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緊接著我沉浸在這個夢境中,開始感到悲傷,直到黎明的曙光破曉,新的一天又來了。
馬鳴與雞吠聲同時響起,我趴在窗子口查看,外面人聲鼎沸,熙熙攘攘,我覺得十分奇怪,不知怎地,心中漸漸升騰起不好的預感。
我撲到瑤華宮門口,對把守的侍衛說:
“侍衛大哥,今日為何如此吵嚷,發生何事了。”
那兩個侍衛十分不耐煩:“走開走開,身在冷宮,怎麽還如此愛管閑事。”
我隻好又回到房間,透過窗子查看,只見許多宮女和太監,臉上帶著奇怪的神情,自某一處排著隊肅立,他們不約而同朝著同一個方向,低頭,像是在默哀。
我忽然想起來,那裡,正是景華宮的方向。
景華宮!
我瞬間血液凝固,難道是景華宮出事了。
就在這時,我在房頂,不偏不倚正中位置,聽到一聲貓鳴。
我一個回頭,玉瑤已經站在我的面前了。
“玉瑤,你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麽——事……”
我忽然嘴唇哆嗦起來,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玉瑤肅靜看我:
“景華宮娘娘,昨兒凌晨,一個人走了。”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仍然心存僥幸:
“走了——去哪裡了——”
玉瑤無奈地看我:“左察意姒的病已入膏肓,你該知道。”
我抖了抖肩膀,無意識地再度看向窗外,景色忽然波詭雲譎,變了顏色,血紅的樹,枝枝杈杈縫隙之間,似有一雙漆黑的眸子,在緊緊盯著我,哀苦而無助。
我閉上眼睛,實在不忍看下去。好半天才輕輕說:
“皇上知道麽。”
“聽高無恙說,昨個兒晚上,陳豫去看她了。陳豫走後約一個時辰,左察意姒就咽氣了。”
“左察意姒咽氣的時候,身旁無人。聽說她忽然讓丫鬟去布置熱水,言其想要沐浴,丫鬟拗她不過,隻好照辦,誰知一壺熱水還未燒好,人就沒了。”
“左察意姒這一生,糾結在兩個男人之間,如跳梁小醜一般,愛到奮不顧身又如何,算計她,拋棄她,如今,她終於解脫了。”
我心中堆積著無以名狀的難過,我不想再跟玉瑤討論下去了,我趁機扭轉了話題:
“玉瑤,你不是去西梁府探測情況麽,崔嬤嬤怎樣了。”
“老實說,崔嬤嬤根本沒有去過西梁府。”
“……你是——怎麽知道。”
“別忘了我是誰。這件事情我一早便該想到。是我疏忽了。”
“什麽。”
“崔嬤嬤以前可是西梁王的人。”
“你的意思是說——不,這絕不可能!”
左察皇后雖然生前被幽禁在冷宮之中,但皇上並未完全廢她的封號,如今驟然崩逝,宮中喪儀還是按照皇后娘娘的名號置辦,但這一切,對於她來說,也許根本就沒有什麽意義了吧。
生前不受人重視,死後的哀榮也只是做給別人看的。
我開始迫切想要見陳豫一面,我把這個想法跟玉瑤說了:
“無論如何,讓我見見陳豫,最起碼,我要與他交流,我要知道他心中所想。這樣被動的等待,我要發瘋了!”
“聽說,是你自己在禦花園發瘋,又罵又打,才使得陳豫將你幽閉起來,如今,你又要發瘋,我看,你是真的得了失心瘋了!”
“玉瑤,有些事情我以後自會對你說明,但現在事態嚴重,你若不能幫我見到陳豫,若使我見一面高無恙也是好的。”
玉瑤看著我,無可奈何道:“那好吧,我想想辦法,看能否讓高無恙來冷宮見你。”
玉瑤又走了。
我拖著滯重的腳步,走向大堂,當我推開大堂的門,迎面而來的,是一種空寂寥落的沉靜,大堂裡死氣沉沉,我巡視著這棟房子,這裡曾經人頭攢動,宮女嬤嬤川流不息,人聲鼎沸,笑語喧嘩,我曾經和陳豫陳厚在這裡交流、爭吵,在這裡用餐、就寢,如今一切都變了,瑤華宮已不再是踏破門檻的熱門之處,而成為人人厭棄的冷宮。景華宮娘娘已薨,瑤華宮娘娘又能好到哪裡去呢。
這宮裡曾住過先帝厭棄的葭妃娘娘,而今又來了我這個步入後塵的容妃娘娘,雖然是冒牌貨,但以安顏容若原本的性情,即便仰仗青梅竹馬的情分,怕是也活不過命運的安排。
我一直等到天黑,也沒有等到玉瑤回來。天色已晚,我開始擔心起來,我想都是因為我的緣故,讓身邊這麽多人陷入困境。這麽多年來,身為陳彼得的時候總是抱怨命運不濟,禍事不斷,但是我卻從來沒有想過,其實真正給我造成困擾的,是我自己。往事對我窮追不舍,追根溯底,是我不肯放過它們,我們實則在彼此角逐,彼此傷害。
我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不念了,讓它們隨風而逝吧。但仍然瞻前顧後,還是停留在原地不肯邁出一步。我用一個完美的謊言騙過了別人,也騙過了自己。可是,事實上,我仍在作繭自縛,並樂此不疲。
就像那個受盡虐待的小男孩完美的自救一樣,他騙過了所有人,但他的靈魂依然得不到救贖。因為他,同樣犯下了錯。
外面又下雨了,傾盆而出,雨聲振聾發聵,像在試圖掩飾這個世界的一切。
第二日一早,我拉開窗簾,陽光乍好,無限光景,宮門口把守的侍衛在進行交接,閑賦如蛀蟲般鑽進了我的耳朵:
“真是倒霉,昨晚下了一夜雨,又是打雷又是閃電,簡直吵的人不得安生。”
“昨夜當值真是辛苦了,不過,昨晚我在側房也被吵得沒休息好。睡到半夜聽到有奇怪的叫聲,話說你昨晚有沒有聽到?”
“奇怪的叫聲?你指什麽?”
“聽起來像是貓叫,喵嗚喵嗚的,這宮裡野貓之多,抓都抓不完,不過,說來也怪,我聽今晨負責灑掃的侍衛說,他在冷宮後院撿到一枚銅鈴,我見了那物,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感覺。”
“銅鈴?那是何物?”
“你來宮中不久,有些事情你不清楚。這銅鈴,與‘通靈’諧音,一般作為巫師行術時所用之物,而巫師行術,為所求如所願,那幾年民間特別流行這個,如雨後春筍般湧現,正規的作術可使人寄托美好心願,但總有江湖騙子以此為幌子,招搖撞騙,混跡於世。但不管如何,這玩意兒從未進過宮,畢竟是江湖道行,邪門歪道,登不上大雅之堂,民間亦是慢慢沉寂,只是今時今日,仍然少量存在罷了。可是,為何宮中會撿到這個?”
“許是哪個奴才進宮時一並帶來的,也未可知。”
“如今宮中有欽天監,風水、天象,吉位,無一不明,無一不曉,更是蜜裡調油,揀盡好聽的說,如今這宮裡,卻禍事不斷……莫不是妥妥地打他們的臉?兩位正宮娘娘接連被廢,一個暴斃,一個苟延殘喘,西梁王公開挑釁皇上,瑤華宮這位又再三頂撞皇上……天象要變啊——”
“好了好了,我們還是別說了,萬一被有心之人聽到,豈不是自己找的?”
我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心中基本可以確定,他們所說的冷宮後院拾到的銅鈴,就是玉瑤隨身之物,因為之前玉瑤請了它們族德高望重的長輩為我作術,手中就有這個東西。但我最擔心的一點,就是玉瑤現在哪裡。
我急匆匆來到宮門處:
“侍衛大哥,侍衛大哥……”
“幹什麽幹什麽——”
“跟你們打聽個事兒,昨個夜裡,我在後院不慎落下一枚金釵,這釵雖不貴重,卻是我的貼身之物,若是丟了實在可惜,能否幫我找一下。”
“又是你,哪來這麽多事兒,走開走開……”
“哎侍衛大哥侍衛大哥,算我求求你們了,你們若是幫我找到,我自會好好報答你們……”我湊上前去,壓低聲音說:
“本宮可是唯一皇子的生母,如今禁足在此不假,但風水輪流轉,我若是哪天出了這裡,平步青雲,重新受到皇上的恩寵,必定少不了你們的好處,你們如今幫我,屆時也是在為你們自己鋪路不是?”
兩個侍衛似乎被我說動,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個說:
“好了好了,真有你的,你那枚金釵具體掉在哪裡,我去找。”
我忙來到後院,那個侍衛緊隨其後:
“你昨晚確定掉在這裡?”
“坦白說,我在這裡找過了,沒有。”
“那你這是?”那侍衛詫異地盯著我。
我開始籠絡他:
“侍衛大哥——我只是想跟你打聽一下,你昨夜聽到的貓聲來自何方。還有拾到的銅鈴究竟是何物,可否借本人閱目?”
“你打聽這個做什麽。”
我狡黠一笑,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關鍵時刻為了玉瑤,老子什麽貞潔操守都可以丟,一想到這兒,我便伸手死命拽住了這家夥的衣袖,然後一把撕開了自己的衣服,在他詫異的眼光中張開了嘴巴:
“非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