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煙柔和蓮兒回到尚書府的時候,神情懨懨的,兩人興致不高,眉間還多了許多憂色。
洛皈塵負手上前,黑亮的眼注視著兩人,問道:“你們主仆這是怎麽了?”
在外面被欺負了,還是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
在京華城,誰敢欺負她洛皈塵的妹妹,他定要叫那人後悔。
洛煙柔走了神,沒有回答他。
蓮兒誇張地歎息了一聲,萬般無奈道:“方才曹公公去院使府宣旨了,說是二月中旬,丹陽那邊地震之後,爆發了瘟疫,短短半月時間,周邊幾個城的人都染上了疫病,死傷了無數人。”
蓮兒平日裡被洛煙柔寵著,洛皈塵也就愛屋及烏將就著,在這尚書府中,丫頭仆人們儼然已經將她當做了半個主子,洛皈塵也習慣了她對他不用尊稱。
蓮兒神情懨懨,繼續道:“方才曹公公去院使府宣旨了,皇上派先生去丹陽城抗擊疫情了,即刻啟程。”
這事兒洛皈塵倒是清楚,朝中這幾日在議的,正是此事。
現在丹陽城周邊的幾個城池流民亂竄,流竄出來的人,將瘟疫傳染給了當地的人,導致疫情不斷地擴散。
起初是丹陽城那邊上了奏折,疫情告急,沒過多久,那周邊的城池、郡縣都上了折子,疫情告急。
皇上為了這件事情焦頭爛額,他命朝中眾臣想辦法,丞相魏畢夜竟然推薦了前禦醫院院使溫學武。
如今溫行舟在北邊城做軍醫,北邊城那邊傳來的消息也不太好,溫行舟一時也趕不到丹陽城,除了溫學武,禦醫院中幾乎無人可用。
只是,工部尚書陳墨站出來反對,說溫老禦醫一把年紀,他那把老骨頭能折騰到丹陽城都很困難,讓皇上另擇人選。
而那時,夏太傅夏鍾離突然站出來。他啟奏皇上,說有一人可以推薦,而夏太傅推薦的不是別人,正是東方蕪。
當時洛皈塵就為東方蕪捏了把汗,不知為何,他不太希望皇上派她去。
他便站出來啟奏說,東方蕪一直掛著禦醫院的閑職,也不知醫術究竟如何。況且,“他”是東西兩國公主心尖上的人,若沒有真才實學,出了什麽事,兩國公主定然不會罷休,對南國而言,豈不是雪上加霜。
皇上雖然討厭東方蕪,但這事兒,非同小可。此時,又正是北國進犯之時,若東方蕪真出了事,東西兩國定然不會善罷甘休。畢竟,西宮月可是小西皇,手握著西國部分大權。
西宮月對東方蕪的在意,上次南索仁的事情上,皇上便看出來了。
當時,皇上猶豫了,並沒有下令讓東方蕪去。他以為此事還有余地,只是,怎麽如此突然的,皇上便命曹公公去宣旨了呢?
洛皈塵有些不解。
心中不自覺的,竟然開始擔心起了東方蕪來。
西宮月回到院使府的時候,東方蕪已經帶著十三離開了,他回到梧桐小築沒有見到東方蕪,只見若雪丫頭,獨自在小院中,一邊打理東方蕪的菜園子,一邊悠悠的歎氣。
他上去問了,才知道東方蕪接了聖旨,領著南皇派給她的,禦醫院的那些蝦兵蟹將,去抗疫了。
西宮月墨眸一沉,命春娘收拾東西,便起程去追東方蕪。
就在東方蕪離開京華城的第二天,北邊城傳來消息,北國人攻破了北邊城。鎮北王戰死,攝政王重傷。北國人愈戰愈勇,接連攻破了南國數座城池,將攝政王的軍隊逼退到了沛城。
南皇一聽到這個消息,頓時氣血攻心,口吐鮮血,倒在了朝堂之上。
南皇臥病在床,命南瑾瑜代為處理朝政,朝中開始風起雲湧。南瑾瑜命太尉汪寺苟帶兵前去沛城增援,汪寺苟卻以年級老邁為由,拒絕了南瑾瑜。
若是無人阻擋北國人,北國人恐怕會一路打到這京華城來,一時朝中人心惶惶。
而此,南皇不得不下旨,派秦蕭領兵二十萬,前往沛城。
秦蕭原本是南皇留給南瑾瑜的護身符,可此刻,若不派出秦蕭,只怕南國將亡。
國之不存,他兒子南瑾瑜又做什麽皇帝?
一時,南國暗潮洶湧。
而東方蕪,南瑾瑜,秦蕭三人,面對的是不同的戰場。
東方蕪帶著醫療隊到達丹陽城的時候,丹陽城一片蕭索之境。
戶戶人家關門鎖戶,大街上清冷異常,廖無人煙。
只有清涼的風,吹落片片桃花,灑落在落葉紛成的街道上。
東方蕪心中一陣疑惑,丹陽隸屬丹州,不是疫情嚴重嗎?為何這城中跟一座死城一般,一州繁華之地,竟人跡寥落至此。
東方蕪帶著十三和禦醫院的人,徑直去了丹陽知府府上,十三上去敲了許久的門,那府門才打開。
出來一個侍者模樣的人,那人見門外來了一大群人,跟十三說話時故意離得很遠,活像十三是什麽髒東西似的。
那侍者一聽東方蕪一行人,是皇上派來抗疫的,便告訴東方蕪,知府不在府上,去隔壁丹青縣抗疫了。知府將所有染上瘟疫的人,都送到了丹青縣,在那裡集中治療。
東方蕪一行人又馬不停蹄的趕往了丹青縣。
只是,她們一到丹青縣,便被兵士包圍起來。
十三面色一沉,瞬間擋在了東方蕪面前,面沉如水,大掌緩緩按住了腰間的劍柄。
東方蕪將他要拔劍的手按住,示意他不要反抗。
她們一行人中絕大多數都是醫者,根本不會武功,若是動起手來,說不定會損兵折將,不如見機行事,保全大局。
十三心中暗自擔憂,卻還是松開了手,順著東方蕪的意思了。
隊伍中一人站出來,道:“我們是皇上派來的抗疫醫者,爾等敢阻攔我等前行,不怕皇上怪罪嗎?”
顯然,這人根本沒把東方蕪,這個禦醫院院使放在眼中。
十三眉頭皺了皺,看向東方蕪,東方蕪卻衝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做聲。
出門在外,要低調,槍打出頭鳥,敵眾我寡,這人是不是腦子有包?
一個身穿官袍的中年男子,從士兵身後走出來,帶著官員一貫的假笑,恭維道:“呵呵,在下丹陽知府廖慶生,在此恭候諸位許久了。”
那人聞言,哼了一聲,根本沒把這個廖慶生放在眼裡。
而是將任命文書,讓那廖慶生過目了。
廖慶生見狀,卻並未生氣,笑臉相迎道:“為了控制疫情,在下已經將身患疫病的人,全部都圈禁在這丹青縣。”
說著,便做了個請的手勢,他手下的兵丁便讓開一條路來。
廖慶生將東方蕪一行人帶到了丹青縣城門口,便停住了腳步,“呵,在下不是醫者,就不跟諸位進去了,我還要負責別的事情,就請諸位自己進去吧。”
東方蕪卻瞧見了,廖慶生那營業式的笑容下,那一抹陰鷙。
不過人在屋簷下,此時又有這麽多兵士押著她們,她們不得不往裡走。
待東方蕪一行人進了城門,城門卻砰的一聲,在她們身後關上了。
見到城中的景象,東方蕪的瞳孔不由得一縮,丹青城裡,大街上,橫七豎八的躺著許多人,有的人還在捂著嘴劇烈的咳嗽,而有的人已經奄奄一息。
哭聲,悲慟之聲不絕於耳,仿佛進入了難民營。
隊伍中的人,看到城中的景象,心中驚懼,立刻去扒拉那剛被關上的城門,那城門卻被人從外面鎖住了。
立刻隊伍中的人衝外面的廖慶生罵罵咧咧起來,外間卻傳來廖慶生狂肆的笑聲:“你們自己送上門來的,治不好城中的人,你們也別想出來。”
一行人頓時如同失去了主心骨一般,不知該怎麽辦了。
東方蕪這一行人大約二三百來人,除了十三,其余人幾乎全是從禦醫院抽調出來的醫者。
不過,其中能手屈指可數,大部分的水平都相當於學徒。
一人上去查看了躺在地上的人的病症,這不看還好,一看之後,那人徑直跌坐在地上,嘴唇哆嗦著喊道:“是瘟疫,瘟疫······”
這一喊,這一行的二三百來人,頓時嚇得鎖在了一堆,大多數面上,都露出驚惶之色。
甚至還有人,情緒瞬間崩潰了,跪在地上就開始痛哭,“我還年輕,還沒成親,家裡還有八十老母,我就要死了,怎麽辦?”
東方蕪掛滿了額頭黑線,南皇給她安排的究竟是群什麽人?
來的時候他們難道都不知道嗎,他們以為這一趟是來旅遊,還是說,這一趟只是為了走走過場,回去就能領功勞?
簡直可笑!
十三冷眼看著這群醫者,眼中的鄙視掩飾不住,雖然嘴巴緊閉著,心中卻想著,皇上這哪是派人來抗疫,這群人能抗疫?
送死還差不多。
東方蕪拿出一張布巾纏在手上,仔細查看了地上那命奄奄一息的病患,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對那群人說道:“都不要叫了,如今醫不好此處的百姓,咱們是出不去的,大家也不要喪氣,努努力,說不定還能活下去呢!”
東方蕪平日裡很少去禦醫院,雖然大家都叫她東方院使,但其實,禦醫院認識她的人,寥寥無幾。
見東方蕪說話,人群中幾人立刻反駁道:“你是誰啊?你沒看嗎,這疫病猛如虎,根本無從醫治,那該死的廖慶生把我們關在這裡,我們只能等死了!”
此言一出,立刻又有幾個人站出來附和。
東方蕪往前站了幾步,淺笑道:“我是誰,東方蕪沒聽說過嗎?”
她自認為她的名字在京華城還是比較響的,這群人跟她走了一路,竟然都不知道她是誰,這群人智商欠費了吧?
他們方才那般慌亂,他們對這種病毫無認識。
“東方蕪?”一人站出來說道:“不就是皇上施舍的官職嗎,能有什麽本事?”
不理會那人,東方蕪聲音清冽道:“如今,只有我能救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