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放下手中的筆,低頭沉思了一會兒。
“讓他進來吧。”
對於丞相大人,皇上的印象還是很深刻的。
只是如今出了這樁事,恐怕誰都不能夠做到置身事外。
哪怕是向來清譽聞名的丞相大人,也難逃例外。
張崆在外面等候多時,看到小太監步履匆匆地出來,心中就知道這件事情恐怕不易。
“丞相大人,皇上讓您進去。”
說完這句話,小太監默默地退立在一邊。
張崆斂住思緒,理了理衣袖,隨後,進去禦書房裡。
皇上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察覺到有人進來,就連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
張崆跪在地上行禮道,“微臣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這麽多年,就不要來這套虛禮了,丞相大人今日來到這裡,所為何事?”皇上的目光仍然在這些奏折上面。
張崆沒有起身,緩緩的開口說道,“老臣教女無方,還請皇上責罰。”
“朕在早朝之時就說了,這件事情是皇后一人所為,與旁人沒有乾系。”
皇帝的聲音在玉書房響起,顯得尤為冷漠。
張崆垂眉說道,“如若不是老臣的過錯,皇后娘娘也不會做出如此錯事……”
丞相大人已經決定好,自己一力承擔這過錯,希望求得皇上的一絲憐憫。
繼而放了薑凜,因為薑凜是他的外孫。
皇上抬手讓眾人下去,隨後才將手中的筆擱置在桌上。
目光終於落在丞相大人身上,“朕倒是不這麽認為,皇后隱瞞這個事實不假,但是如果讓朕知道了,朕也會做出跟皇后一樣的選擇。”
此言一出,丞相大人目光呆滯的看著皇上。
絲毫不敢相信面前的君王如此狠毒,竟然能夠對自己的孩兒下手。
要知道薑凜再怎麽說都是皇上的骨肉,丞相大人好一會兒才找回心智。
別開了目光,聲音有些低沉,“皇上,難道您從來就沒有把薑凜當做自己的孩子嗎?”
更何況虎毒不食子,如今皇上嘴裡蹦出來這一句,實在讓丞相大人難以置信。
皇上點點頭,仿佛猜中了丞相大人的心事一般。
“朕知道這件事情會讓丞相大人驚訝,可是不曾想到丞相大人的目光會變得如此怪異,想來也是責怪朕冷血無情……可是丞相大人不妨想一想,如果讓天下人知道這件事情,朕又能給出一個什麽交代呢?”
皇上頗為頭疼的吐露出來這一番話,似乎誰都沒有理解,自己在這個位置上的痛苦。
丞相大人一著急脫口而出一句話,“可是皇上別忘記了,自古還有一句話叫作虎毒不食子……”
“夠了,朕怎麽做,輪不到丞相大人來置喙!”皇上忽然之間惱羞成怒起來,仿佛被人戳中了痛點。
丞相大人今日不會善罷甘休,就算豁出去一死,也要保住薑凜這個人。
不等皇上開口,丞相大人已經抬起頭來,目光如炬地盯著高位上的帝王。
緩緩的起身說道,“老臣自認為這麽多年,為薑國鞠躬盡瘁,今日偏要行著大逆不道之事,還望先帝在天有靈能夠諒解老臣!”
“不知道丞相大人究竟想要說什麽?”皇帝有些看不懂此人。
張崆無所畏懼的看著皇上,一字一句說道,“張家雖然沒有像顯家那麽權勢滔天,可是這麽多年,在朝中積累了一點威望,還請皇上,無論如何都放過薑凜一命!”
皇上聞言冷笑一聲,這就是丞相大人來此的目的吧?
緩緩地來到龍椅上,撫摸著這金燦燦的椅子,眼中的貪婪並沒有隨著年老而隱去。
反而愈加明顯,這大概是覓澄離開的原因吧?
“若是朕不答應呢?”
張崆眼中的決絕讓皇上心驚,“皇上大可以試試……”
“好,好一個丞相大人,竟然也敢逼迫朕!”皇上怒極反笑,不曾想過自己認為的人跟自己倒戈相向。
這件事情看起來還頗為諷刺,似乎皇上也做不了什麽決定。
張崆拱手說道,“老臣隻想保護家人平安……”
皇上坐在位子上,低下眸子來,“這件事情讓朕考慮一下。”
本來是要賜死薑凜,可是經過丞相大人這麽一鬧,皇上也有些拿不準主意。
丞相大人並沒有退去,而是站在這中央,等著皇上的回答。
事關重大,自己可不敢輕易怠慢。
皇帝一抬眼,看到丞相大人還杵在這裡。
“丞相大人總不希望,朕連考慮的時間都沒有吧?”皇上心中竟然生出一種厭惡之感,這件事情到底是自己大意了。
本以為丞相大人不會插手此事,如今看來,自己大錯特錯。
不怕這兩人之間,早就達成了什麽協議吧。
張崆一副恭敬的模樣,“皇上,微臣就在這裡等著。”
忽然想起薑凜說過的一句話,沒有,經過多家考慮,直接從嘴裡蹦出來了。
“皇上,微臣剛剛知道薑凜的身份,皇上可知道薑凜說了什麽?”
皇上看向張崆,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他說了什麽?”
“同為皇上的兒子,為何自己會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張崆說完這句話,已經垂頭不語。
皇帝也是為之一振,原來這孩子心中並不是不在乎。
思索了一會兒,直接拿起案桌上的玉璽,在一道空白的聖旨上蓋上了章。
一步一步走下來,將這道聖旨遞給了張崆,聲音微微有些不一樣,“朕虧欠他的,如今就算是還了。”
“皇上的意思是?”丞相大人激動著雙手,接過來這道聖旨。
皇上轉身過去,慢悠悠回到了龍椅上。
側首對張崆說道,“朕會在明日早朝宣布,薑凜由賜死改為流放,這是朕最大的讓步了,還望丞相大人見好就收。”
丞相大人哪裡還敢說不,直接跪在地上說道,“老臣多謝皇上,皇上英明。”
皇上對此話嗤之以鼻,回回都能聽見丞相大人這話,唯有這一次,身不由己的做出這個決定來。
丞相大人得到了想要的結果,自然不敢在玉書房裡過多耽擱。
將這道聖旨直接揣在懷中,步履匆忙的出了宮裡。
直到丞相大人離開,小太監這才從外面進來。
“皇上,難道真的要放過薑凜嗎?”
皇上冷哼了一句,“哪裡是放過薑凜?丞相大人在逼迫朕,若是朕不同意的話,恐怕這朝堂之上又要掀起風浪來了。”
之所以會如了丞相大人的意,不過是因為顯城已經在暗處蠢蠢欲動。
如果丞相大人這邊再出什麽問題,恐怕自己一時之間也騰不出手來解決。
這才是皇帝最大的擔心,放過一個薑凜就能夠換來朝堂上的安穩,何樂而不為?
其實,丞相大人剛剛有一句話,戳到自己的心窩子了。
虎毒不食子。
小太監聽到這句話,自然明了皇上的擔憂。
張崆面帶喜悅地回到了府上,素來都不敢對皇上有什麽動作。
沒想到今日當了一回權臣,想想還真是有些過癮!
張節在府中等著大哥,看到大哥終於從門口踏進來,連忙飛奔到他的面前,“大哥,事情究竟如何了?”
“進書房再說吧。”張崆這些日子隱隱感覺,有奸細混入了府中。
行事還是要多加小心的,帶著弟弟一同進入了書房。
就在兩個人離開之後,從走廊裡冒出來一個人影,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大哥,皇上同意這件事了嗎?”
張崆將這道聖旨拿出來,穩穩落在桌上。
張節連忙打開一看,“大哥,這上面什麽都沒有,皇上該不會是誆騙我們的吧?”
“不會,你看著落款就明白了。”張崆心中微微有些失望,自己這個弟弟還真是一個草包。
張節尋聲望下去,果不其然,在這上面竟然看到一個熟悉的印章。
心情也跟著激動起來,眼珠子仿佛要掉落一般,“大……大哥,皇上,這是什麽意思?”
這一道空白的聖旨,不管上面寫什麽,皇上都會同意。
張崆沒有解釋,直接坐在位子上揮筆。
張節思前想後,覺得這一道聖旨還是有一些不穩。
忽然記起自己打聽到的事情,“大哥,這一道聖旨雖然是一個保險,可是如果能夠在禦書房裡安插人手,不就可以知道皇上的舉動了嗎?”
“你瘋了,竟然還想在皇上的禦書房裡安插人手,你知道被皇上察覺到的後果嗎?”張崆嚇得連忙捂住了弟弟的嘴巴。
這種話豈能亂說?也怕招來殺身之禍。
張節連忙解釋道,“大哥,只是安排一個人,不會有事的,何況這一切都是為了薑凜!”
“你想怎麽做?”張崆逐漸冷靜下來,心情也沒有剛才這麽激動了。
張節繼續在大哥的耳邊吹風,“大哥,這皇上素來都是陰晴不定,說不準哪一日就會殺了薑凜,如果把人安插在禦書房,那不就可以未卜先知了嗎?”
張崆並沒有出聲,覺得此言也有幾分道理。
忽然抬頭看向自己的弟弟,問了一句,“你想好這個人手了嗎?”
“劉弘。”張節呵呵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