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東方蕪的身影消失在巷子的盡頭,洛皈塵再也提不起步子去追那道身影。
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該以什麽身份,什麽心情去追上她。
就算追上了,他又能跟她說些什麽?
她一身女子裝扮,顯然是不想被人發現。
這個時候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之前還辦成了乞丐,他覺得她此時出現在這裡,一定有什麽原由,而這其中原由,他不得而知。
東方蕪在京華城有交情的人很少,就他知道的來說,除了自家妹妹,就是祁不語了。太子雖對她不錯,可她卻表現的很冷漠。反而,秦蕭跟她的關系卻曖昧不明。
他自己都不清楚,為何要在意她的一舉一動。
可他覺得自己的心裡好像壓著一塊石頭一般,讓他背負著它的沉重,讓他喘不過氣來。
它讓他莫名的衝動,讓他的情緒不受控制,讓他發不出言語。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裡不對勁兒了。
渾渾噩噩地往回走,心裡說不上失落,也說不出悲傷,但心情是不愉快的。
最讓他覺得欣慰的事,大概就是得知她還活著吧!
他勾唇自嘲地笑了笑。
隨後,他又懊惱起來,他應該攔著她的,讓她走得遠遠地。
如今的京華城乃是是非之地,她此刻出現在此,不安全。
來到祁府門前,東方蕪敲響了朱紅沉重,鉗著銅釘的府門。開門的是一個老仆,“姑娘你找誰?”
東方蕪道:“老伯,我是祁公子的朋友,勞煩通傳一聲!”
······
攝政王棺槨抬回王府的第二日,皇后蘇氏便緊急召集眾臣上朝議事。
許是昨日攝政王的死訊傳來的太突然,卯時未到,無心睡眠的眾臣公,便已經等在了宣正殿內。
不多時,蘇氏與三皇子南榮軒便到了。與她們一同而來的,還有南瑾瑜。
南索人看著三人一道而來,心中氣悶,都是皇家的孩兒,大哥有父皇護著,三弟有母后護著,就他孤零零的一個人,若不是他的皇子妃是太尉汪寺苟的女兒,只怕他連站在這裡說話的資格都沒有了。
雖然他得了這個後台,卻也處處受嶽父挾製,一想到此事,他就恨得牙癢癢。這世道,就是這麽的不公平。
若不是她的皇子妃是汪寺苟的女兒,他早就想弄死那個賤人了。
蘇氏走上台階,卻並未去做中央那把寬大的椅子,她轉過身來,用沉痛哀傷的語氣道:“眾位愛卿,昨日攝政王的棺槨運回了王府,想必你們已經聽說此事了!”
話畢,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攝政王一聲戎馬,功在千秋,請皇后娘娘厚葬攝政王,以祭英魂。”
蘇氏聞言,眉心微沉,道:“攝政王一生都在為我南國操勞,自然是要已國禮厚葬之。”
她語氣一沉,接著道:“只是,如今皇上和攝政王前後腳走了,留下了這片江山無人看顧,本宮又是個女人家,不懂什麽朝政。”
“如今,我朝無主,北國又張狂進犯,就連我南國戰神,也險些折在他們手中。我南國正值風雨飄搖之際,所謂,國不可一日無主,今日,本宮召集眾位前來,就是想讓眾位臣公拿個主意,在我這三個皇子中擇其一,繼承大統,安定民心,穩固我南國社稷。”
她字字鏗鏘,每一句每一個字,都在叫囂著心中的憂國憂民的一般。
這話一出,底下的眾臣議論紛紛。
一個年邁的老臣手持勿站出來,說道:“啟稟皇后娘娘,皇上還健在時,南朝便立了太子,如今皇上走了,所謂長幼有序,太子殿下德才兼備,理應讓太子殿下盡快登基。”
聽這老臣公一番發自肺腑之言,蘇氏和南榮軒凌空對視了一眼,很快視線又錯開,蘇氏微微勾了勾嘴角。
不待她和南榮軒動作,眾臣公中又站出一人,聲如洪鍾道:“皇后娘娘,老臣有異議。”
蘇氏道:“哦?本宮倒是覺得老愛卿所言有理,長幼有序,不可廢除。”
隨即她話鋒一轉,問道:“不知汪太尉有何異議?”
這話,看似是在挺南瑾瑜,實則實在誘其上鉤。
南瑾瑜卻站在排頭默不作聲,仿佛他們所言,與他毫無關系似的。
汪寺苟道:“太子殿下確實有些小才,不過太過優柔寡斷,這些年有皇上的庇護,並未得到什麽歷練。眾所周知,我南國如今面臨著北國的入侵,又有西國虎視眈眈。北國人悍勇,以太子的處事之風,倘若就此,將皇位交付與太子殿下,我南國未來,只怕······難存!”
此言一出,南瑾瑜面色平靜,內心毫無波瀾,既不辯駁,也不爭取,仿佛他今日就是來湊個人數一般。
蘇氏瞥了他一眼,見他面色平靜的很,當以為他是知道自己如今失了左膀右臂,爭也爭不過,索性不言不語,還能留住性命。
她道:“那汪太尉以為,誰合適?”
“若論資排輩,那自然是二皇子最適合”蘇氏給了他跟竹竿兒,他便順著竹竿往上爬。
“雖說二皇子不如太子殿下那般有才,不如三皇子殺伐果決,但以二皇子的品行,最適合坐那個位置。老臣相信,朝中大部分臣公,跟老臣的想法是一致的。”
蘇氏眯了眯眼,這個老奸巨猾的家夥,說不出個南索人的優點來,竟然還將眾臣都拖下水。
有了汪寺苟這個老丈人的支持,南索人出列,拱了拱手,對眾人道:“多謝眾臣公對本宮的支持,只是,本宮資歷尚淺,恐怕當不得這個重擔。”
汪寺苟,立刻恭維道:“二皇子哪裡的話,有這麽多老臣支持您,有什麽不懂的,他們都會教您,讓你做一代明君。”
南索人聞言,仿佛受寵若驚,道:“這如何使得?”
本是一句恭維的話,立刻有人站出來接話道:“這確實使不得!”
說這話的是丞相魏畢夜,看著這兩人假惺惺的在那裡演戲,著實惡心的很。
他道:“汪太尉也說了,太子殿下有才,只是有先皇上的庇護,未得到什麽歷練。二皇子又未嘗不是如此呀?”
一句話就把汪寺苟的嘴堵得死死的。
“相信大家都清楚,南國此時正是多事之秋,急需一個明君來安民心,穩社稷。眾所周知,秦蕭乃我南國戰神,就連他對上北國的鐵甲奇兵也險些折在沛城。”
“依老夫看,如今,我南國需要的是三皇子這樣的未來,三皇子文治武功,樣樣不俗,若奉三皇子為君,假以時日,他定能帶軍將北國蠻子,趕出南國。”
這話一出,又有一撥兒支持三皇子的臣子出來替他說話,蘇氏見這些人支持她兒子,看著這些人,連笑容都變得和藹起來。
然而,最開始的說話的老臣子,又說了,“這怎麽成,自古長幼有序,況且,先皇還在世時,便立下了太子的,理應讓太子繼承大統。”
老頭兒一說話,幾波兒人竟吵開了,那架勢,一個個跟市井潑婦有的一拚。
若不是在朝堂上,恐怕這些人真會擼起袖子,跟對面的人乾、上一架。
這場面,讓東方蕪都驚訝了,想笑又憋得辛苦,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而這兩聲咳嗽,竟讓殿內眾人都安靜了下來。
見狀不妙,祁星落忙打著哈哈道:“抱歉了眾位同僚,昨日本官聽聞攝政王噩耗,昨夜一夜無眠,染上了風寒,還請見諒,你們繼續!”
而這話說過之後,眾臣有開始了新一輪的罵戰。
祁星落側頭瞥了東方蕪一眼,他一早就不讚同帶著東方蕪進來,若是被人發現她此刻在這裡而不是在丹陽,恐有殺身之禍。
東方蕪一臉歉意,衝他擠眉弄眼地笑。
聽得那兩聲咳嗽,洛皈塵就覺得不妥,他默不作聲,跟激罵的群臣顯得格格不入。
正當他轉過頭去瞧祁星落的時候,便瞧見了正擠眉弄眼的東方蕪。
感受到他的視線,東方蕪眉頭一擰,迎著他的目光凌厲逼人地望了回去。
洛皈塵一怔,隨即緩緩地轉過了頭。
方才,他在她眼中,竟然看到了殺氣。
若是昨日,他還不清楚她究竟此時來京華城要做什麽,那麽今日,他幾乎能確定了。
“洛尚書,你怎麽了?”
見他面上神情裂開,站在他身旁的洛雁面上幸災樂禍,悄悄問他。
他瞥了他一眼,沒有搭理他。
洛雁冷眸睨了他一眼,眼中的狠厲一閃而過。
見東方蕪目光凌厲起來,祁星落順著她的目光,便看到了洛皈塵,小聲道:“他看見你了?”
東方蕪點點頭,心裡卻在想,要怎麽對付洛皈塵。
他是洛煙柔的哥哥,自然不能讓他涼涼,不過,她想讓他閉嘴。
祁星落低聲道:“咱們先按兵不動,等會兒下朝之後,我去探探他的口風。”
如此最好,東方蕪沒有異議。
陳墨今日倒是跟他的名字很相符,一直不言不語,緊鎖的眉頭,卻暴露了他心中的焦慮。
他是支持太子殿下的,可如今形勢所迫,就算他想為太子拉攏一些有能的朝臣,也是瞎子吃麵,瞎抓。
況且,如今秦蕭也不在京華城,太子本就獨木難支,就算有那忠心的老臣支持太子,若是三皇子跟他們來硬的,他們也只能矮子打狼,逛喊不上。
很明顯嘛,這世道,比的就是誰的拳頭硬。
說白了,這些人在這裡爭執,不過是被人利用罷了。
爭執到最後,幾波兒人也沒爭出個結果來。
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蘇氏被這幫蠢材氣的頭都要裂開了,最終,讓眾臣回去好好想想,便先行離開了。
而眾臣也隻得不歡而散了。
下了朝,東方蕪便跟隨祁星落回了祁府,而祁星落的馬車將她送回府後,轉道去了洛府。
沒想到,當天夜裡,那個白日說長幼有序,理應讓南瑾瑜繼位的那個老臣,便死在了家裡。
第二天傳出的消息,說是那老臣憂心太過,一臥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