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華熙,你幹什麽,還吃不吃飯了?”鳳兮一愣,回身對著夙華熙緊閉的房門,就是一腳。
將那看上去不太牢靠的木門,踹得“砰砰”作響。
話落,夙華熙那屋裡靜悄悄的,什麽聲兒都沒有,只有那扇破了洞的窗戶,透出微弱的光線來。
鳳兮趴在木窗上,“啪啪”地拍著窗戶,衝屋裡喊道:“喂,夙華熙,你再不出來,我就把你的飯也吃了,叫你餓一晚上肚子。”
剛說完,屋內的火光“刷”地熄滅了,屋內黑呼呼的,她將眼睛湊到黑洞洞上,往屋裡瞧,屋內黑壓壓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什麽也看不見。
氣得鳳兮站在屋外一手叉腰,指著窗戶就罵,“夙華熙,我告訴你,你別太過分了啊。你把我鳳兮當什麽了,我是你什麽人,你讓我嫁給我就嫁給呀?夙華熙,你這個混蛋,王八蛋,烏龜蛋,你就是嫌我醜,配不上你,隨隨便便就想將我安置了,我呸!”
罵著罵著,就上了頭,鳳兮朝夙華熙的房間啐了一口唾沫,怒道:“你不出來算了,餓死你活該,你這輩子都縮在屋裡,別出來算了。”
罵了半晌,屋內的夙華熙一點兒動靜也沒有,鳳兮都罵餓了,蹣跚著步子,回到隔壁自己房間,“砰”地一聲,將門摔上。
屋內的火光暗了一瞬,又亮開了。
坐在桌前,她拿起筷子叉了叉碗裡的米飯,就這麽一會兒工夫,米飯外面那一層都涼了。
方才她氣都被氣飽了,哪裡還有心情吃飯,可不吃吧,這肚子又餓得咕咕叫了。
咬了咬牙,她勉強吃了些冷飯冷菜,給夙華熙留了一些,收撿了碗筷,她覺得身心疲憊不堪,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許久,才睡著。
可才睡著沒一會兒,她的肚子就疼了起來,喉嚨乾澀得厲害。她從床上爬起來,想倒點水喝,剛站起身,她便覺得腦袋暈得厲害,天旋地轉的。
行走時,她覺得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還沒來到小桌旁邊,她便頭重腳輕地倒了下去。
她的腦袋重重地磕在了桌角上,一陣頭暈眼花。
抬手摸了摸額頭痛處,濕漉漉的沾了一手,她想爬起來,可身上的力氣仿佛被抽空了,努力了好幾次,也沒能爬起來。
鳳兮躺在冰冷的地上,腦袋上方漂浮著一圈兒金色的小星星,她捏緊了拳頭,一下一下地錘擊著身旁的桌角,喊道:“夙華熙,夙華熙······救命!”
隔壁屋的夙華熙,躺在床上也是徹夜未眠,暗暗聽著隔壁鳳兮房裡的動靜。
他方才心亂如麻,好不容易安靜了一會兒,又聽見鳳兮那屋裡發出“砰”的一聲,他又有些心神不寧了。
翻來覆去了好一會兒,他還是忍不住了,翻身下了床。
才入了冬,夜裡就異常寒冷,剛從屋內出來,寒風便帶走了他身上的半數溫度。他腳步很輕,站在鳳兮房門前,聽了好一會兒。
方才屋內還有動靜,可這會兒又沒了聲兒,莫不是,睡著了?
在屋外站了片刻,他心下歎息一聲。
正要回房,卻又聽見屋內有響動。
只是,那聲音不大,聽得不太真切。
夙華熙將耳朵往房門上湊了湊,這一聽,他心中頓時大驚,一腳踹開了鳳兮的房門。
屋內漆黑一片,他只能憑借氣息探查鳳兮所在,而床榻的位置顯然沒有人,他點燃了屋內的油燈,回身一瞧,心臟頓時漏掉了一拍。
只見鳳兮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額頭上一破了一個洞,看上去黑漆漆的,兩條黑線搭在她的臉上,沒入地面。
夙華熙見狀,連忙上前,扶起鳳兮,沉聲道:“鳳兮,鳳兮,醒醒,快醒醒。”
他摸了摸鳳兮的手,她小手摸上去像一塊寒冰似的,身體也非常地冷。
夙華熙心尖一顫,從懷中快速掏出一塊絹帕,系在了鳳兮的額頭上,將她打橫抱起,用鬥篷裹了她的身子,出了院門便往城裡趕。
留仙村攏共也才十來戶人家,偶爾倒是有行腳的醫者路過,順便幫村裡人瞧瞧病,可村裡是沒有醫者的。
這個時間點兒,要找醫者,就必須去京華城了。
夙華熙抱著鳳兮,一路健步如飛,五裡的路愣是隻用了一刻鍾不到。
此時,京華城城門緊閉,在漆黑的冬夜中,好似一頭趴臥在大地上的巨獸。
好在夙華熙的輕功卓絕,他從路邊撿來塊石頭,朝空中一拋,頓時抱著鳳兮,踩著那兩塊小石頭借力而上,輕輕松松便越過了城牆。
守衛城門的兵士,忽覺耳旁有風聲鼓動,他上下左右轉動著腦袋,什麽可疑的事物都沒發現,還以為是自己錯覺,當即咒罵了一聲,“見鬼了!”
在京華城中,沒有與夙華熙相熟的醫者,稍微有點關系的,恐怕只有東方蕪的徒弟——溫行舟。
此刻,京華城中黑燈瞎火,除了溫行舟,他也找不到其他人為鳳兮醫治,立刻便抱著鳳兮去了溫府。
當初東方蕪死後,望月樓突然關了門,與東方蕪走得稍微近一些的官員,不是辭官回鄉,就是明哲保身。溫行舟辭官之後,在京華城中開了一家醫館,用東方蕪所授的鬼刀術,為不少人醫治過頑疾。
夙華熙知道那家醫館,那家醫館名叫扶傷醫館,在城東頭的位置。
只是,這個時候,他不清楚溫行舟是在醫館中,還是回了府。
就近原則,他打算先去城東頭看看,如果溫行舟不在,再帶著鳳兮去溫府。
鳳兮的耳朵暴露在冷風中,耳旁風聲呼嘯,吵得鳳兮微微睜開眼來。
她虛弱地罵道:“夙華熙,你這個無情的混蛋。”
聞言,夙華熙眉頭一皺,沉聲道:“省省力氣,我這就帶你去找醫者。”
聽了這話,鳳兮心裡一陣委屈,“你都想把我甩掉了,還管我死活幹嘛,你乾脆把我丟掉吧,千萬別可憐我。”
這是鳳兮的心裡話。
她想著,既然他對她的婚事這麽無所謂,那就是在可憐她嘛。
她確實挺可憐,不過,他不喜歡夙華熙可憐她才跟她待在一起。
初始,鳳兮隻覺得他生得好看,日月星辰都不及他耀眼,熟識了之後,她才體會到被人呵護是多美好的感覺,她覺得很奇妙,也很滿足。
可元麗文出現之後,她才發覺,他對誰都是溫柔以待,只是跟她要相熟一些,才跟她走得近,她已經數次向他表明心跡,可他卻絲毫不為所動。
好像她跟他說那些話,就像在跟他鬧著玩似的。
天地可鑒,從她在北極之地救了他開始,她就是真心想睡他,想跟他組建家庭,想給他生孩子。
鳳兮覺得,是自己拖累了夙華熙,帶著她,夙華熙肯定是覺得累了,以後的路,他不想再帶著她了。所以,周大明說起婚事的時候,他才沒有反對。
夙華熙板著個臉,斥責道:“別說了!”
誰知聽了他的話,鳳兮竟聽話地縮在他懷裡不說話了。
只是沒過多久,他胸前的衣襟濕了一大片,感覺涼颼颼的。
夙華熙心頭一緊,他哭了?
人都有脆弱的一面,鳳兮也不例外。
迷迷糊糊的她,借著生病也嬌氣了一回,把對夙華熙的不滿,全數化作了眼淚流了出來。
“我們先去找醫者,明日我上街,給你買你愛吃的肉包子,可好?”鳳兮一哭,夙華熙也慌了神,他將聲音放得又緩又輕。
哄女孩子他是第一次,他真是一點兒經驗都沒有。
他也不知道鳳兮聽見了沒有,鳳兮就一直縮在他懷裡,將臉埋在他的胸口。
溫行舟此時正在拂傷醫館中休息,夜裡他做了個夢。
他夢到了自己的師傅東方蕪,那個即便站在斷頭台上,依然光芒萬丈的女子。夢中,他跪在斷頭台下方,看著那個清麗絕倫的女子,在斷頭台上舞動著,像一片銀白的聖潔的雪花,一身輕盈的白裙,隨著她的舞動撩起震懾人心的弧度。
而後,她停了下來,轉過頭看著他,對著他笑。
他伸出手,想要拉住她,他想說話,可他說不出話來,急得滿頭大汗。
頃刻間,那女子的胸口冒出一股鮮血來,似綻放的紅蓮,將她那身白裙染成了紅色,踏著腳下滿地的鮮血,朝他一步步走來。
溫行舟猛地睜開了眼睛,才發現這一切都是一場夢,身上的衣衫濕透了,粘在了他的身上。
他起身點了盞燈提著,來到醫館後堂的正屋,正屋裡空蕩蕩的,正中的牆壁上貼了一幅丹青,依稀可見丹青上畫的是一個男子像,英氣逼人,看上去很美,尤其是那雙眼睛格外靈透。
丹青下的神龕上,擺放著一個牌位,上面刻著恩師東方蕪。
將燈籠放在神龕上,接著微弱的光亮,溫行舟從旁邊的竹簍裡,抽了三支香,將一頭伸到燈籠裡,將其點燃,鄭重地朝著牌位和那副丹青拜了三拜,將三支香插在牌位前的香爐裡。
他怔怔地站在屋子裡,凝視那副丹青良久,才轉身出了屋子,來到小院兒裡。
站在屋簷下,仰頭看著黑沉的天空,吹著冰冷的風。
夜風吹在他的身上,將他衣衫上的水汽帶走了一些,可帶給他更多的,是寒涼。
今夜無月,蒼穹之上,連一顆星子也沒有,他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師父離世已經快要滿一年了,而這一年,他不知道她葬在了何處,無法去她墳前為她上一柱清香,是他的遺憾。
正想著,院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