座座亭台樓閣,來到宣政殿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也就是兩個多接近三個小時。
想著曹公公已經是這南國皇宮的老人了,帶她走的路自然都是抄近路,這近路都走了這樣長的時間,足見南宮之大!
“大膽刁民,見了朕,竟不下跪!”金碧輝煌的大殿上,響起一聲極具威懾的呵斥聲。
收回思緒,她抬眸望去,大殿之上,有一人頭戴免冠,著一身明黃,端坐在龍椅上;他眉頭緊皺,雙眼中帶著一股寒氣,他俯視著她,好似睥睨天下,俯仰萬生的神,讓人從心底生出敬畏來。
這便是南皇?東方蕪心下思忖,她那雙澄澈的眸子倒映著高高在上的南皇,氤氳中,似有水波流淌,明亮得又如月似星。
與東方蕪的視線對上,南皇身子一震,愣住了。
想不到,這世間竟有這般絕色的男子,他雖身著一身布衣,披著一件樸實無華的披風,卻擋不住那張面容的絕美之色。
而此人,不但容貌不凡,明明身為庶民,得見天顏,卻絲毫不怯,若說他不懼是因遲鈍蠢笨,可他分明從她那雙清澈的眸中,看到了明淨與睿智。甚至,他那雙眼,似乎能看到他的心底深處,似乎他的任何心思,都逃不脫他的眼睛。
這樣的人即便是南皇,心中也不免對他生出幾分莫名的畏懼!
掃了一眼殿中的另外兩人,東方蕪才向南皇盈盈一拜,道:“草民東方蕪,拜見南皇!”
此言一出,南瑾瑜與秦蕭身子立刻繃緊了幾分,看上去不免有些緊張。
就連回到南皇身邊的曹公公,也是皺緊了眉頭,有些不悅地看了過來。
“你倒是有種,身為南國子民,竟不稱朕為皇上,而稱南皇,東方蕪,你意欲何為?”南皇頓時,從對東方蕪容色的驚豔中回神,龍顏大怒,一掌排在龍椅上,發出一聲悶響。
東方蕪心中白眼一翻,也不嫌手疼!
“皇上息怒,東方蕪一屆草民,不知禮數,冒犯了皇上,請皇上看在“他”造福鄉裡的貢獻上,莫要與他計較!”秦蕭抱拳跪了下去。
“是啊,父皇,東方蕪只是一介草民,什麽都不懂。他不僅是兒臣的救命恩人,同時也是秦將軍的救命恩人,她救兒臣之時,脾氣便是如此,相信秦將軍也沒少被她捉弄!”
“請父皇看在她對兒臣有救命之恩的份上,原諒她吧!”南瑾瑜與南皇說話時,語氣明顯輕松不少,有點像道家長裡短,閑聊的意思!
“朕怎麽覺得,是他沒將朕放在眼中啊?”南皇語氣明顯有了轉變,好似一個不服氣的孩子一般。
父慈子孝?不如就探一探他的底線!
“請恕草民直言!”東方蕪決意一試。
“你說!”南皇準了,他倒要看他要說些啥,東方蕪要是敢在他面前無說八道,他就好好收拾他。
“草民東方蕪,身微如塵,不受世俗禮教教化,今日得南皇召見,還派了人專程來接,東方蕪自然不能拂了南皇的面子。此番來皇宮做客,東方蕪自覺禮儀良好,不知何處得罪了南皇,引得南皇勃然大怒?”將召見說成人請來做客,還真是清新脫俗。
“你當真不知?”南皇瞪大了雙眼,他還是頭一次聽人將自己的旨意扭曲成這樣。
“不知!”她答得簡潔。
“逸軒,你告訴他!”南皇難得跟他解釋,將皮球踢給了南瑾瑜。
“是”南瑾瑜領命,便語重心長的向東方蕪解釋道:“東方蕪,你乃一屆草民,奉召而來覲見天顏,該躬身進入大殿,不可抬頭窺其龍顏,更不可四處張望;拜見皇上,應行跪拜大禮,高呼——皇上萬歲萬萬歲!”
聞言,東方蕪冷嗤一聲,隨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南皇額頭青筋暴起,這個庶民是在藐視天威嗎?豈有此理!
“東方蕪,還不跪下!”
秦蕭見南皇面色不善,大手抓住東方蕪的手臂,就拉她要往自己身側跪下。
東方蕪眉頭微皺,甩開秦蕭的手,退出了秦蕭周身三米的范圍。
秦蕭氣憤難當,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死死地瞪著東方蕪,暗潮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