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神恩竟會說出這樣的話。

  從前神恩對她心有芥蒂，她特別喜歡跟在他身後，一聲又一聲地喚他哥哥，可他總是凶巴巴的，讓她滾開。

  以前，她以為，是神恩不喜歡她這個妹妹。

  可多年相處下來，她又覺得，根本就不是那麽回事。

  許是相處得久了，神恩雖然嘴上總讓她滾開，身體卻很誠實地關愛著她。

  記得有一次，他從部隊回來，人都瘦了一圈。她特別心疼這個哥哥，便花了自己一年的積蓄，買了一隻生態綠色老母雞，要燉給他吃。

  要知道，那邊的環境已經非常糟糕了，就連看上去幹淨的土地，種出來的蔬菜，都重金屬含量嚴重超標。

  在那個遍地都是塑料汙染物，核汙染、水源汙染等等的世界，人類可棲息的地方越來越少，無汙染的綠色食物，非常稀少。所以，價格也非常昂貴。

  有的人傾其一生，也不可能吃到原生態的食物。

  那時，她還不太會用那些灶具，便打開學習系統，傻瓜式的學習如何去烹飪那隻雞。

  可系統那天也不知抽了什麽風，在她打開氣壓鍋的時候，沒有提醒她要將氣壓鍋裡的氣體先放掉。

  她就那麽傻愣愣地揭開了氣壓鍋，然後“砰”地一聲，氣壓鍋當場爆炸了。

  還好房子的構造比較堅固，不然依照當時爆炸產生的威力，能把房子掀了。

  聽到炸響，神恩從房間裡跳出來，來到廚房時，看到她滿身的雞湯肉削，滿屋子的牆壁上跟糊了一層翔似的，驚得拉著她上上下下檢查了個遍，見她沒什麽事，只是被那劇烈的爆炸聲嚇到。他那顆驚懼的心，才稍稍放松下來。

  然後劈頭蓋臉地把她罵了一頓，那是她去到那個世界第一次落淚，她哭得特別傷心。

  向來固執地神恩，也禁不住動容，拉著她的小手，低聲安慰起她來。

  可無論她怎麽安慰她，她的淚水跟媽祖吐出的彈丸似的，沒完沒了，任他怎麽努力，淚水如同那彈丸一般，很快又連成一線。

  直到神恩許諾以後要帶著她一起玩，她的眼淚才收住。

  給她清潔頭髮的時候，神恩安慰她，說：“鍋炸了就炸了，再買一個就是了，幹嘛要哭那麽傷心？”

  她記得當時，她說：“她不是哭那口鍋，而是在哭鍋裡那隻雞，那是花了一年的積蓄，專門給他買的。”

  後來，她偷偷瞧見，神恩去打掃廚房的時候，將炸開的那口爛鍋裡，還殘留的一點雞湯倒了出來偷偷喝掉。

  然後，他就笑了。

  在一起住了幾年，那是她第一次看見神恩笑，躲在門外偷看的她，也跟著笑了。

  她突然覺得，這鍋炸得挺好。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她對鍋都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在裡面。

  也就是這件事情之後，神恩對她的態度慢慢改變了，他會跟爸爸一起給她準備生日禮物，為她慶祝生辰。

  每次出門回來，會給她帶很多禮物。

  她掛在爸爸脖子上笑的時候，他會悶悶不樂地坐在一邊不搭理她，可等她過去逗他兩下，他的心情便很快好轉，還酷酷地跟她說：“神音，你太偏心了，剛才你怎麽在爸爸那裡撒嬌的，也要在我這裡來一遍。”

  在鳳兮的回憶裡，爸爸和神恩，都是給她溫暖最多的人。

  可此刻，神恩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這讓她難以承受。

  “為何要那麽做，他可是你的父親。”究竟有什麽深仇大恨，神恩要采取那麽極端的手段，害死整個科考船的人。

  神恩抬起頭凝視著她，半晌才沉聲道：“他不是。”

  “不是什麽？”

  “他不是我的親生父親。”

  鳳兮啞然，怎麽會？
  在她的注視下，神恩凝眸回望著她，這一回，他沒有躲閃，用平淡的語氣說道：“神明是我父親的雇主，當年我父親是他雇傭的保鏢。在一次任務之後，我父親不幸去世了，他便收養了我。”

  “那你母親呢？”鳳兮突然意識到，神恩從沒提過他的母親。

  父親走了，可以跟著母親生活，這樣不是更好一些嗎？

  神恩眸色黯了黯，道：“她是神明的情婦，我父親去世後，她就正大光明地跟神明搞在了一起。在你來到那個家之前，神明將她送給了自己的上司，用她為自己換得了更多的資源。”

  說到此處，神恩放在膝上的手，緊緊地攥了起來。

  要說出這番話，對他來說，已經是心理煎熬。

  頓了片刻，他整理一下情緒，才道：“他養著我，也是為了讓我母親為他效勞，他們管這叫互惠互利。”

  聽了神恩這話，鳳兮無疑是震驚的。

  她一直不明白，爸爸和神恩看上去，關系好像不太好的樣子，爸爸跟她說，男孩子到了青春期，都會叛逆。等她到了青春期的時候，也會跟神恩一樣。

  那時候，她很崇拜神恩這個哥哥。她還曾傻傻的幻想，等她長大了，她就能跟哥哥一樣酷酷的。

  “所以，那些溫馨幸福，都是假象？”卻沒想到，表面和諧溫馨的家，暗裡卻那麽肮髒。

  神恩微微勾了勾唇，像是在自嘲一般，說道：“不過是為了安撫你的手段罷了，他要你乖乖獻出你的一切，自然要給你創造一個美滿的家庭，要你心甘情願為他付出一切。”

  什麽意思？
  有些不明所以，就算他的媽媽背叛了他的父親，之後又跟神明做了那些醃臢事，神恩就殺了整個科考船的人，這未免也太瘋狂。

  鳳兮無法理解他的邏輯，“就算你要殺他，可那科考船上其他的人呢？”

  難道他們，都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嗎？

  神恩憤憤道：“他們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哥，我雖然恢復記憶了，但唯獨不記得在那邊的另外十年時光，你能告訴我，我遺失的那段記憶裡，發生了什麽嗎？”

  當年，她從那個世界醒過來之後，算算時間，整整過去了十年。

  可她明明在那邊待了二十年的時間，她對於另外那十年，竟沒有留存住一絲記憶。

  神恩神色踟躕，他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她。

  鳳兮道：“哥，我已經可以保護自己了，告訴我吧，沒關系的。”

  見面前這個，一直被他默默守護著的妹妹，不似從前一般孩子心性，神恩微微點了點頭，說出了讓鳳兮三觀碎裂的話。

  他道：“其實，你沒有那十年記憶，也跟我有關。”

  見鳳兮面色未改，安安靜靜地坐在矮桌旁，絲毫沒有責怪他的意思，神恩便繼續說了下去。

  “神明跟你看到的不一樣，他不是什麽海洋生物學家，而是一個，立志於研究平行世界的神棍。”

  “他根本不看好聯盟國的星際移民計劃，想要另辟蹊徑，找到平行世界的入口，進入平行世界生活。但凡地球上某一處地磁異動，他便會帶著我父親去實地查看。”

  “撿到你的那一次，正是因為海面上有一處，地磁發生了強烈異動。而我父親，也是在那次出任務的時候離世的。”

  難怪神恩從前特別不待見她，大約是將心中的恨，轉嫁了一部分到她身上吧。

  聽他說起往事，鳳兮不由得有些心疼起神恩來。

  他那時不過還是個孩子，就要獨自面對那麽多事情，殘酷的現實，讓他早早就成熟了。甚至，到後來，他還那麽照顧她。

  即便是回到鳳天，他組建了九幽殿，暗中也在保護她。

  她這個哥哥，真讓她覺得很心疼。

  神恩繼續道：“神明在靠近百慕大的地方，先是聽到了一陣奇異的樂聲，之後他看到海面上突然閃著紅光，可他不敢進去，便在外圍等。然後，他便發現了你。”

  “當時我也在那艘船上，看到那紅光，就是從你身上發出來的。”

  “船上的人看到身著古裝的浮屍，都嚇了一跳。神明卻非常興奮，他瘋狂地吼叫著，讓人將你打撈上來。等他們把你打撈上來之後，卻發現你身體是溫熱的，而且還有呼吸。當時所有的人都被嚇到了，只有神明，他非常高興，顯得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他們將你抬到了船上的實驗室，神明想要立刻解剖你，可所有人都在阻止他。人們覺得你太邪性，要神明將你扔回海裡，可神明認定你一定是從平行世界來的，他不會放棄他狂熱的追求，更不舍得扔了你。”

  鳳兮的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原來，爸爸對她好，是因為這樣。

  “當時的科考船上一共有五百多人，神明為了他的抱負，將他們全部殺害，為了不被上面發現，還銷毀了他們的芯片，我的父親，是他的幫凶。”

  說道這裡，神恩那雙漆黑的眸子微微閃爍著，“我的父親在食堂的飯菜裡下了毒，本能將那些人輕輕松松解決掉，可那天有一個人因為生病，沒有吃飯。他從艙內出來的時候，正好發現我父親在往海裡拋屍，便跟我父親打了起來。最終，他拖著我的父親，一起沉入了深海。”

  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壓抑在心底多年的隱秘突然卸了閘，看著鳳兮那雙澄澈的眸子，他不想再對她隱瞞，“我第一次看清你的臉，是你他那棟別墅地下的實驗室裡。你的身上插滿了管子，被他泡在不知名的溶液中。我的球，掉在盛放著你的容器前。跟我想得不一樣，本以為你的樣子會非常嚇人，可沒想到，你的樣子，是那樣驚人的美麗。”

  “那時的神恩，還是個孩子，卻已經有了與年紀不相符的城府。”

  他的聲音很平緩，卻讓鳳兮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