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這個時候來偏殿找他,想必要跟趙鴻蒙說的也是些私事了。
不過片刻,趙鴻蒙腦子裡就轉了一圈。
洛公公給他換好常服後,才在他的示意下上前去打開了殿門。
頓時,一襲朝服英俊的沈不問就從門外走了進來,並恭敬對他行禮:“皇上,臣有些私事想與您說道。”
既然沈不問口中著重加了私事的口音,可見他要說的事情也不方便有外人在場。
當即,趙鴻蒙掃了一眼洛公公。
洛公公領命,聰明的帶著這偏殿裡伺候的奴才們出去了。
等到宮殿的門重新被拉上後,沈不問才微微抬眸看向趙鴻蒙,從懷中取出一個用布包裹著的東西上前交遞給趙鴻蒙:“皇上,臣近來身體越發憔悴,偶爾於政事上也會誤判形勢,臣有愧於朝廷,有愧於皇上,遂引咎辭職,請皇上恩準。”
話落,那東西在他手中被打開。
卻見裡面放著的,赫然是沈不問平日裡所用的官印,也是他身份的象征。
這年頭,想要在朝廷之中混個一官半職談何容易?
更何況他年紀輕輕就有著從龍之功,並且登上了朝廷正一品官員的要職。
就這麽離開了,屬實讓人感到遺憾。
從古至今,沈不問可以說是朝廷之中最年輕的正一品官員了,這樣的勳章和榮譽,又有幾個人能說放下就放下呢?
更何況,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個男人,之前有多大的野心,趙鴻蒙心裡可是一清二楚的!
當即,他不疾不徐的從沈不問身上收回目光,並在龍椅上坐下,含笑看著他:“沈大人,您這可不是跟朕開玩笑麽?朝中若沒了你,那得有多少糟心事兒啊?”
“再者,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這說出去的話可斷然沒有收回去的道理,所以,沈大人還是要慎重才好。”
趙鴻蒙的勸阻之言聽來沒有什麽怪異之處,也的確是在為沈不問著想。
但兩人心中到底又是如何想法,那就耐人詢問了。
沈不問上前幾步,將這官印放在他手邊。
趙鴻蒙提筆批閱奏折的動作當即停頓了一下,下一秒,他犀利的眸子就深深地盯上了他:“可想好了?”
反正,這人他遲早要殺。
但這個時候撕破臉皮,對趙鴻蒙沒有好處。
這些日子跟沈不問相處下來,兩人也深深清楚,當年的兄弟情誼早就沒了,他倆現在只是隔著一層窗戶紙,誰都沒有捅破,所以暫時互不侵犯而已。
可倘若沈不問在這個時候請辭,難保不會有前朝欲孽過去勾引他。
他若與那些欲孽站在一起,將來難保不會有第二個像他一樣的平陽王在沈不問的輔佐下出世,屆時,這中原王朝他守不守得住,那還兩說了!
所以,為了杜絕這種局面出現,沈不問一旦離開京城,趙鴻蒙必定會對他動手!
短短片刻,這安靜偏殿裡,心思各異的兩人在垂眸時,互相遮斂了眼裡的殺意。
沈不問卻沒有在意趙鴻蒙所言,只是坦然看著他:“皇上,臣請辭,並承諾沈家三代之內,絕不入朝為官,我沈某人也從離開京城的那一刻起永遠不踏入京城!”
話落,空氣中,那旁邊燃燒著的蠟燭突然爆裂了一下,發出了爆裂的聲音。
趙鴻蒙眼皮跟著跳了跳,手因為激動而有些輕微的發抖。
沈家,三代不入朝為官!
而沈不問,此生絕對不踏入京城!
這便表明,他已經對朝廷不敢興趣,對江湖紛爭也同樣沒有興趣!
就算前朝欲孽找到他,他也未必會跟他們合作。
這家夥的眼裡……
趙鴻蒙微微從他眼裡收回目光,緩緩摩挲著自己指尖:“看來,你是鐵了心要隱退了?如此,朕也不好不依你。”
說到這裡,他話音卻停頓了一下,緩緩站起來看向沈不問,兩人一雙黑眸,一雙褐眸互相對視,卻誰都不弱於誰。
只見趙鴻蒙突然湊近了他,捏著他的下巴,靠近他耳邊低沉威嚴的道:“可你別以為朕傻,那南方的勢力,一直都在你手中掌握著的吧?海南的孟都督,還有河源那邊的李知府,不都是你的人麽?就連朕放在朝中的六部尚書,都有你的人在啊!”
“皇上請放心,南方勢力,臣已經盡皆歸還於朝廷,另外,商業通道也已交由身為皇商的林珩打點。”
說道林珩的時候,沈不問特意用了皇商兩個字。
既然是皇商,那麽他背後之人就還是趙鴻蒙。
這相當於,將沈不問手中所掌握的那些勢力全部都歸還到了趙鴻蒙手中。
可他能還的這麽大方?
趙鴻蒙雙眸微眯,若有所思的看著沈不問。
卻見沈不問說話時無論是神色,還是形態,都表現的十分泰然自若,沒有絲毫怪異之處。
也就是說,迄今為止,他已經沒有理由去懷疑這個人的居心了。
方才兩人靠的那麽近,趙鴻蒙還故意附耳對沈不問說話,就是要試探試探,他究竟會不會趁著自己毫無防備的時候對他動手。
畢竟,他之前就已經有言在先,沈不問若出了京城,他不能保證沈不問的平安。
意思就是,沈不問或許會死在城外。
在這樣的威脅和暗示下,沈不問還沉得住氣跟他說話,並且保持這副從容的外貌。
可見,這家夥心中的確沒有功名利祿之心了……
一時間,趙鴻蒙有些悵然的退回了龍椅上,雙眸微微有些失神。
但他沒說什麽,只是對沈不問揮了揮手。
沈不問看了一眼那放在他手邊的官印,趙鴻蒙既然沒有將官印給他退回來,便說明他的請求趙鴻蒙已經答應了。
既然如此,他就沒道理再留著這身官服,且過完這個年後,他便可以離開京城了。
當下,沈不問鄭重對著趙鴻蒙行禮,又將身上官服給脫了下來,平靜整理好放在架子上,而後出了門去。
彼時,開門的光影在趙鴻蒙臉上交錯的那一瞬間,只見他有些怔愣的垂眸喃喃:“走了,這裡就只剩朕一個了……”
唯一一個能激起他好鬥欲望的人,也徹底從這朝堂之上消失了。
沈不問這一走,永遠都不踏足京城,就跟在趙鴻蒙面前死了一樣,沒什麽差別。
趙鴻蒙回過神來時,天寒寂靜,外面只有風雪飄搖的聲音,還有這銀絲碳燃燒的聲音。
可趙鴻蒙卻覺得,這偌大的偏殿安靜的有些讓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