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來,上官錦不是那種遇事便將自己撇清,不與我往來之人。並且,上官錦雖看上去吊兒郎當,卻是個重情義的。
這其中,定是發生了什麽,才會讓他一改初衷,放著我這個義弟不管了。
“他一聽說你入了死牢,便馬不停蹄的趕來救你。可前幾日,有人找上了他,並與他聊了幾句,他將那人臭罵一頓趕走了,並沒將那人所說的話當回事。只是,後來聽說你是女兒身,他便神情異樣,並給京華城的諜人下了令,叫他們不再聽命於玄鐵令。”洛皈塵盯著我時,揪著的眼神,好似盯著一隻教化不了的猴子。
“你為何知道這些?”
“得知你出事,我趕來幫忙,路遇上官錦,便一直暗中跟著他。不曾想,會發生這種事。”他目光凝重起來。
“是容西月的人嗎,你可聽到,那人跟上官錦說了什麽?”我回頭望了望元柏,將目光轉回洛皈塵身上。
“那人說,你就是二十年前叱吒風雲的人物——鳳棲!”洛皈塵徐徐說道。
他緊緊盯著我的眸子,不肯錯過我眸中任何一絲情緒波動,
“這種鬼話,也有人信?”瘋了。
我被子下的身軀,微微一震。上官錦這是相信了這番說辭,否則,定不會這般行事。
上官錦不是個好糊弄的。只是,究竟是為何,讓他就這麽信了那人的話呢?
我無從得知!
“跟我走吧!”洛皈塵鎖住我的眸子,忽而將聲音放輕。
洛皈塵這話,說得沒頭沒腦。
我要走,自己會走。既然我沒走,自有我的道理。
我嫣然一笑,“我為何要跟你走?”
“難不成,你真要等到明日,被容西月推出午門斬首嗎?”洛皈塵忍著怒氣,卻不發出來。
“那也是我的事,好像與你無關吧!”他瞎操什麽心?
“我······”洛皈塵突然激動起來,上前兩步,嚇得我趕緊往後退了幾步,將身上的小被子又裹緊了幾分,一臉戒備地盯著他。
洛皈塵見狀,停下來,歎息一聲,“時過境遷,這才短短數月,不曾想,換成我勸你離開此處。”
說起此事,洛皈塵似有萬千感慨。
“你還是快離開這裡吧。”我道。
“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你死了,煙柔該有多傷心?失去了你這個主心骨,蕪鎮的百姓往後依靠誰?”他胸膛劇烈的起伏著,試圖說服我。
“洛公子,你這話說的,好像我死了,別人就活不成了似的。”我白了他一眼,不明白他這麽激動做什麽。
他如今已不是尚書令,喚他一句洛公子,已是對他客氣。
“這世間,誰又能陪誰過一輩子?即便是我死了,我不否認關心我的人會傷心,但那都是一時的。日子長了,時間自然會洗刷掉一切,人們會淡忘我,我不過是他們生命中的過客罷了。”
“不,洗刷不掉的。”洛皈塵突然衝上來,抓著我的小身板搖晃著我的身體,“我不管旁人如何想,又是何感受,你不是我生命中的過客,我也不會忘記你,此生都不會忘!”
我眨巴著眼睛,盯著洛皈塵那雙分外認真炙熱的眸子,頓感心裡發虛。
這廝怎麽個意思?
他這話怎麽聽,怎麽像是在對我表白啊。
“你沒事吧?”這個洛皈塵,究竟哪根筋搭錯了。
我扭動了幾下身子,他的大掌將我的雙肩捏得死死的,連帶著裹著我的被子都緊了不少,倒是挺暖和,就是裹緊了,有點兒難受。
我掙脫不開,瞪著他,低聲道:“你放手,男女授受不親!你不是一直嫌惡我嗎,抓著我你不惡心呐?”
聞言,洛皈塵非但沒松手,還抓得更緊了。
他蹙眉,沉聲道:“我早就想將此事與你說清,可一直沒尋到機會,你不是在躲我,就是在躲我的路上。便趁此時,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
我又掙扎了幾下,沒掙脫開,還累得慌,“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
洛皈塵不理我的掙扎,搖晃著我的肩膀,逼我與他對視。
我被搖晃得有些頭暈,瞪著他,讓他有屁快放。
洛皈塵突然正色起來,“是,從前我是厭惡你,你娶了兩國公主,還沾花惹草。柔兒與我說話,十句就有九句不離你,你簡直勾了她的魂兒。我看不慣你的做派,總跟你過不去。柔兒總跟我說,讓我在朝上多幫幫你,我怎麽可能幫你,我巴不得你吃虧。可你就像那冉冉升起的朝陽,沒人能阻擋你的光芒,你既聰慧又大膽,根本不需我幫忙。我欣賞你,可我不願承認。”
我心中暗道:不用你承認,你快離開這裡就好。拜托你快點!
他說:“三年前,皇宮夜宴那一次,我沒有幫你。此後,許多個日夜,我都在後悔。”
他說:“從前我看不慣你的所作所為,是以為你是個男子,可那一夜後,我知道你不是男子,心思便不可救藥地留在了你身上。”
他說:“從那以後,你出現在哪裡,我的目光便落在哪裡。我變得跟從前不一樣了,變得不像自己。以前我不知道,柔兒為何總要在我面前說你的好話,那一夜之後,我突然明白了。可那一夜之後,你便躲著我,避著我,我一直想跟你解釋,卻尋不到機會,無從開口。”
他說:“東方蕪,你聽清楚了,我,洛皈塵,喜歡你,不,是愛你,不可救藥的愛上你了!”
洛皈塵倒豆子似的,一股腦地說了一通,我仿佛軍事作戰裡的一塊目標島嶼,被一陣炮火狂轟亂炸,頓時地動山搖。
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大腦嗡嗡作響,耳鳴不止。
洛皈塵明明是嫌惡我至極的,怎麽······怎麽就愛上我了?
魔幻,太魔幻了,也太讓人猝不及防了。
“哦。”我愣愣地點了點頭。
洛皈塵見我正在懵圈,猛然將我抱進了懷裡,在我耳邊輕聲道:“他不愛你了,跟我走好不好,東方蕪。我對天發誓,我洛皈塵此生隻愛你一人,絕不負你。”
他將我抱得很緊,即便隔著被子,我也能感受到他胸膛裡那顆炙熱跳動的心臟。
我掙扎了一下,沒有掙脫開,正要開口,卻聽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聲波在寂靜的夜裡,四散開去,撞擊在四面的牆壁上,又反彈回來,仿佛給這聲音,附加了一層音效。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死牢的囚犯,誰也不能帶走。”
聞言,我面上一怔,機械地扭過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容西月著一身銀色長袍,提著一盞散發著昏黃光芒的宮燈,緩緩來到牢房外。
燈光將他銀色的袍子,熏染得暖意濃濃。與他衣裳上沾染的暖色相悖的,是他的臉。
他的燈籠提得很低,這就給他的臉打上了一層底光,得了底光的烘托,讓他整個人看去陰沉沉的,叫人看了,便生出一股畏懼來。
他此刻出現在這裡,令我意外,也令我開心,便自動忽略了他周身令人畏懼的氣場。
我面上一喜,正欲朝他奔過去,卻發現自己還被洛皈塵抱著。
頃刻間,一種被抓包的負罪感侵襲了我整個身心。
面上閃過一絲慌亂,我正要開口解釋,容西月冷聲嘲諷道:“呵,口口聲聲說心裡只有我,對我糾纏不休,暗地裡卻勾搭著別的男子,如此水性楊花,與那勾欄女子有何區別?”
容西月的聲音很冷,聽不出一絲憤怒,仿佛在看了一出深情告白的言情劇後,對裡面的主人公,隨意點評一般。
想要奔向他的腳步,忽然頓住了。他竟將我比作勾欄女子,一時間,我心中五味陳雜。
“既然給不了她真心,好聚好散便好,又何必侮辱她?”洛皈塵將我推到身後,高大的身子將我與容西月對視的目光隔斷。
“侮辱她又如何,難道不是事實嗎?”容西月嗤笑道。
“是不是事實,你自己心裡沒點數嗎?”我從洛皈塵身後緩緩走出來,衝容西月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輕蔑的笑容來。
他定是聽見洛皈塵對我說的那番話,生氣了。
“我猜你心中一定很矛盾,明明心裡放不下我,卻一心想要除掉我。聽到旁人對我表白,你極力壓抑著心中的憤怒,侮辱我。你以為這樣,就能嚇退洛皈塵?”這麽幼稚的把戲,他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折磨自己折磨我就算了,當著旁人的面侮辱我,我很不爽!
“自作多情!”容西月高冷地瞥了我一眼,四個字裡,夾著冰渣子似的,駭人的冷。
“是嗎?”我譏諷道:“若非如此,你深更半夜出現在此,是為何故?”
我的目光,落在他提著燈籠的手上,由於過於用力,他指關節,更顯分明。仔細看,他的手分明在顫抖。
“我知你詭計多端,此時來,自然是怕你逃獄。果不其然,看來我是來著了。”
“狡辯”我憤然,“你既已亮明了身份,只要你一聲令下,就是著人日夜看著我也不成問題。可你卻親自來了,不是放不下我又是什麽?”
“胡說!”
“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己心裡清楚。”
容西月已經別扭得無藥可救了,縱使我逼迫他承認心裡放不下我,他依然固執地與我劃清關系,生拉硬扯也要將我歸咎為殺父仇人。
我氣憤之余,也倍感無力。
說不過我,他也不與我爭辯了,幽暗的墨眸望向了我身旁的洛皈塵。
他的眼神分外銳利,仿若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直直朝洛皈塵射將過來,“既然來了,就安心留下,明日多斬一顆人頭也不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