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呆的這座巨大都市,是一個怪物,有自己的生命,有自己的血液,每一個夜晚,無數不安跳動著的紅色導航燈,連綿成一片紅色的血的海洋,它們依次密密麻麻閃動過去,是這座城市流動的血管,在我之前無數個通宵拍戲夜不能寐的時間裡,無論在城市的哪個角落,都可以感受到它的心臟有力跳動的聲音,這種感受一次比一次深刻,一次比一次滑稽。而最可笑的一次就是我被記者圍堵在自家陽台上,喝得爛醉如泥,不,其實我沒醉,我比任何人都清醒,那個偷窺狂不停拿攝像機拍我,我搖搖晃晃舉起酒杯對他說,一杯敬黑夜,一杯敬瘋狂,感謝你的偷窺,讓我忘記了悲傷,從此不再關心輿論真相,清醒的人最荒唐……然後我唱岔了氣,我說老弟呀,真對不住,哥今兒個不能再陪你了,看你這副不要臉的樣兒我真他媽作嘔,臨別之際送你個見面禮請笑納,然後我一飲而盡,把酒杯對著他狠狠砸過去,只可惜沒砸中。
後來我抬頭看看天空,卻只看到了天花板,我把半個身子探出陽台,看見烏泱泱的天上紅星閃閃,對面的摩天大廈光芒萬丈,底下縱橫交錯的柏油馬路,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燈海璀璨,可惜隻我一人置身於黑暗中。
我轉身回了房間,我的神智比任何時候都清醒,那個夜晚我久久不能忘懷。
我用了一小時的時間粗略看完了劇本上部,覺得故事情節有些俗套,不知道結局是怎樣的。其實每個人在自己的生活中都在扮演著角色,與此同時,身為演員的我,也在盡心盡力演好舞台上的戲劇,可是在我身上經歷的一切,和正在發生的狗血戲碼,遠比舞台精彩得多。
下午的時候,冬爾又給我打了電話,問我劇本看的怎麽樣,我敷衍說:“還好,可是你為何隻給我劇本的上半部,莫非下半部還在娘胎裡孕育,沒有出世?”
我本來只是開玩笑一說,結果冬爾在那邊呵呵笑兩聲,道:
“被你說對了,這部戲就是邊寫邊拍邊播的,根據收視率和觀眾反饋及時改動劇本。”
我說哦,我今天考慮一下,明天給你回信。
我感到那邊明顯一愣,停了兩秒鍾,冬爾說:
“還考慮什麽呀兄弟,這可是我導演的戲,你都已經閑在家中幾個月了?現在演藝圈更新換代競爭激烈,那些小鮮花小鮮肉的哪個不是前仆後繼?觀眾都快把你給忘了,你不趕快趁現在積累點眼緣,等以後想要東山再起,可就難了。”
末了,這家夥又語重心長地說:
“彼得,你要知道,能被人捧上天,也能被踩在腳底,捧得越高摔得越重,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當初對你落井下石的人,可能恰恰是曾經幫助你最多的人。你自己做好選擇吧。”
掛了電話,我又把劇本仔細看了一遍,想想冬爾說的有道理,而且話裡有話,城府夠深嘛。總歸是好哥們兒,落難了也不忘撈一把。下午的時候,我給葛萊美打了電話,我說有個戲找上我了,那邊懶洋洋地說:
“彼得,那真是恭喜你了。但是現在,”他話鋒一轉:
“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要告訴你。你想先聽哪個?”
又是選擇,為何今天人人都要我做選擇。
“我什麽也不想聽,我只是要告訴你,老子要接通告,老子預備東山再起,你需要跟公司溝通一下,把前期的推廣和宣傳做好……”
“彼得,”葛萊美禮貌地打斷了我的話:
“公司已經單方面與你終止了合約,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工作上的關系了,從現在開始,我不再是你的經紀人。”
我孤身一人坐在樓下的飯館裡,要了兩瓶老白乾,我覺得渾身輕松了很多。我想給人打電話,但是翻開琳琅滿目的電話簿卻不知道可以給誰打,現在不是吃飯時間,館子裡冷冷清清,老板娘坐在櫃台後面剔著牙看無聊的肥皂劇,一到廣告時間就低著頭有節律地搖擺,估計是感冒藥吃多了。其間有嘩嘩的水聲作響。
那個麥當勞廣告我已經看了無數遍,那個嘴巴快咧到耳根後面的紅鼻頭叔叔面對著鏡頭擺出滑稽的pose,身後是明亮的燈光,而他坐在一片陰暗裡。他的笑容很大,但他不是真的快樂。
之後我就一直坐在那兒,一股困意襲來,我的頭暈暈呼呼,其間或許還發生了點小插曲,好像有個人在撕心裂肺地唱情歌……不管了,讓我睡一覺再說。
突然我的電話鈴聲毫無預兆地響起,在這麽靜謐的氛圍下,有種午夜凶鈴的趕腳,冬爾在那邊把胸口拍得梆梆響:
“哎呀媽呀,嚇死我了,彼得,不帶你這樣的啊,你說你年紀輕輕的有什麽想不開的,不就前段時間那些花邊記者蹭了你點熱度麽,不就被女人耍了那麽一下麽,天涯何處無芳草,至於尋死覓活的麽,可你裝逼也得有個限度啊,你瞅瞅你那股子傻不拉幾的酸樣,你說你瘮不瘮得慌……”
這一番話說得我愣是丈二和尚沒摸著頭腦,酒也醒了大半,趕緊就此打斷,我說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活的好好的你咒我幹嘛,我現在一個人在外頭呢,我好得很。
冬爾那邊忽然沒聲了,停了幾秒之後說:
“你在哪兒?”
我扶著桌子站起來,我正困惑持續了那麽久的水聲是從哪裡來的,直到朝門外看了眼,這才恍然大悟,好大的雨!
我怡然自得地笑起來,我說,“有個麥叔叔老是坐在電視裡的長椅子上對人笑,你說這大晚上的,還下雨,他們也不給他披件雨衣……”
十分鍾後,冬爾打著把黑色雨傘站在我的面前,我張著大嘴驚訝地看著他,他一屁股坐到我對面,沒好氣地說:
“我告兒你啊,你要是覺得內心寂寞呢就再去談場戀愛,要覺得心裡有病呢就去看看醫生,要真覺得活膩歪了呢就特麽滾蛋,別在這兒裝文藝青年傷春悲秋的!”
陳豫走進瑤華宮,在安顏容若的床榻前,看著那張眉目清秀的臉龐,仍栩栩如生,如出水芙蓉般美好,仿佛還在不久前,這個小丫頭還牽著自己的衣襟,寸步不離地喊著自己“九哥哥”,再長大些,卻與十二弟情意契合,但無論如何,即便當年沒有遇見那個癩頭和尚,他都沒有要真正傷害她的意思。他反覆用謊言欺騙自己,娶她不過是為怕預言成真,事實上,身為男人,他只是不願接受,深愛的女人,與弟弟苟合,還誕下孩子。
更令他不能接受的是,曾經在他面前信誓旦旦,此生絕不再踏進望天城的陳厚居然回來了,還背著他與安顏容若私相授受,他與陳厚,必定要應了那癩頭和尚的話,兵戎相見,兄弟相殘。現在想來,原來陳厚早有打算,否則他是如何躲開重重關卡,潛伏進皇宮之中,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與安顏容若私通?這其中,少不了唐文邦的裡應外合吧。想到這兒,陳豫心中的怒火又燃了起來,只是下一刻,他又不免擔心起來,若安顏容若真的死了,皇宮勢必會引起一番軒然大波,正如高無恙所說,唐文邦與陳厚借此事趁機討伐,關山外圍仍有野心勃勃覬覦之眾,更是一刻不能放松。
陳豫猛然轉身,怒喊道:
“這都多長時間了,太醫為何一個也沒來?耽誤了治療你們一個個全部提頭來見!”
一屋子宮女太監撲通撲通跪倒在地,嚇得瑟瑟發抖,鴉雀無聲。高無恙急忙上前:
“皇上,太醫已經來看過了,都在外面候著呢。”
陳豫拂袖出門。
“容妃娘娘診斷如何,你們倒是給朕說說看。鍾太醫,你先說。”
“回皇上,容妃娘娘於隅中驚厥,臣們得到瑤華宮婢女通報,一刻不停趕到,但為時已晚,容妃娘娘手腳冰涼,脈搏停止,口中亦無進出之氣……”
“容妃娘娘日前受了刺激,懸梁自盡,本經臣搶救,並無性命之憂,卻不知緣何,忽然高燒不退,甚至……神志不清,胡言亂語,實在略有蹊蹺……”
“哦?”陳豫眉頭一皺:
“胡言亂語?神志不清?何以見得?”
太醫們面面相覷,面露驚恐之色。
“皇上恕罪。容妃娘娘許是病痛難忍,昏迷中不時發出呻吟。臣們不敢妄自論斷,便隻好請人前往岐黃堂請董叕,只是,這董叕已多年不行醫事,性情乖僻,恐怕無人請得動啊。”
“皇上,照現在的情況看來,恕臣直言,容妃娘娘這口氣淤堵不順,閉在口中,上不去下不來,依臣之見,這東西十二宮中,只有岐黃堂的董叕或可救娘娘一命,只是救人如救火,再耽擱下去,就算是華佗再世,恐怕也無力回天了。”
陳豫聽罷,大步流星就往宮門外走去:
“朕去看看這個老東西,他若敢推辭不來,朕就找人把他綁來。”
午時已至,陰風襲來,漆黑雲霧暗湧,細細密密的水聲從四面八方不約而同匯合而來,連篇累牘地落下,森冷悠長的淒絕叫聲也應和而起,似冰涼的嗚咽,像泉水一樣從地裡滲出來,越漫越厚,越漫越深……
將軍府邸。唐文邦後背雙手站在窗前,陰沉的表情比窗外的天色還要可怕。
“這麽說,容若早就被陳豫失寵,並且軟禁?”
“是這樣的。”跪在地上眉目不清的黑衣人說:
“屬下還得到一個確切消息,容妃娘娘,她,她……”
“她怎樣,快說!”
“容妃娘娘,在昨天夜裡,懸梁自盡,幸被人發現,及時救起。”
唐文邦驀地轉身:
“什麽?容若居然會不惜傷害身體,表演這一出戲碼,也真是難為她了。哈哈,那陳豫那邊呢,有何動靜?”
“皇上知道此事,已經趕去瑤華宮了。只是,屬下還聽說……”
“聽說什麽?”
“容妃娘娘本無性命之憂,但不知為何,病情突然加重,據說,據說,……據說嘴裡發出奇怪的叫聲……皇上現已親自前往岐黃堂請董太醫。”
“奇怪的叫聲?”
“屬下也是聽容妃娘娘貼身婢女所言,容妃娘娘在昏迷時病痛的呻吟——聲似貓叫……”
唐文邦聽罷,表情瞬間凝重許多,又輕輕問道:
“容若現在如何?”
“屬下暫時不知。屬下會第一時間打探消息,前稟將軍。”
“你跟牢一點,眼睛要放亮,一有風吹草動馬上通知我。”
“屬下明白,屬下告退。”
唐文邦目送黑衣人離開,低頭沉思良久,他慢慢握緊拳頭,表情卻變得撲朔迷離,捉摸不透。
這皇室家族之中,素來流傳著一個古老的傳說。陳氏王朝的開國皇帝陳嫄,作為母系社會的家族一員,和她的族人住在原始的大森林,精耕細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樸素而單純,直到有一天……
“噠噠”的馬蹄聲在森林上空突兀地響起,一群神秘的狩獵人騎馬闖入這片原始地帶,他們喊著嘹亮的口號,揚鞭策馬,彎弓射箭,一路塵土飛揚。
如果那天十三歲的陳嫄沒有獨自出門,或者她能夠早出門十分鍾或晚出門十分鍾,那麽命運的客觀性也不會使她成為漏網之魚,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於結果沒有絲毫的影響。但是之後發生的一切,卻為她的家族帶來了滅頂之災,同時也改變了這個小姑娘的人生之路。
這天的陳嫄,因為身體或者某種原因而被她的同伴落下,一個人在深山老林轉悠,深諳地形的她卻莫名迷了路,曾經熟悉的家園變得陌生而神秘,兜兜轉轉之間,已經辨不清家的方向……
迷路的陳嫄在一個山洞裡遇上狩獵的隊伍,首領對她以禮相待,十分友好,三天之後陳嫄告辭回家,發現整個族落消失,父母親人統統不知去向,部落的房子全部夷為平地,似乎從未存在過。自此以後,陳嫄變成一個男人性格的女漢子,義薄雲天,氣鎮曠野,經歷重重磨難,曠世濟貧,推翻當時的暴殘政權,終成為開國女皇帝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