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怕啦?”東方蕪收起電棍兒,忽地淺淺一笑,明媚如初。
秦蕭暗自松了口氣,道:“方才我以為你”
“你以為我要殺你滅口啊?你可真不經逗。”
“方才我以為你有事”秦蕭有些尷尬,他剛剛真的被嚇到了好嗎,她這人怎得這般
“嗨,我要是不詐暈,以那人的警惕,我們遲早要栽在那猥瑣男手裡!”東方蕪將秦蕭扶起來,一面給他整理被撕壞的棉衣,一面解釋。
“額”看著東方蕪認真替他整理衣裳的模樣,秦蕭突然說不出話來,眸中微光閃爍,升騰起水霧,縈繞其間。
“不是讓你在那裡等我嗎?誰讓你亂跑了,我還以為你自己走了,再也不回來了呢!”
“那你為何還來尋我?”秦蕭緩和下來,語氣中是自己都無法忽略的溫柔,竟還有些孩子氣。
“嗨,我就是想著,我剛在裡正那兒弄到了婚書,你這突然走了,我這獨角戲沒法唱,所以!”東方蕪給他整理衣服的手一頓,抬眸注視著他的眸子。
他的目光很溫柔,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沒有錯過她面上任何一絲情緒,東方蕪一驚,一張白皙剔透的小臉瞬間暈染上一抹酡色。
“你的傷”秦蕭正要問她傷勢。
東方蕪狀似無意地道:“沒事,一點小傷,咱們快走吧!”
“他們呢?”秦蕭用下巴指了一下,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六個人。
“他們啊,傻了,只要咱們趕快離開這裡,沒有人知道這事是我們做的!走吧!”東方蕪道。雖然她殺過人,但不到萬不得已,她絕對不會那麽做。
出得門去,她又從草叢裡翻出自己的包袱和布袋,尋了個隱蔽的地方,將自己破爛衣衫穿在外面,擋住了後背大片血跡。又痛又餓的她,臉色蒼白,此時已經脫力,一屁股便坐在地上。
秦蕭蹲在她身前,擔憂道:“你怎麽樣?”
東方蕪笑笑,擺擺手,道:“只是餓了,從早上到現在,就一個時辰前,在茶樓吃了一隻雞腿,你也餓了吧!”
她強打起精神,有些費力的打開布袋,從裡面拿出一隻少了一條腿的清蒸雞,顫巍巍地遞到秦蕭面前,“吃吧,這裡還有很多!”
秦蕭盯著那隻缺了一隻腿的清蒸雞,突地就紅了眼眶,東方蕪眼前已有些模糊,手中重量卻不見減輕,催促道:“快拿著呀!”
秦蕭忍著眼中酸澀,見她有些不對勁,伸手接過雞。卻見她松了口氣,面上淺淺一笑,如晨光照露,她緩緩閉眸,道:“坐到我身邊來,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下。等我醒了,就帶你回家,莫要吵醒我!”
秦蕭依言坐在了她身側,東方蕪的腦袋便軟軟地靠在了他的肩上,他的心跳的很快,似乎被什麽填得滿滿當當,他不知道那是什麽,卻覺得這感覺太陌生,又讓他欲罷不能。他第一次體會到了幸福,這兩個字的含義,從來他都在保護別人,這還是他第一次被別人保護,還是一個女子。看著她蒼白的臉,他覺得無比窩心。
從前,他身處高位,背負著萬千榮耀,人們只看到他站在神壇上,金光萬丈,卻沒有人知道他的孤獨。
自從遇到了這個女人,他好像變了,變得不像自己,也不能自已,他慶幸這個女人對他亦有感覺,他那顆漂浮不定的心似是找到了歸屬,再也不覺寂寞孤獨。
她對他的好,他都記在心中,讓他既心疼,又愧疚不已。
秦蕭沉著一張俊臉,卻聽得東方蕪低聲,似是呢喃,“你說你一個大男人也能走丟,以後要乖乖聽話知道了嗎!”
“知知道了!”他低低道了一聲,矯情的將臉轉向別處。
他深海般深邃的眸中,霧氣漸濃,鼻頭酸澀。修長骨節分明的大手攬住她的肩,東方蕪本軟軟靠在他肩上的頭,忽的滑向他的懷中,秦蕭一驚,快速支起雙腿,一手穩穩拖住她的頭,枕在了自己腿上。
見狀,秦蕭突然不知所措起來,驚,“娘子娘子”
東方蕪醒來的時候,入眼的便是煙波色絲綢幔子,心中一驚,立刻坐起身,將手按在了腿上,摸到匕首後,心中頓時安定下來,松了口氣。似是又想到什麽,在床榻上四處翻看,摸索,這一用力她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後背火辣辣的疼。不由得“嘶”了一聲。
“娘子,你醒了!怎麽了嗎,在找什麽?”秦蕭紅著眼坐在床邊,大掌按在了東方蕪的肩上,眼中滿有喜亦有憂。
“我銀子呢?”她巴巴的看著秦蕭,眼中閃爍著純粹的光。
“都在這!”秦蕭聞言將床尾的灰布包袱,與那滿滿的一個布袋提起來給東方蕪看了看。
東方蕪這才松了口氣,四下打量一圈,正要問這是什麽地方,卻見屋內還有一人,那人正悠閑慵懶地倚靠在一側的太師椅上優雅品茶。
東方蕪定睛一看,謔,容美人!他怎麽在這兒?
目光再次於屋內掃視一圈,屋內陳設大氣典雅,一看就不是普通客棧,想必在這個地方算是高檔旅館了吧!
“咱們在容公子的茶樓裡!”秦蕭見她四下打量,以為她是想問這是這是哪裡。
“我知道!”東方蕪不安了起來,雖身下軟被鋪就,她卻如坐針氈。
不知她這是為何,秦蕭皺起了眉,一旁悠閑的容美人卻低低地笑了起來。
東方蕪用眼刀剮了他一眼,試探著問容美人,道:“容公子,多少銀子一夜?”
聞言,容美人拿著茶盞的手指微微一顫,那上好的白玉杯盞差點脫手。
當著她相公的面,竟然問他多少銀子一夜,這膽大包天、驚世駭俗!
秦蕭面色一囧,立刻拱手對容美人道歉,“容公子,我家娘子目不識丁,胸無點墨,說錯了話,還望容公子見諒!”
東方蕪這才反應過來,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刮子,隨即又一臉堆笑,忙示弱,“對對對,容公子,我家相公說的對,小女子目不識丁,胸無點墨,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一定要原諒小的,這住店的銀子我會付給你的!”
聽得她這番說辭,容美人將指尖玉盞捏得更緊,昨日福貴帶著這人來時,他一眼便認出了此人,本是送去與她避寒的棉衣,竟穿在這人身上。
而這人懷中還抱著昏迷不醒的她,一口一個娘子,叫得那叫一個親熱,還不許任何人碰她,蹣跚著腿親自將她半托著進了後院,若不是他以大夫之名自薦,恐怕這上藥他都打算自己來。
回想那日,她以那一曲天籟之樂,於安康堂門外賣藝,那時他便記住了她。世間女子多在意自己容貌,除西國外,多少女子習得才藝,不過是為了待價而沽,而她並非西國人,卻為了抓藥,不惜糟蹋形貌,以一曲換得藥錢。她如此造詣,即便是當世大家,也難做出這樣的樂曲,她卻不想被人看清容貌。他便知道此女與眾不同。
她所抓之藥方,他有過目,上書藥材皆傷藥,用於止血吊氣。他心中更惑,她一個獨身女子,看上去又並未受傷,買傷藥作甚?
派春娘去她那處買菜,名面上是買菜,實則也是為了照看她,她住的那間茅屋,當真是簡陋異常,聽過春娘的描述,他都懷疑住在那樣的屋子裡,是否能撐過這個寒冬,聽聞,她始終屋門緊閉,不曾讓春娘進屋。他猜測,大約是太拮據,不方便招待,他便與春娘打過招呼,非請勿入。
現下想來,她不請春娘進屋,卻是因那屋中藏了人,而那傷者想必就是眼前這位了。沒想到,他一直在尋找的人,竟被她所救,還真是巧了!
又聽得東方蕪親昵地叫他“相公”,容美人心中微澀,她們已經成親了?她竟是他的娘子!這是他不曾預料的。
前幾日,他還派人查了她的身世,消息稱,她是大半年前來到土村落戶的,獨身一人,並無家人,也很少與人來往,怎的就突然成親了?還是跟他,莫不是,因為皇宮甄選少女一事?
是她救了他,所以她就以身相許了?這速度,快得讓他猝不及防,為何偏偏是他?
他從沒見過她這樣的女子,他喜歡她對一個人好的方式,她聰明卻不顯,明澈靈透。
容美人卻沒想到,自己才剛剛對一個女子有些好感,有些東西才剛開始在心中萌芽,便被現實無情地扼殺了,指尖的微涼漸漸蔓延至心上。
“不用,這點銀子在下還是有的!”容美人心中鬱鬱,墨眸沉鬱。
“哦,那就好,容公子不止容貌不凡,這心腸也是極好的,多謝容公子,哈,哈!”東方蕪松了口氣,趕緊在馬屁股上拍兩巴掌。
七成,七成啊!吃了她七成賞金,這點回扣該吃就要吃,千萬不能不好意思!
容美人掩去墨眸中的煩悶,靜靜坐在一側,繼續品茶。
“現在什麽時辰了?”東方蕪這才感覺到餓,肚腹唱起了空城計。
“辰時”秦蕭道。
“我睡了一夜?”
“嗯”
“你一夜沒睡嗎?”東方蕪盯著秦蕭遍布血絲的眼眸,有暖意流淌在眉間心上。
“我無礙,娘子沒事,為夫就放心了!”秦蕭眸中含情脈脈。
東方蕪:我去,這戲做的還挺足,看的我的小心肝一蹦一跳的。
雖腹誹了一陣,東方蕪還是心中一暖,點點頭,道:“我沒事了!”
想了想,又可憐兮兮,對容美人道:“容公子,可否勞煩你為我與相公準備一身乾淨的衣裳,額,還有吃食,我還是昨日吃過一隻雞腿,現在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容美人一副老神自在的模樣,東方蕪趕忙又道:“啊,那個,這些銀子都在我的賞銀裡面扣!”
本還自在的容美人,聽了這話之後,饒是一貫溫和的臉,此時也掛不住,面上一抹溫怒一閃而逝,他放下茶盞,對門外道:“去,速速備來!”
“是”門外一人領命離去。
是福貴,她記得這個聲音。
不多時,福貴便拿來了衣裳,兩身男子布衣,雖不華麗卻乾淨整潔,東方蕪很滿意,秦蕭扶著她起身走到屏風後面,微紅著臉出來。
容美人眸中精光一閃,她受了傷,如此不便,身為她的夫君,卻不幫她換衣,就這樣出來了!他將之前的東方蕪醒來後的種種,回想一遍,多麽奇怪的夫妻,有趣!不由面上扯出一抹詩意盎然的淺笑。
換好衣衫的東方蕪從屏風後走出來,一屁股坐在圓桌前,等著食物,容美人優雅邁步過來坐在了她的身側。
“容公子也還沒用飯?”東方蕪扭頭好奇的看著她。
容美人微微側首,勾唇一笑,刹那間,仿若天地都失了顏色,東方蕪嘴角微抽,呵!這人怕是把優雅,活進了骨子裡,側個頭都能這般性感優雅,要命!
很快,福貴便將一盆清粥,幾碟小菜,一盤白面饅頭,用掌盤端了進來,還在老遠,東方蕪便伸長了脖子張望著。
待飯菜在桌上一一擺開,秦蕭也已經換好衣裳走出來,坐在了東方蕪左側,東方蕪拿起碗杓便舀,滿滿一碗粥,正要放到自己面前,冷不防瞥見了那一臉閑適面上帶笑的容美人,便鬼使神差,將那碗粥的軌跡折轉,放到了容美人面前。
東方蕪一臉堆笑,道:“嘿嘿,容公子,你先請!”
秦蕭面色有些難看,卻挺直了背脊,隱忍不發。
東方蕪又舀出一碗粥,神色淡然的放到秦蕭面前,秦蕭面色這才柔和了些。
容美人見此,墨眸中閃耀迷離波光,只見他優雅的伸出白璧無瑕的,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拈起桌上最後那隻空碗,緩緩將粥盆邊的湯杓拾起,探入濃稠白粥中,舀出兩杓,每一杓都是大半杓,不滿不溢,然後淺笑著將那粥碗放在了東方蕪面前。
“多謝容公子!”東方蕪回他一抹笑意,拿起筷子扎過來一個白面饅頭,大口大口的啃起來。
容美人則始終一臉溫和笑意。
這情景,看在秦蕭眼裡,他就笑不出來了,一張俊臉幾乎黑成了鍋底。抓起桌上的箸子,夾起一個饅頭,啃上一口,味同嚼蠟。
他就好似一個賭氣的孩童,這個突然殺出來的容咬金,便是那橫空出世的二胎,搶走了本該屬於秦蕭小盆友,大半的關懷。秦蕭小朋友本就心中不平,然,那可惡的容咬金,還一臉天真的向東方蕪獻殷勤,是可忍秦蕭小盆友不忍。
只見秦蕭小盆友面色柔和下來,一個勁的往東方蕪碗中夾菜,東方蕪則暗自在桌下踢了他一腳,秦蕭面色不改,依舊夾菜,東方蕪無奈,心中直呼:這貨什麽毛病?
容美人隻當沒看見,掛著如畫笑意,優雅的喝粥食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