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僐的病情無大礙，我放下心來，想起陳豫說了一半的話，崔嬤嬤？昨兒個夜裡？濬王府的人？
  濬王府？！

  我驚跳起來，連忙火速往外走，連伊僐都顧不得了。

  剛來到大門口，連宮門都還沒出，就被侍衛攔下了。

  “容妃娘娘，您不能出去。剛發生了天花疫情，宮裡內外嚴防把守，不許任何人擅自出入。”

  我一時間亂了分寸，唯一想到的辦法就是找陳豫求救。我又心急火燎地轉身，然後一頭撞在牆上，結結實實，眼冒金星，長發被前面某物死死鉤住了，我什麽也看不見，只能看見自己腳下，我怒氣衝天，開始拚命掙扎，破口大罵：

  “你是哪裡來的奴才，敢擋老子的道，不要命了……”

  對方居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反剪在背後。我左閃右閃，看不見人，又被死死控制住，我又氣又急：
  “我警告你，你趕快放開我，不然……”

  “不然怎樣。”

  我愣住了。

  我回頭，對方把手松開了。

  “陳厚。”我瞬間呆住：

  “你這是……方才這些侍衛說，各宮禁出入，你是怎麽進來的。”

  “我奉命對各宮嚴格督察，消毒防范措施，自然可以自由出入各宮……”陳厚不說話了，表情略有愧疚地望著我：
  “對於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當時我接到任務，務必配合演出那一場戲。陳豫因為國事民情憂心不已，便借一次小爭執，將計就計，演出一場戲碼，我也身不由己，但亦責無旁貸。”

  “好了好了，我先不跟你掰扯了啊，我要去一趟濬王府，你同我一起去吧。”

  “濬王府？你去那裡幹嘛？”陳厚挑了挑眉毛：

  “現在的情況，你是出不了宮的。”

  我急忙拔腳往屋裡跑去：

  “陳豫，陳豫——”

  陳厚在我身後，隨我一同走進去。

  “臣弟參見皇上。”

  陳豫見到我和陳厚一起進來，表情略有微妙。還是說道：
  “安顏容若，看在你的身世，朕就不與你計較，可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這麽莽撞？”

  “你少來嫌棄我，”我氣呼呼地回答：

  “你們兄弟兩個演技實在精湛，把我哄得一愣一愣的，你們很開心吧。”

  陳豫無奈地望著我，剛要說什麽，我又不耐煩地揮揮手：

  “好了好了，皇上，你之前說了一半的話，濬王爺和崔嬤嬤又扯上什麽關系，這兩蠢貨到現在還不消停，那夏菀喬的事情，什麽時候能辦好？”

  “說起夏菀喬，我這裡還真有一件關於她的事。”陳厚沉思道。

  “不知道你們還記不記得，夏菀喬出軌濬王爺一事。按理說，濬王爺大發雷霆，應該容不下此等醜事，可是奇怪的是，夏菀喬傷勢痊愈之後，又主動回到了濬王爺身邊，此舉動實在令人不解。且她回去之後，如今仍是好好的，濬王府再未出過亂子。按理說，皇上複了濬王的稱號，但全權沒收兵權，濬王的封號只是個空號，可自己的家事，還是可以自己做主。夏菀喬明明已經嘗過一次苦頭，卻依然留在濬王身邊，實在說不通啊。所以我想，有沒有可能，濬王爺的什麽把柄被夏菀喬捏在手裡，所以才不敢對夏菀喬下手。”

  “不管怎樣，我們需要做的，還是盡快去趟濬王府。”

  “不，你現在不能去濬王府。”

  “又怎麽了？”我急得直跺腳。

  “因為，崔嬤嬤也在濬王府。”

  “崔嬤嬤？我明明差她去西梁府找你，她為何會在濬王府上？”

  “我不知道。我派去監視濬王府的人親眼看見的。雖然沒有證據，但崔嬤嬤本就是濬王府的人，是安顏容若的陪嫁，我懷疑，崔嬤嬤一直在為濬王爺辦事。”

  我愣住了，陷入沉思。許久才說：
  “即便是這樣，你們也不能傷害她。”

  “容若，你要明白，不管怎樣，夏菀喬的處境很危險，濬王爺即使有把柄在夏菀喬手裡，也不敢保證夏菀喬的生命安全。而且上一次發生那麽嚴重的傷人事件，夏菀喬能夠活著是她僥幸，若是崔嬤嬤聽命於濬王爺，哪一天不知不覺處理了夏菀喬，到了那時，你連哭都來不及！”

  “可是眼下，這些都只是你的假設和猜測，不是麽。”

  “是。但是眼下的情況看起來，我的猜測八九不離十。”

  “那我們該怎麽辦？”

  “按兵不動。以不變應萬變。不能讓濬王看出我們的心思。正好眼下有了疫情，我會借疫情防控之命去濬王府一探究竟。”

  “那你快去吧。”

  陳厚匆匆走後，我又去房內看了伊僐。

  伊僐已經睡著了，呼吸平穩，看起來確在康復中。

  陳豫輕輕對我說：
  “我們出去。朕有話對你說。”

  “容若，這些天苦了你了。”

  我聳聳肩，頭痛啊。我強顏歡笑：

  “沒事的。伊僐是我的兒子，我為他盡心是應該的。”

  “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朕對你十分抱歉。朕也想了很多，這些日子以來，你說的很多話都在朕的耳邊反覆回響。朕不得不承認，你說得對，也許朕對皇帝寶座的重視，勝過於重視你。朕是個好皇帝，但絕不是個好丈夫，即便給了你偏愛，卻給不了你生命裡想要的唯一。這一路走來，朕確實做了很多傷害你的事，有時候為了遏製前朝后宮，不得不做很多違心之事。雖然很多東西你不說，但朕仍可以感覺得到你心裡的委屈。朕誠心誠意希望得到你的原諒。如果……你不想做朕的女人了，你可以坦白說出來，朕會成全你的。”

  我看著陳豫，我實在沒想到，陳豫會對我說出這樣一番肺腑之言，我被他驚得啞口無言。

  “容若，不要這樣看著朕。朕只是想，與其把很多話放在心裡，不如全部說出來，朕把這個選擇的權利交給你，希望你無論如何，都能夠與朕坦誠相待。這個世界有太多不公平，太多無可奈何，讓我們來一點一點改變它，但是，我們不能操之過急。”

  “皇——皇上，你不明白——”

  “朕不明白什麽？”陳豫溫柔地說。

  我深深陷進陳豫的眼眸中，他的月亮，又出現在那汪湛藍的湖泊中，卻在無形中增加了我的煩惱……

  若是知道最終離散，不如當初不要開始。

  那天晚上，天氣很好，鍾樓的鍾聲回響在夜空，夜空很大，很亮，有閃閃的金星，我一個人上了城樓，俯視著灑落在各處的光斑剪影，在黑夜的籠罩下，它們是星河裡漂泊著的小船，駛向一個不確定的蒙著面紗的未來……

  不確定的未來。

  想到這裡，內心就尖銳地疼痛。

  我在城樓眺望，看著黑夜的景致，再看看下面各種各樣行走的人群，，侍衛在巡邏，宮女穿過長廊，守夜的掌燈師傅挑起燈籠，各宮亮起燭光，那些達官貴人家的女兒，被選進宮裡，在這裡日複一日，守著寂寞的宮闈，等著皇上的偶爾光顧。她們在進宮之前，是否也有過心上之人？

  若是早知會被選入宮中，會否控制好自己的情感，就像我與陳豫，明知最終逃不開離散的命運，不如當初不要開始。

  錦福門緩緩開了，我定睛一瞧，那個向著偏殿方向跑去的人，是誰。

  是陳厚！他回來了！

  我連忙下了城樓，衝著陳厚奔跑過去，邊跑邊喊他：

  “陳厚，陳厚……”

  跑了幾步，忽然頭暈眼花，目眩神迷，我停下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有侍衛發現了我，向我走來：

  “容妃娘娘，這麽晚的時辰怎麽還在這裡……”

  “不要管我，去把西梁王給本宮喊過來。”

  陳厚停下腳步，詫異地看向這邊。

  “容若！”

  我趕忙迎上去：

  “陳厚，你去濬王府見到夏菀喬了？”

  “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裡？”

  “我在等你。夏菀喬她好麽……還有，你，有沒有看見玉瑤？”

  “我們去你宮裡再說吧。”

  瑤華宮。

  “陳厚，濬王府到底什麽情況，請你坦白告訴我。”

  “夏菀喬失蹤了。”

  一個驚雷劈頭打下來。

  “我以檢查疫情防控為由，進了濬王府。濬王爺不在，夫人也避而不見。整個濬王府上上下下透露出十分古怪詭異的氣氛。每個人都三緘其口，似乎都不願意透露什麽。我實在沒辦法，隻好出了濬王府，我在大街上打聽一下街坊四鄰，他們告訴我，濬王府在幾天前的一個夜裡，燈火通明，他們曾親眼看到許多家丁手持火把四面八方奔跑，好像是家中有人私奔了。你說，”

  陳厚無奈地看著我：“不是夏菀喬和吳管家還能有誰。”

  “夏菀喬和吳用，夏菀喬和吳用……”我嘴裡喃喃自語，忽然一拍手道：
  “好極了！這可是好消息呀。但是他們會去哪兒……”說著說著便開始擔心起來：
  “陳厚，你得找到他們，確保他們平安無事，再給他們準備一份豐厚的盤纏，還要規劃一條合理的線路給他們。但是不論這個過程怎樣，最終都要把他們送到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