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下心底的疑惑,從密室中出來,我照例給溫行舟指點了醫術,又將神仙湯以及其余的幾張續命藥方給了他。
溫行舟得了藥方很是興奮,朝我拜了拜,便尋了個僻靜處,自行去研究藥方了。
得了清淨,我瞥了一眼溫行舟離去的背影,從懷中摸出了那本寫著羲和事跡的冊子。
翻開冊子,我摩挲著粗糙的書頁。
細細思索了一翻,我將那冊子重新放回書架上。
這裡是先帝所建的藏書閣,甚少有人能進來,將冊子放在這裡是最安全的。
放在我身上,恐有不妥,雖然如溫行舟所言,這本冊子上,多是古字體,可萬一有人能看懂,若是不小心弄丟,或者被人看見,總歸是不好。
我腦海中浮現出沐辰左腳底的七顆痣,看來,南正雍當初建這個藏書閣的時候,便想到了這一層!
躺在藏書閣堆積的書山上,沉沉地睡了一覺,午時已過。
早已饑腸轆轆的肚子,唱了好大一出空城計。
從書山上坐起身來,我揉了揉酸痛的老腰,站起身伸展了一下身子。
溫行舟還蹲在那角落裡,研究我給他的那幾張藥方子,我喚了他一聲,問他要不要與我一道出宮去用膳。
他全然沉浸在藥理中,我喚他他也不見理我,真是個醫癡!
既然他不理我,我也隻好自己出去用膳了。
我尋思著,他這模樣也還行,得了個現成的徒弟,傳承我的衣缽,是我得了大便宜,如此想想,我也就寬了心了。
從藏書閣出來,我腳步輕快,一蹦一跳地活躍在花團錦簇的宮道上,一手甩著掛在腰帶上壓袍墜子,口中哼著小曲兒,想著怎麽借機去幽會我那俊美郎君。
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從我的余光中,踏進了一道宮門。
咦,這個身影怎麽那麽熟悉呢!
宮中內侍年紀小一些的,身形多瘦削,年老一些的背駝腰寬,而這位,腰比之年少的要寬一些,背卻不駝,氣質明顯要比內侍高出一截。
若是旁人瞧著,他著一身內侍服,行走的動作也學得像模像樣,定然是很容易蒙混過去。
可偏偏遇上了我,我這眼神可是頂好的,豈有叫他蒙混過去的道理?
我停下腳步,腦海中快速搜索著,與這道背影相匹配的樣貌。
還沒想出個大概,那道身影便消失在了宮門之外。
為了印證我的猜測,我快速轉了方向,向那宮門走去,那道身影,便又出現在我眼前,悄無聲息地跟在了他的身後。
那人著一身內侍衣裳,低垂著頭顱,鬼鬼祟祟環顧著四周,疾步如風。
這人來禦膳房做什麽?
只是單純的餓了?
我望了望頭頂,禦膳房三個燙金的大字,眉心擰成了川字。
躲在牆角一株含苞待放的白茉莉下,我看著禦膳房中,內侍與宮女忙忙碌碌,那熟悉的身影走過去,與一旁忙碌的掌杓廚子低語了幾句,在長長的擺滿膳食的桌案上,端起一盅羹湯,從禦膳房中出來了。
在跨出門檻的一瞬間,我看清了她的臉,此人竟是春娘!
竟然是她!
不知道她混進皇宮,要做什麽?
沒有驚動她,我一路尾隨著她,來到禦書房門外。
春娘背過身去,從懷裡摸出了一個小瓶子,扯開瓶塞,將裡麵粉末狀的東西倒進了羹湯裡。
我不由得心驚!
容西月不是答應我,不會要南瑾瑜性命嗎?
眼見著春娘鬼鬼祟祟投了毒,便要踏入禦書房,我忙從暗處顯出身影來,幾步跨到春娘身後,從後面拍了拍春娘的肩膀。
春娘被這麽猝不及防地一拍,頓時一驚,她身形一轉,回手便掐住了我的脖子。
被她這麽一掐,我來不及防備,胡亂揮動的手,將她端在另一隻手中的羹湯中的湯杓,打落在地,發出一聲脆響。
春娘見來人是我,連忙收了手。
可湯杓被打碎的聲音,已然驚動了屋內的人。
只聽禦書房裡,傳來元寶尖細的聲音,“誰在外面?”
聞言,春娘面上頓時有些慌亂起來!
我按住她的肩頭,接過她手中的羹湯,示意她趕快躲起來,她心領神會,經過短暫的思索之後,權衡利弊之下,她身形一閃,便隱進了一旁的灌木叢中。
我端著羹湯,跨進了禦書房,“元寶公公,是我!”
“誒喲,丞相大人,是您來了,您怎麽也不知會一聲啊,這怎麽好勞動您呢?”元寶見我手上端著羹湯,頓時面露喜色,與我客套起來。
南瑾瑜坐在禦案前批閱奏章,聽見我的聲音,他握著朱砂筆,從擺在他桌案上那一堆奏折中抬起頭來,“有事找我?”
南瑾瑜在我面前,也不拿架子,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況且,一般我沒事也不會來找他,也難怪他會這麽問。
只是,今日我根本就無心來此。
“額,其實也沒啥事兒!就是,臣剛從藏書閣跟溫行舟學習了功課出來,還沒用午膳!”我盯著手中的羹湯,開始了表演,“正打算出宮去用膳,就聞到了香味兒,這不,我在外面攔下了送羹湯給你的小太監,本來打算偷偷嘗嘗的,這心情太激動,一個不小心,竟把湯杓給甩碎了,便被你們給發現了!”
我說得煞有介事,說罷,還不滿地瞥了南瑾瑜一眼。
“哎喲,丞相大人,您若想吃羹湯,讓禦膳房給您做就是了,在這皇宮裡,您怎麽還偷著喝呢?”元寶大有我何苦如此之意。
他的意思我自然是懂的,南瑾瑜待我是極好的,讓我要吃什麽,大大方方去禦膳房吃就好了!
“你還沒用膳?”南瑾瑜關注的點,跟元寶關注的點,有些不一樣。
我點點頭,“嗯,沒!”
南瑾瑜:“元寶,去傳膳!”
元寶雪白的臉上,慘烈的紅唇微微裂開了一些,陰柔的聲音拖長道:“誒,奴才這就去!”
他笑眯眯地看著我,又看了看南瑾瑜,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我忙阻止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就聞見這個羹湯特別香,你把這個湯送給我吃就好了,我就想吃這個!”
南瑾瑜微微蹙眉,“就這一個羹湯,夠嗎?”
看著樣子,這羹湯,南瑾瑜是打算讓給我了。
正合我意,我尷尬地笑了笑,“夠的皇上,臣又不是飯桶!”
面上陪著笑,心中卻在嘀咕,南瑾瑜傳膳,那是皇帝的排面。
朝中眾臣,有幾個盼著我好?
若知道我用了南瑾瑜的排面,只怕不出明日,彈劾我的折子就滿天飛了!
我可不想惹這麻煩!
心思一轉,我對元寶道:“只是,元寶公公,要勞煩你跑一趟禦膳房,重新給皇上盛一盅羹湯了!”
元寶面上笑意更深,“不妨事!”他轉而對南瑾瑜行禮,道:“主子,奴才我去去就來!”
南瑾瑜點點頭,元寶這才離去。
南瑾瑜示意我隨意坐,便埋頭繼續批閱奏折,我尋了個位置坐下,打開盅子,喝起羹湯來。
羹湯味道不錯,這裡面的毒,無色無味,不是劇毒。
若長期服用,長此以往,必損身體之根本!
若不是被我發現,只怕到那時,南瑾瑜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為何要讓春娘混進宮內,在南瑾瑜的羹湯中下毒?
我心中有些不悅,卻也不願相信!
春娘是容西月的人,若不是容西月開口,春娘還能私自混入皇宮暗害南瑾瑜不成。
禦書房陰沉的厲害,南瑾瑜見我不說話,從奏章中抬起頭來,“是你給二弟出的主意?”
“嗯?”
愣了愣,我隨即反應過來,他是在問我南榮軒的事。
將盅子裡最後一點羹湯喝完,我的肚子隱隱痛了起來,我面不改色道:“嗯!前些時日,臣去見過鎮西王了,此法於你們兄弟,最是有利,若將他留在你身邊,你們則永無寧日!”
聞言,南瑾瑜又將頭埋了下去,也不知是在認真批閱奏章,還是在思索我方才的話!
忽而想起沐辰,我問道:“皇上,那藏書閣中的沐辰,好生怪異,他究竟是什麽人?”
聽我問起沐辰,南瑾瑜有些詫異,抬眸瞧了我一眼,道:“父皇在時,沐辰便在藏書閣中了,父皇不讓我們去打擾他,你也別去惹他,若不喜,躲著便是了!”
南瑾瑜沒有意願告訴我沐辰的事,不過,從他的話語中,可以看出,沐辰的地位是很高的。
如此一來,這個沐辰的身份,更加迷惑!
“你怎麽突然問起他了?”南瑾瑜道。
“沒什麽,就是有些無聊,隨便問問!”肚子裡傳來一陣陣疼痛,我答得面不改色
南榮軒的事,我不好多言,說得多了,適得其反。
又與南瑾瑜閑聊了幾句,我便找了借口告辭了。
從禦書房出來,我加快腳步,準備出宮,肚子一陣兒一陣兒地絞痛著,雖然死不了,但跟吃了什麽髒東西似的,真蠻難受的。
拐過一道宮牆,一隻手從灌木叢中伸出來,將我扯了進去。
“先生,是我!”我怕正欲呼叫,便聽見了春娘的聲音。
我這才舒了口氣,“差點被你嚇死了!”
春娘探出頭去,警惕地往外面望了望,見四下無人,才放心下來與我說話。
“先生,剛才真是謝謝你了!”她道。
我擰眉,問道:“他答應我不會殺了南瑾瑜的,為何要命你給他下慢性毒藥?”
聞言,春娘一愣,“先生與主子,和好了?”
我點點頭,“嗯!”
聽我如此說,春娘面上卻沒有多少喜色,讓我生了些許疑惑。
她見我面色微變,忙岔開話題,道:“只是慢性毒藥,不會讓南皇死的!”
她這麽一說,我才微微放心了些!
“自從老主子離世後,我便被調離了主子身邊,如今,先生能跟主子和好,那再好不過了,只是······”春娘欲言又止。
“只是什麽?”我不解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