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朝勝大步走來,先是看了眼耷拉著腦袋虛弱無力的葉洛,這才將視線轉到徐子敬身上。
“徐兄,我這話聽起來或許會有點不近人情,還請徐兄務必斟酌思量。”
“此地大墓雖然隱蔽,但凡事難防萬一,難保不會有人也發現了此地。”
“葉兄弟身體抱恙不便下墓,不如我們就留他在此稍做休養,我們先行下墓探明情況,若事不可為,就回來接應葉兄弟,待他身體康復再來一探,徐兄以為如何?”
張朝勝說的有理有據,還把各種情況都考慮在了裡面,誠懇的態度更是沒有半點挑頭,徐子敬不禁遲疑了。
“這樣的話,倒也不失為一個法子。”
“可惜沒了葉洛,新的盜洞就打不了了,咱們只能從我之前留下的盜洞進去,那樣或許就沒法找到正室。”
徐子敬這話一出,沒想到胡德利直接站了出來。
“盜洞之事徐兄無需擔憂,我掘屍手的稱號可不是浪得虛名。”
胡德利自信滿滿的說。
掘屍手胡德利,江湖豪俠地字榜單第八十九位,一身修為頗為不凡,尤其擅長手上功夫。
胡德利師承自鐵掌門劉鐵掌,習得一手鐵掌功夫,開山劈石摧金斷玉輕而易舉。
劉鐵掌有個女兒閨名劉小花,名字雖俗,相貌卻頗為出眾,當時乃是鐵掌門一眾弟子的夢中情人,就連江湖上的不少高手,也對劉小花垂涎不已。
劉小花十八歲生日那年,鐵掌門來了一個男人,劉鐵掌拍拍男人的肩膀對眾人宣布,這男人就是劉小花未來的夫婿。
一石激起千層浪,此言一出震動四座,胡德利尤其震驚。
作為鐵掌門的大師兄,胡德利無論人品還是實力,都是大夥有目共睹的,門內上下雖然心慕劉小花的多不勝數,但所有人都明白,只有大師兄胡德利才配得上劉小花。
胡德利自己也一直以為,師父會把劉小花嫁給他。
萬萬沒想到,一個不知從什麽地方來的莫名其妙的男人,忽然出現奪走了他的心中摯愛,這消息對胡德利而言無異於晴天霹靂。
這一夜,胡德利沒有合眼,第二天請了個病假。
三天后,鐵掌門張燈結彩大紅燈籠高高掛,門內上下到處充斥著滿滿的喜氣洋洋,只有胡德利,臉上始終堆不出笑容。
大婚當夜鬧洞房,鐵掌門的弟子歡慶熱鬧,劉小花一臉幸福的靠在那個男人懷裡,胡德利看到後,感覺心裡有什麽東西消失了,又有什麽東西忽然出現了。
他上前敬酒,男人喝了一杯,他喝了一壇。
那是胡德利這輩子第一次喝醉,醉的不省人事,醉的天昏地暗。
一覺醒來,頭痛欲裂,但推開房門看到那些高掛著的喜慶燈籠,他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當時鐵掌門靠著劉鐵掌的威望,在江湖上有著不小的名聲,劉鐵掌嫁女兒一事自然也知會了不少江湖朋友。
誰都沒有想到,這件大紅事之後,鐵掌門竟會迎來一場大白事。
劉小花成親的第十二天。
當夜,月明星稀,黑雲蓋頂,陰風四起,山雨欲來。
隔壁王員外家的狗足足咬了一夜。
第二天,送信的信童進入鐵掌門大院,發出一聲淒厲驚恐的慘叫,逃了出去。
一個時辰後,大批官兵趕到鐵掌門,望著觸目驚心的滿地碎屍,一名捕快當場吐了出來。
隨後,相關消息在江湖上不脛而走。
鐵掌門滿門上下一百八十六口,遭歹人暗算全部慘死,門主獨女劉小花及大弟子胡德利不知所蹤。
沒人知道那一晚究竟發生了什麽,也沒人知道失蹤的劉小花和胡德利去了哪。
官府無從下手,與鐵掌門交好的幫會門派紛紛出動人手調查此事,可惜始終沒有線索。
這個是很現實的江湖,沒人會為了一群死人耗費太多精力。
鐵掌門之事不了了之,幾年後,曾經輝極一時的鐵掌門,也徹底被淹沒在了茫茫歷史長河。
又過了幾年,有人說在江南水鄉一帶見到一人,模樣與當年的鐵掌門大弟子胡德利有幾分相似。
再後來,江湖奇人百曉生不知從什麽地方打聽到了線索,說鐵掌門慘案乃大弟子胡德利一手所為,劉鐵掌愛女劉小花也是被胡德利給擄走的,但這個時候已經沒人在乎當年的事了。
再往後,胡德利重出江湖,憑借一手霸絕凌厲的手上功夫躋身豪俠地字榜單,並獲綽號‘掘屍手’,名聲由此大振。
胡德利殺人有一個習慣,不留活口,且殺人之後,男的碎屍,女的侮辱。
傳言說胡德利被當年那事刺激的性情大變,從此患上了‘戀屍癖’,唯獨鍾情女子屍體,就算是已經入土下葬的女子,只要被他知道該女子相貌出眾,也一定會挖出來享用一番。
掘屍手的稱號由此而來。
胡德利常年跟死人打交道,挖的墳多了,自然就積累下了豐富的經驗,觸類旁通之下,後來轉戰盜墓行業,居然也做的風生水起。
“不瞞徐兄,我這些年下過的墓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區區盜洞不費吹灰之力。”
胡德利十分得意的說道,逍遙至此恍然大悟。
難怪這人身上會沾染如此濃重的業障怨力,原來乾的就是刨墳的活。
逍遙更厭惡了,他想不通徐子敬為什麽會認識這種人,不過看了眼葉洛,他似乎多少能理解一點。
胡德利主動承擔盜洞的活,這下就算是徐子敬也沒了拒絕的由頭。
“既然胡兄有能力開掘盜洞,此事倒也不是不可為。”
徐子敬點頭連連,看樣子是有決定了。
見到此景,逍遙不由心急,剛要反對,忽然感覺有人在他後腰上輕輕掐了一把,緊接著,一聲傳音悠悠飄入他的腦中。
逍遙一愣,怔在了原地,這時徐子敬的詢問也來了。
“圓通小師父以為如何?”
為了避免逍遙身份暴露,徐子敬對他的介紹是法號‘圓通’,這名字是葉洛取的。
逍遙本意不想同意,但葉洛專門傳音指示,他故作遲疑的想了想,隨即點頭答應。
“把葉洛留下可以,但我不放心他,我得到附近找找看有沒有能用的草藥,先把葉洛安置妥當。”
他這樣說,徐子敬心知他是想借機問點問題,便笑著同意了。
“如此也好,那我們就先走一步,沿途會留下路引,小師父隨後跟著走就能順利抵達。”
“好。”
眾人達成協商意見,徐子敬便帶著那二人下了斷崖。
直到三人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剛剛還病懨懨的葉洛,一個翻身便從地上站了起來,星眸轉動間,鋒芒凌厲,竟是毫無虛弱之態。
“逍遙,你差點壞了我的大事!”
“打住!”
葉洛突然打斷逍遙,嫌棄的扣了扣耳朵。
“你擱著纏裹腳布呢,我想聽的是這個嗎?”
逍遙輕聲笑笑卻是一點都不意外,他太了解眼前這人的耐性有多差了。
“好,既然你不喜歡聽,我換個事跟你講。”
“別!”
葉洛再次打斷,說這些事我都不關心,我現在隻關心我是誰。
經過這一天的調整,他不再感覺頭痛,卻發現自己丟失了許多記憶,除了‘葉洛’這個名字,再也想不起任何其他,甚至連自己喜歡吃什麽都想不起來。
這顯然不正常,所以他覺得有點不舒服。
“我需要知道些東西,至少得知道我是誰。”
葉洛的眼神看上去有些暗淡,逍遙見狀隨即收起玩笑心思。
“你是誰…”
“呵呵…”
“其實之前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把你件事告訴那個人,如果說江湖上還有誰能幫到你,恐怕也只有他了。”
“他?誰?”
逍遙舉杯,一飲而盡,表情有些微妙。
“一個知曉一切的人。”
“見面你就知道了。”
一場酒局在沉默中宣告結束,二人隨即返回落腳的客棧。
在客棧大堂見到蘇萱依的時候,葉洛發現她的臉色不太好。沒來由的,葉洛心裡湧上煩躁。
逍遙上前示意。
“怎麽樣,有沒有收到消息?”他問。
蘇萱依臉上擠出勉強的笑,輕輕點了下頭:“回信了,他說最遲今晚能到。”
“白少爺的腳程沒這麽快吧。”逍遙好奇。
蘇萱依搖了搖頭:“不是白少爺,是雷公子。”
聽到這個名字,逍遙臉色陡然大變。
“你說雷公子!難道是…”
九霄驚雷落塵寰,絕世狂仙在人間!
這是一句只有江湖最頂尖高手才知道的話,這句話形容的只是一個人。
唳!
忽然,天際發來一聲嘹亮長鳴,似鳥非鳥,似獸非獸,卻蘊含著一股強大的魔力,仿佛能直擊人的神魂。
“來了!”
逍遙臉色大變,葉洛卻緊緊皺起了眉。
“這聲音,感覺有點耳熟。”
唳!
又是一聲驚天嘶鳴,從距離上感覺幾乎就在頭頂,要知道剛剛聽見那聲音還感覺十分遙遠,前後連三個呼吸的時間都不到。
唳!
伴隨著第三聲清脆長鳴,一股無名狂風忽然吹入客棧,葉洛驚疑轉頭,就見門外赫然出現兩道人影。
一高一矮,高壯矮瘦。
不,那身形偏瘦的人並不矮,只是那壯漢身材太過高大,竟八尺有余,站在門前猶如一扇寬厚的門板,與他站在一起瞬間形成強烈的反差。
葉洛從沒見過身形如此魁梧的人,只是看著,就有種心臟驟停呼吸停滯的感覺。
太有壓迫感了。
隨著那瘦弱之人舉步踏入客棧,魁梧壯漢緊隨其後低頭走了進來。
“逍遙見過徐先生!”
逍遙連忙上前抱拳躬身,瘦弱男子輕聲一笑,道了句‘無需多禮’便徑直走向葉洛,那壯漢隨著他也快步走上前去。
“葉兄,好久不見。”
瘦弱男子舉手招呼,葉洛皺眉上下打量,卻對此人並無印象。
“你是誰?”
男子聞聲,連連搖頭苦笑。
“也對,連蘇姑娘都忘記了,又怎麽會記得其他人。”
“新的情況我已經聽說,似乎比上次見面還要嚴重,普通手段怕是無法治療,郭兄,還要勞你出手。”
“嗯。”
那大漢應了一聲,大步上前端詳起葉洛,然後舉手按住他的腦袋,葉洛本想反抗,但對方的力量大的出奇,拚命掙扎也無濟於事,只要聽之任之。
過了一會兒,大漢收回手,長長歎了口氣。
“情況比我想象的還要惡劣,他這是神魂首創自我封印,靠外力無法化解。”大漢沉聲說道。
“連郭兄都束手無策?”徐姓男子不禁皺眉。
“要說辦法,倒是有一個可以試試,至於能否成功,就只能看天意了。”
“有希望就試,總比什麽都不做要好。”
二人旁若無人的商定好對策,然後一掌打暈葉洛,由大漢抗上肩膀,臨走前甚至都沒和蘇萱依等人打聲招呼。
……
十年後,江湖傳言,曾經縱橫天下無敵寰宇的無影劍魔再度出世,卻沒有重新踏足江湖紛爭,而是在昆侖山接天峰下村莊耕種度日。
聽說,那人身邊有一位傾國傾城的美女相伴,雖整日穿著粗布麻衣,一身的高貴氣質也怎麽也遮掩不住。
還有人說,那人家裡養了一匹寶馬,渾身雪白無一根雜毛。
江湖還在繼續,卻再也不是某些人的江湖。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