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窗,一陣冷氣撲面而來,進到房內就成了白花花一片,從不停歇的風中夾帶的寒有如剔骨刀。
趙成“砰”的一聲關上窗。
身在北區,大概只知道夏字怎麽寫,其他的就只能從文字中找到意思,至於切身體會,那是萬萬不會有的。
趙成以前不知道,現在卻特殊清楚。
這地方,常年溫度極低。
剛一下車,他做的第一件事找到一家即將打烊的店,買一身厚衣服,然後找了家旅館,鑽進了暖暖的被窩。
旅館裡有暖氣不間斷的供應,這讓他想起了以前的日子。
相同的日升日落,身上感受也是相同的光照強度,但北區就是冷,特別的冷,和別區的冬天不一樣,這種冷是深入骨髓的,直擊靈魂的顫抖。
偏偏這裡的人,卻沒有這樣的感覺,也許早已習慣。
他本是寒暑不侵的,現在知道,還是有弱點。
穿好衣服,打了個寒戰,趙成出了旅館。
看看時間,一覺睡醒,快到中午。
抬起頭,陽光高掛,照得正歡,溫度卻不見提升。
仿佛頭頂上那一輪圓日,是一幅畫中的假象,白慘慘的顏色,穿透過簷下冰凌,折射出兩眼的光。
這個地方,陽光除了區別日夜外,似乎並沒有顯然易見的好處。
趙成搖搖頭,不多想,走進最近的一家面館。
一夜未食,加上睡了半天,早已經餓了。
北區的面和別的地方也不相同。
一個大鍋煮著,面條相當厚實,需要長一點的時間,煮好之後配上特製的醬,拌一拌,咬一口筋道爽口,頗有嚼勁,拌著的醬味美香,辛辣刺激,一口下肚,腦袋猛得為之一震,不得不道一聲,“爽。”
鍋底的火氣經一根管子通到一排整齊的台面上,台面上擺著一盤盤現成的小菜,下邊與管子連通,因此不見得冷,溫度保持的剛剛好。
這裡的菜也和趙成之前所見不盡相同,沒有了那種精細感,無論是菜或者肉都是切成大塊,放在一鍋裡燉,盛出來的時候再分開,裝進不同的碗裡,因此雖然看著是不同的菜,但味道其實都差不多。
台面的這一排,有十樣菜。
“我要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嗯?這些,都給我來一份。”
剛醒來,肚子餓得慌,趙成感覺自己胃口相當的好,每份小菜看起來都很不錯,都想嘗一嘗,於是便全都要了一份,未了還提醒一句,“面給我再多加一份,放在一起。”
“好咧。”煮麵的老板是個爽朗的漢子,大聲應道:“你先坐一下,馬上就好。”
伸手抓了兩把面,扔進鍋了,想了想,看到趙成這麽豪氣的份上,又當他的面重新抓了一些放進去。
趙成豎起一個大姆指,“老板大氣。”
漢子憨憨的笑了笑,不說話。
稍長一點的時間,面就煮好了,端上來,滿滿的一大海碗,上面的醬堆起的高度遠遠超過了碗沿,紅通通的,帶著一股辛辣的刺激。
要的配菜也端上來,滿滿的幾排,幾乎佔了整張桌子。
趙成拿著筷子,反覆攪拌幾十次,才攪拌均勻,一口下肚,全身上下都透著暖意,面色也紅了起來,長長的籲一口氣,歎一聲,“真爽。”
老板憨厚笑著,端一杯水放下。
這時又有一個人走進來。
“胖子,老樣子。”
看到那人,老板的興致不算高,“怎麽又是你!”
“別這樣。笑臉迎客嘛。”
那人走過來,在老板臉上揉兩下,老板也沒反應,由著他。幾次過後,看到老板還是一副冷臉,那人就放棄,“算了,去煮麵吧。”
“等著。”冷冷的一句話,老板走向後廚。
這個點上,早飯太晚,午飯又有些早。
店裡沒什麽客人,除了趙成這一桌,其他都空著。
那人看一圈,沒有選擇其他空桌,反而在趙成對面坐下來。
“我們好像見過?”那人忽然問。
“昨天晚上。”趙成提醒。
“原來是你。”那人想起來,“那個鎮定得不像話的家夥。”
他有些自來熟,道:“我們很有緣啊。”
趙成知道他的身份,但這人卻不知道自己,一種怪異的情緒陡然間從心底浮起,這種感覺差不多類似於小時候考了滿分,而別人卻剛剛及格;自己有一大袋子的糖,別人卻不知道,一個人偷偷摸摸的吃著。
趙成來了幾絲惡趣味,道:“幸好你不姓何。”
姓何的,在東區第二府,和趙成是鄰居,卻是惡鄰。
那人是真的不懂。“對啊,我是不姓何。”
他剛剛才想起來,立即介紹著自己,“我姓鄭,叫鄭鋒。”
手指向後廚,又道:“那家夥叫鄭宏,寬宏大量的宏。你呢?”
“趙成。”
“好名字。”
趙成面色一滯,這誇得有些太硬,一時接受不了,真想問問他好在哪裡。
這時老板已經出來,手上端著一碗面,“砰”得一聲重重砸在桌上。
幸好,桌子的質量還不錯,碗的質量也相當好。
鄭鋒也習慣了,沒在意,拿起筷子拌了幾下,就準備開吃。
突然間,他又停下來。
孤單單的一碗面,量也少得可憐。
他看著趙成滿滿的一排排小菜,眼巴巴地看著,“你點得是不是有點多了?”
“不多。”趙成搖頭,“還有點少了。”
鄭鋒也搖頭,很認真的說道:“我覺得有點多了。你一個人肯定吃不完,吃不完就是浪費,浪費很可恥。北區這地方,能吃的不多,你要是做出這種事,肯定會被人唾棄,我要是你,就會沒臉見人。”
趙成反問道:“我是不是應該請你幫忙?”
“咱們什麽關系,說請就太見外了。”
鄭鋒搓了搓手,有些迫不及待。
趙成無奈,道:“算了,當我請你吧。”
“好兄弟。”
鄭鋒立即拿起靠他最近的一個,筷子往中間一按,便分開了一半,將一將的菜拔到碗裡,剩下的連碟一起放回去,隨後,又拿起了另外一個。
趙成看著菜碟,剩下的不多不少,剛好是一半,分開的那一線平滑筆直,有如一把鋒利的劍從中間劈開。
沒多久,鄭鋒又注意到趙成面前的碗,和自己碗裡的作下對比,又叫來了鄭宏,“胖子,為什麽我面這麽少?”
鄭宏說道:“這位兄弟自己要求多加一份,加上他這麽豪氣,所以我又送他半份。”
鄭鋒道:“你為什麽不送我半份?”
“你還有臉要我送?”
鄭宏惱火,手擦著圍裙,指著他的鼻尖,“我這店開了五年,你吃我了五年的面,我一分錢都沒有從你那裡收到過。”
說的是實情,鄭鋒不用想就能確定,臉皮再厚也有些難為情,面色一紅,道:“都是自己人,談錢傷感情。”
鄭宏擺擺手,遠離了他一步,“別!跟你談感情,費錢,而且你這種人,也不配談感情。”
鄭鋒自知理虧,就不再提這事,而是對著趙成,問:“你剛剛是不是說你請我?”
趙成有些納悶,怎麽又扯到自己身上,不過剛才確實有這麽一說,他也沒多想,便點點頭,“是說過。”
鄭鋒立即得意起來,洋洋一笑,道:“你聽到沒有。今天有人請,還不快給我再來一碗。”
趙成當即一呆,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
鄭宏看著趙成,趙成也在看著他。
兩個人都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出了一些東西。
雖然第一次見面,更談不上熟悉,但隱隱已經有種同病相憐的意思。
片刻後,趙成點點頭。
鄭宏轉身就走,很快,霧氣擋住了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