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夠了!”
葉洛拎著斧子的手在顫抖,額頭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齒怒容滿面,連聲音都因為極度的憤怒而變得有些尖銳。
蘇萱依還是一如既往的硬核。
腹部緊貼房梁,兩條腿從後方彎折過頭頂,整個身體呈現一種十分扭曲的姿態,這動作只有在雜技團裡才能見到。
“又犯哪門子瘋?”
蘇萱依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身體卻連分毫都不曾移動。
葉洛冷哼,怒然抬手直指蘇萱依:“蘇萱依,我再問你最後一次,到底知不知道我的身份?”
“如果知道,勸你趕緊坦白,我沒興趣在你身上浪費時間!”
短短半個月,葉洛就體會到了什麽叫身心俱疲。
小到洗衣做飯,大到狩獵捕魚,內到調解鄰裡鄉親家庭矛盾,外到走鏢滅匪支援周邊民宿建設。
真就天上地下無所無做!
最可氣的還是,也不知誰傳出去的消息,說滄州西郊來了位神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無所不能。
此話一傳開,城裡的,城外的,甚至外地的,有事的沒事的找事的,紛紛跟聞到了臭肉的蒼蠅那樣,接連不斷登門拜訪。
若是正常拜訪倒也罷了,主要這些人所求之事當真五花八門,徹底刷新了葉洛的傳統觀念。
開客棧的求財源廣進,開青樓的求嫖客付現,開鏢局的求出入平安,開酒館的求酒香巷淺。
行,這些都屬於正常。做生意嘛,說白了不就圖一個錢字。
問題是,你個開藥鋪的和賣棺材的跟著瞎湊什麽熱鬧?
財源廣進?你想讓全天下的人都得病?老祖宗的遺訓讓你下飯吃了?
門口對聯上‘寧可架上藥生塵,但求世間無人恙’的話都是放屁?
生意興隆?怎地,太平日子過夠了,想著多死幾個人讓你趕緊出貨?
都特麽一群混帳玩意兒!
行,這些我都勉強忍了,朝堂無情,江湖無義,反正只要病的死的跟我沒關系就行。
最無語的,為什麽這裡頭會有重金求子和母子平安的?
是廟裡的菩薩不香了,還是家裡的壯陽藥不夠吃了?
一個個都跟鬧著玩似的,這些東西壓根就不對口好吧。
直到今天,葉洛在給城郊李寡婦家砍柴的時候,隔壁村一個人火急火燎的找上他,說自己家的貓丟了,讓葉洛幫忙找一下。
這件事直接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葉洛當場大發雷霆,怒然拂袖而去,留下李寡婦和那人滿頭霧水面面相覷。
他受夠了這種不當人的日子!
若不是為了打探出自己的身份,他何苦做這些髒活累活,當然也不是說不能做,主要是這頻率著實過分了點。
“蘇萱依!”
一想到自己這半月來承受的種種委屈,葉洛就感覺腦門一陣脹痛,連帶著手腳都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你今天必須把話給我說明白!”
“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故意這樣吊人胃口,很好玩嗎?”
“好玩呀。”
蘇萱依俏生生的笑道,葉洛好懸一口老血沒噴出來,氣的牙癢癢。
“少嬉皮笑臉的,我跟你說認真的。”
今天無論如何得有個了斷,他工作又不是完全為了錢。
看他表情嚴肅眼神堅定的樣子,蘇萱依慢慢舒展開手腳,輕輕一躍化作翩然蝴蝶穩穩落下,蓮步輕移間,便去到了他的面前。
“你真想知道?”
她看著葉洛,眼神也是罕有的認真。
葉洛不耐煩的說:“廢話,要不是為了這個,我怎麽可能專門伺候你。”
蘇萱依秀眉微蹙面露不悅,沉頓片刻後重重的的歎了口氣。
“唉…”
“其實,我之所以不告訴你,也是有苦衷的。”
“失憶對你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我甚至感覺這是上天注定的。”
聽到這話,葉洛更煩了。
每次都是這套說辭,就算是忽悠人也該稍微換幾句吧,這詞匯量也太匱乏了。
“你別管對我好不好,就一句話,說不說。”
“你真的要聽?”蘇萱依還在試圖做最後的抵抗。
葉洛眉頭緊鎖:“快說!”
門外忽然襲來一陣風,微涼。
一片樹葉悠悠轉轉飛入屋內,飄飄然落在他的肩膀。
“這件事,還要從十六年前說起…”
“停!”
葉洛突然打斷她的話,這讓蘇萱依好不容易醞釀起的情緒瞬間消散一空。
開玩笑,張口就是十六年前,這要是不攔住,保不齊一會兒再扯到盤古開天辟地。
“這麽著,我不為難你,你也別跟老太太裹腳布似的給我講故事,老老實實回答我三個問題就行了。”
他這樣說。
蘇萱依聞言眉毛輕輕一挑,默默思索了片刻,隨即點頭稱是。
“也好,簡單省事,你問吧。”
看,這多利索,早這樣多好,葉洛臉上總算露出笑容。
“咳咳。”
“你真的認識我?”他問,話出口才感覺這句有點多余。
果不其然,蘇萱依想都沒想就點了頭。
“認識。”
“從什麽時候認識的?”
“十六年前,這是第二個問題。”
蘇萱依眼睛一眯豎起兩根手指,表情似笑非笑,葉洛見狀心頭不禁‘咯噔’了一下。
完蛋,一時嘴快把自己坑了,早知道就不說三個問題,讓她直接把故事講完得了。
不過十六前就認識,光從這年份裡面就能品出不少味道。
葉洛並不記得自己具體多大,但從身體相貌判斷,撐死二十出頭。蘇萱依更是臉上透著一股稚氣未脫,雖然眼神有時會給人一種極端老成的感覺,但少年老成在豪門大戶的子弟身上並不算多麽罕見。
看來是青梅竹馬的玩伴,搞不好還是光屁股玩大的鄰居發小。
這一來,葉洛想問的東西更多了。
“那個,我…”
嘴唇剛啟話未出口,葉洛急忙閉嘴,眼珠一轉計上心頭。
蘇萱依脾氣古怪,答應了三個問題就肯定是三個問題,多一個只怕都不會說,如此一來,他如果想盡可能的獲悉線索,就得抓準脈絡一針見血。
問題的關鍵在於,現在他還剩一個問題,單單只靠一句話,很難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想到這兒,他又有了主意。
世上雖然沒有後悔藥,卻有不要臉的人。既然已經知道是發小了,關系怎麽說都不會差。
“你還想講故事不?”
“這次我認真聽。”
他腆著一張嬉皮笑臉,像極了跟買菜大嬸兒討價還價的菜販子,又像是高官的遠方表親上門送禮拉近乎。
蘇萱依白了他一眼,冷漠撇嘴:“不想。”
葉洛毫不氣餒,繼續發揮死纏爛打的不要臉精神。
“別嘛,人家想聽你講嘛。”
說著還順勢上前兩步想去拉她的手,誰知他這邊剛有動作,蘇萱依瞬間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冷不丁一個激靈打了個寒顫,‘噔噔噔’向後急退三步,表情凝重如臨大敵。
“你要幹嘛!”
聲音冰冷,語調森然,葉洛一愣,傻傻的站在了原地。
“有話就說,趕緊問最後一個問題。”
不僅聲音裡透露出濃濃的嫌棄,身體更是無比誠實的擺出防禦架勢,這下葉洛是真的不敢亂動了。
只怕倆人小時候的關系並不怎麽好,這有點麻煩。
咬牙,握拳。
不管了,先問個相對來說比較重要的問題,之後的事之後再說。
大不了再給她當幾個月的男仆。
反正客棧給開工資。
“你和我,以前是什麽關系?”
沉思良久,葉洛問出了一個他自認為相當有深度的問題。
情侶,師徒,朋友,親人,就算只是簡簡單單的鄰居,那也足夠讓他整理出許多有價值的線索。
葉洛得意的笑了,他甚至有點佩服自己的腦子,以前怎就沒發現原來這麽聰明呢。
淡淡的看著蘇萱依,表情自信滿滿。
“說吧,第三個問題,我們以前是什麽關系。”
這話一出,就見蘇萱依的表情逐漸變了。
從一開始的驚訝,到疑惑,再皺眉,最後…
笑了。
眯著眼睛抿著嘴,這笑容,讓葉洛有種不祥的預感。
“以前我們的關系很簡單,用一句話就能概括。”蘇萱依輕聲笑道。
葉洛艱難的咽了口唾沫,心神不受控制的緊張了起來。
“是,是什麽?”
蘇萱依嘴角一翹,邪魅一笑,朱唇輕啟,悠然說道:
“你管我叫姐,我管你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