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兒巴巴地想著呢，越想越心塞。

  “容若，容若——”

  事實證明我完全是在臆想，身旁有人把我拉回到現實中來，我還沒有罵夠，真是為后宮那麽多金粉佳麗感到不值。實在是不情不願。陳厚詫異地看著我：
  “你在這裡一個人自言自語什麽。”

  我看著陳厚，想起之前與他的糾葛，倘若安顏容若當初與他真的是你情我願，或是安顏家族工於心計，利用陳厚，那我還真是無顏對他呢。不過，對那孩子的身世，我一直抱有困惑，陳厚是如何知道那孩子不是親生？他的證據又在哪裡？我一把將他拉到一旁，確定沒有人會注意我們談話：

  “你來這裡做什麽。”

  “皇上召集兵部尚書，禮部學士，還有各方人馬，到長春殿集合，商討國事。也許我來遲了一步。”

  “什麽國事如此緊迫。”

  “我不在城內原本不知曉，得到詔令回來路上才知，望天城內百姓已陷入恐慌，原來唐文邦在境州起兵，一路沿吉田快要打到望天城內了，皇上出動了陳家浜鎮壓，但是又怕傷及百姓，雙方一直在周旋，皇上愛民如子，不願輕易交手，唐文邦卻勢如破竹。望天之役陳豫與我和解想必也是這個原因佔主導。他現在一定很傷腦筋，這才召集大臣商議如何破解。”

  “原來是這樣。”我恍然大悟。

  “容若，我要趕快進去，不與你說了。”

  “西梁王且慢。”我一步上前，簡單扼要：
  “帶我一起去。”

  “你？”他詫異望著我：
  “國家大事，非同小可，豈非兒戲？何況，自古以來，后宮女子不得參與國事，更遑論乾政！你還是快些回去。”

  “陳厚，我問你，在與陳豫交好之前，你與唐文邦可是沆瀣一氣，那我又怎麽會相信唐文邦不是借你的勢力起兵造反？你說的這些話，難保不是為你自己開脫！撇清自己與唐文邦的關系，又在背地裡對他進行援助？否則他的勢力怎麽會如此突飛猛進？”

  “你——你若是這麽想我，那我也沒有辦法。”

  “我會這樣想你，保不齊皇上也會這樣想你，叫你回來指不定是甕中捉鱉，將你扣留盤問！”

  我得意洋洋地看著他，知道我這番話他一定聽進去了，乘勝追擊道：
  “所以，想辦法讓我和你一起進去，見到陳豫我自有辦法。你放心，我不會讓陳豫懷疑你的。”

  陳厚無奈地看我，對長春殿門外守候的士兵說：
  “讓娘娘與我一同進去吧，皇上如若怪罪，由我承擔。”

  “這……”

  “娘娘說了，有要事要面見皇上，倘若耽擱了，皇上怪罪下來，可別說我提前沒警告過你們！”

  “奴才遵命。娘娘，王爺，請這邊走。”

  有一句話，叫做偷雞不成反蝕把米。還有一句話，賠了夫人又折兵。這兩句話來形容我的自不量力真是恰到好處。你說你帶一隊兵士打仗，本來一個個意氣風發像打了雞血，結果還沒正式交手呢，對手已摸清了你的軟肋。一巴掌扇的你找不著北，殘兵瘸將逞什麽能，哪涼快哪呆著去。

  我跟在陳厚後面大搖大擺走進長春殿，穿過屏障和一個一個的“儀門”，這儀門可是典禮、慶賀、祭拜的重要場所，一般都是在重大事情例如喜慶大典，或舉行重大祭祀典禮活動和宣讀詔旨時才會開的，今天卻全部大開，一定有重要的變故。我偷眼看陳厚，見他隨著腳步的深入，表情愈來愈凝重，我在心裡暗暗叫不妙。想起方才的詭異天光，董叕那一句“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好像不是空穴來風。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陳厚停下腳步，我差點撞上他，在我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時候，陳豫就坐在我對面了。

  “皇上，臣弟接到聖旨，即刻動身回來，還是遲了一步。請皇上責罰。”

  陳豫先對著陳厚打量一番，眼光就落在我身上了：
  “西梁王身在蕪枬，若非戰事急迫，朕萬萬不會下此詔令。怎麽樣，蕪枬那裡守的住麽。”

  “啟稟皇上，唐文邦在境州起兵，已涉及吉田，暫時還沒有波及到蕪枬。只是，唐文邦實力猛增，大有不破樓蘭終不還之勢，如此下去，水火不容，一旦交手，說不定會兩敗俱傷。臣一路走來，聽說唐文邦所到之地，財力消耗巨大，不惜與當地群眾索要財物，以擴充軍餉。境州那邊早已驚動百姓，百姓閉門不出，談虎色變；吉田更是嚴重，部分民眾拖兒帶女，賣田賣地，出走異鄉。”

  陳豫皺了皺眉頭：
  “那依西梁王的意思，該如何應對。”

  “依臣弟拙見，唐文邦肆無忌憚，以然有恃無恐，若是再放任其如此，百姓皆受其害，既然這樣，不如調集人馬，做好萬全準備，他日若交戰，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輪實力，皇上乃一國之君，兵權在握，論勢力，咱們也旗鼓相當，誰勝誰負很難說。只是，這樣一來，黎民百姓定遭其害。若是有兩全之策……臣弟暫時還未可知。”

  “皇上，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開戰。”一位大臣焦急開口：
  “正如西梁王所說，境州、吉田的百姓已被擾得民不聊生，真要打起來，百姓還有活路麽。再者說來，唐文邦如今尚不知深淺，若是與之交手，難免有所損失。為保萬全，還是不要與之正面衝鋒為好。”

  “是啊是啊，皇上，不如讓西梁王前去議和，唐文邦要什麽，咱給他不就好了。這樣一來，唐文邦拿了好處，自然會退兵。料想他也不敢提什麽過分的要求！”

  “皇上，丞相所言極是。咱們大陳帝國實力雄厚，區區一個唐文邦，又怎會奈何得了咱們，還是好言相勸，使他歸順朝廷，如此，省了動刀動武的功夫，自然不會損及皇上與百姓利益。”

  “一派胡言！”陳豫龍顏大怒，臉上青筋凸現：

  “如你們這般說，只知道委曲求全，你們口口聲聲說為了百姓，為了江山社稷，朕看是為了中飽私囊吧？上次一場慶功宴把你們貪婪的本性已然暴露無遺！議和？給好處？朕的國庫就是這樣被搬空的吧？長此以往，我大陳帝國的威名何在！朕真是瞎了眼，科舉選拔千挑萬選選出你們這種酒囊飯袋之徒，賣國求榮之輩！”

  “皇上息怒，唐將軍本就是棟梁之材，當初的叛變說不定事出有因，若是讓他歸順朝廷，接著為國效力，不是比把他作為叛軍抓起來更有價值？更何況，更何況——想當初……西梁王不就是這樣回歸朝廷的麽。”

  “你——你們——簡直鬼話連篇，當真要氣死朕——來人呀，來人呀，快來人呀——”

  陳豫臉色慘白，跌坐在龍椅裡，大口喘著粗氣，我第一次看到他發如此大的火，陳厚一步上前，扶著陳豫，回頭對著門外的禦衛兵大喊：

  “高無恙高公公在哪裡，快去請太醫，快去找董叕——”

  自始至終，我見證了這一場鬧劇，自始至終，我沒有說一句話，自始至終，陳豫的眼光雖與我接觸，但他也沒同我說一句話。

  是我太自不量力了，陳豫自看到我與陳厚一起進門的那刻起，就摸清楚了我的軟肋，但我不清楚他是否知道我的心意，也許十萬火急，他沒時間與我交流，但我從他的眼神中仍讀不出任何內容。

  “容若，還愣在那裡幹嘛，趕快過來幫忙啊。”

  我這才回過神來，陳厚蹲在地上，扶著陳豫的頭，那些大臣們也聚集在陳豫身邊，竊竊私語，我走到陳豫身旁，蹲下身去，看著陳豫那張毫無血色的面容，他是氣得暈厥過去了。

  高無恙從外面一路小跑跑了進來，扒開人群一瞧，瞬間臉色大變：

  “皇上，皇上……這是怎麽回事？太醫，有沒有人請太醫？”

  “已經著令人去請了。太醫馬上就到。”

  這時，陳豫的眼睛緩緩睜開了，他的手握成拳頭，嘴裡在咕喃著什麽，高無恙若有若無漫不經心的眼神瞄我一眼，似是不經意，又像是含義複雜。我在心裡咯噔一下，覺得有些不妙，但又束手無策，不知道哪裡不對。陳豫的嘴唇仍在微微顫抖，我豎起耳朵還是什麽也聽辨不清。陳厚開始等不及了，扼腕道：
  “董叕這老東西怎麽還不來，高公公，你且在此守候，我去找他。”

  陳厚說完，將陳豫小心翼翼放平，站起身來，對著一眾不知所措的酒囊飯袋大聲吼道：

  “你們這群老東西，給我滾遠點！”

  說完奪門而去。卻與進門之人撞個滿懷，定睛細看之時原是董叕。陳厚二話沒說，一把揪起董叕的衣領，一路將他拽到陳豫面前，董叕卻好似預料之中，早有準備，不慌不忙好整以暇整理衣襟，慢條斯理地說：

  “皇上無妨，只是那件事情也怨不得娘娘，如今的娘娘自然與從前的大不相同了。皇上亦不必耿耿於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