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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座專治不服》第81章 催雪(下)
  晏綏用劍攔下了原隰的劍,奈何原隰的劍意太過強勁,還是讓晏綏後退了好幾步。

  看清來人,原隰微微眯起了眼,目光中透著一絲冷意。

  “好久不見啊,原隰公子——不,應該叫你殿主大人了。”晏綏衝他笑笑,笑中卻帶看微不可查的疏離,還有敵意。

  晏綏的容貌也和千年前無甚區別,但是身上多了分王者之氣,和從前的溫柔不同,那是精明算計卻又不顯山露水的睿智和深邃。

  或許,一直以來他都藏的很深,只是從前旁人無心關注他罷了。

  原隰記得,千年前,他是狐族第一美男。

  雖然原隰在千年前就成為了長明殿之主,晏綏也在幾百年前成了妖帝,但這二人自晏綏離開長明殿之後,再沒有見過。

  原隰漠然回應道:“妖帝也別來無恙。”

  緋厭看到晏綏阻攔,想趁機逃走,卻被原隰一劍逼之,攔了下來。

  “說你的目的。”原隰對晏綏道。

  “緋厭是我妖族中人,且馬上就要成仙,修行不易,原隰大人可否網開一面?”晏綏神色自若,溫和無害的笑意背後卻不知藏了多少算計。

  “不行。長明殿有長明殿的規矩。”原隰道。

  “長明殿一向如此不問青紅皂白做事的嗎?”晏綏雖然依舊帶著淺笑,語氣卻比方才嚴肅許多,甚至帶著一絲威脅的意味。

  “你在長明殿待了那麽久,長明殿如何做事,你不清楚嗎?”原隰反問。

  “我只是陪了她很久,隻清楚她如何做事,卻不清楚長明殿如何做事。”晏綏毫不掩飾挑釁的目光和語氣。

  原隰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誰。

  他幾乎在聞言那一刹便想殺了晏綏。雖然晏綏什麽都沒有做。他那麽說,不過是想讓原隰嫉妒,想讓他難受。

  原隰只要想到晏綏陪了朝生那麽久就會覺得難過。而他留在她身邊不過那麽短的光景。

  但是原隰也記得,朝生不喜歡他們任何一個人,這是她親口告訴他的。

  原隰忍下殺意,目光幽幽地看著晏綏,表面卻看似平靜無波。

  原隰譏誚道:“她如何做事,本君便如何做事。”

  晏綏自知如今打不過他,也講不通道理,只能再退一步。“既然如此,孤也同長明殿做個交易如何?”

  此時的二人已經全然不用“我”這個稱呼。

  “可以。”原隰爽快道。

  長明殿向來吃人不吐骨頭,與長明殿交易,死了也得扒層皮。這筆買賣,穩賺不賠。

  “孤要長明殿幫妖族尋回妖族至寶燁華珠。燁華珠被緋厭盜走,只有他知道其下落。如果長明殿助孤找到燁華珠,緋厭生死交由長明殿,孤再不插手。”晏綏道。

  “交易條件呢?”

  原隰知道,如果晏綏能輕易從緋厭口中探得燁華珠的下落,便不會拖到現在,更不會找上長明殿,看來此事並不好辦。怕就怕緋厭寧死不說。

  “和光劍。”晏綏道。他知道普通條件很難說動原隰,但是燁華珠事關重大,他只能忍痛。

  原隰神色終於有了一絲動容。他劍眉微皺,眼中如寒星一般深邃而幽遠。仿佛凝視著遠隔千年的人,又或是凝望著一千年的歲月倥傯。

  和光劍。

  杻陽山上,她就消失在那短短的一瞬間。沒有魂飛魄散,沒有命星隕落,沒有死的痕跡,也沒有生的線索。和她一起消失的,還有她的和光劍。

  他不是沒有嘗試過為她聚魂,可是無論試了多少次都是一無所獲。

  “你說什麽?”原隰聲音中帶著不可抑製的顫抖,這是一千年來他唯一聽到的有關她的線索。甚至,他有些難以相信。

  晏綏把原隰的神色盡收眼底,想到那個人,總是伴隨著錐心刻骨之痛。無論是她活著的時候,還是離開以後。

  “我說,她的和光劍。榆火的和光劍。”晏綏深吸一口氣,“一千年前,和光劍便無故掉落在妖族。但我不知它從何而來,也尋不到它主人的一點痕跡。最重要的是,我發現和光劍被封印了,它現在如同一把破銅爛鐵,根本無法發揮其原本的力量。”

  原隰算是聽懂了。原來和光劍一千年前就落入了晏綏手中。

  “成交。”原隰道。

  雖然不知道晏綏為什麽就這麽輕易把和光劍交給他,或許和燁華珠相比,和光劍於他而言並沒那麽重要。

  “本君現在就要和光劍。”原隰聲音冰冷,語氣不容抗拒。

  “可以。”晏綏也爽快。他直接把劍喚出,遞給了原隰。他不怕原隰出爾反爾不認帳,長明殿斷不會如此。

  原隰接過和光劍,撫摸著上面的紋路,這的確是她的和光劍。

  晏綏閃身消失,臨走前留下一句話,“別忘了你答應孤的。”

  原隰劍指緋厭,“燁華珠的下落,或是你的命。”

  緋厭從開始到現在,臉上未曾露出過懼怕的神色。他雖然不敵原隰,但是依舊不卑不亢道:“燁華珠不在我這裡。但你也殺不了我。”

  原隰正要刺向他時,緋厭卻說:“殺了我,你就永遠不會知道燁華珠的下落了。”

  原隰冷哼一聲,慢條斯理地把劍收起來,又整了整衣襟,“或許你說得對,而且本君也不急,看誰耗得過誰。”

  原隰說罷,便離開了。馬上就是濯兮的生辰,再耗在這裡也沒意思。等濯兮生辰一過,該清算的帳自然一個都不會落下。

  緋厭雖然沒有受傷,卻也松了一口氣。

  此時江懷澈走來,定定看著緋厭。

  “怎麽,你也希望我死嗎?”緋厭問道。

  “父親大人說笑了,”江懷澈的話沒有半點溫度,“我怎麽會那麽想。”

  眼前的人是他的父親,卻也是拋棄了他和母親十幾年的人。從前他是有恨的,現在也是。盡管他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權利,每個人都有做某件事的理由。可這並不能妨礙他恨他。

  “如果我死了,你會原諒我嗎?”緋厭的眼中平靜如水,看不到半點波瀾。

  但江懷澈依舊對他說的話感到詫異。他這個父親向來不苟言笑,謹慎嚴苛,從沒說過這般煽情的話。

  江懷澈譏誚地笑笑,“會。”

  你死了,我就會原諒你。

  江懷澈回到他和商宛居住的那處院子,卻沒有看到商宛的蹤跡。

  問了唯一一個在這裡伺候的侍女,才知道商宛一大早就出去了。

  “你怎麽能讓她獨自出去,不是讓你看著她嗎?”江懷澈有些急躁和不耐煩。

  “公子恕罪。”侍女連忙驚慌地跪下,“夫人把小人打暈了,小人什麽都不知道。”

  江懷澈怒火中燒,本想殺了那個侍女,又想起師父讓他做個好人。

  “滾!”江懷澈不再理會她,快步出去尋找商宛。

  他動用國師府的權力派人尋找商宛,差點把陳州翻個底朝天,最終在一間茶樓中看到了商宛。

  她依舊如同從前一般,穿著一襲紅衣,坐在二樓,聽著台下的戲。

  她聽得出神,左手托腮,眼睛一眨不一眨的,很是靈動可愛。時而飲一口杯中的茶,神態十分愜意享受,竟然連江懷澈的出現都未曾察覺。

  江懷澈打了個手勢讓下屬都退下,一個人走到了商宛身邊。商宛依舊渾然未察。

  他輕輕從背後抱著商宛,把頭埋在商宛的頸間,貪婪地呼吸著屬於她的氣息。

  “宛宛,”江懷澈喚她的聲音如同隔世的愛戀般低回,如同絲線一般纏繞,此生解不開,躲不掉。

  商宛本能地縮了一下——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反應從何而來。

  江懷澈見狀,抱得更緊。

  “宛宛,不是不準你一個人隨便出來的嗎,怎麽這麽不乖呢?害我擔心了許久,以為再也找不到你了。”

  江懷澈的聲音很溫柔,如同夏夜裡的清風,掠過的是一寸寸相思,入骨癡纏,不死不休。

  商宛不知為什麽要用夜裡的風去形容他。分明春日裡的暖風更加和煦輕柔。可江懷澈給她的感覺永遠屬於前者。

  但是商宛知道,江懷澈是他的夫君,無論他做什麽,都不會害她。

  “阿澈,”商宛喚他。

  “叫我夫君。”江懷澈聲音低沉,甚至有些沙啞。

  “夫君。”商宛道。

  從前那聲“夫君”是他夢寐以求卻求而不得的,現在卻輕易得到了。可她卻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她了。

  江懷澈想吻她,但是茶樓裡人多,他不想讓別人議論她。於是他把她打橫抱起,一路抱回了國師府,把她放在床上。

  他的動作一直很輕,生怕把她磕了碰了。

  “夫君,你總是讓我待在這個地方,我覺得悶,太無趣了。所以我想出去走走。”商宛說。

  “外面很危險的,萬一有壞人把你帶走怎麽辦?”

  “怎麽會呢?這裡可是皇城,天子腳下,哪裡有那麽多壞人?你分明就是在限制我的自由!”商宛抗議道。

  “乖,總之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踏出院子半步。”江懷澈的語氣中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商宛徹底生氣了,狠狠地把床頭的杯子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不要!你憑什麽要把我關起來?我是你的妻子又不是寵物,我要自由!江懷澈,你若是再這麽對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商宛憤怒中帶著委屈。

  江懷澈看著商宛的反抗和生氣,一時覺得心痛難忍。

  自從聽了浮川的話,對商宛使了轉生之術後,商宛不再是原來的商宛,只是江懷澈的妻子。所以自她醒後,一直十分乖巧聽話,全然沒了從前的瀟灑靈動。

  江懷澈隻覺得慶幸,慶幸這偷來的每一時每一刻,卻也覺得悲傷和遺憾,因為從前的她再也回不來了。

  如今她對他發脾氣,讓他仿佛又看到了從前的她。從前的瀟灑肆意,敢愛敢恨的她,從前的向往自由,無拘無束的師父。

  本以為可以重新開始,本以為他已經釋懷,可沒想到,最放不下那段過往的,卻還是他江懷澈。

  他在難過,在遺憾,也在內疚。

  一時間,江懷澈又想起商宛那天晚上說過的話。她說,“如果能讓我再見到一場雪,我便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切重新來過。”

  正是為了她說的這句話,江懷澈才主動去找他的父親緋厭。緋厭是妖,這等小事他一定可以實現。

  可是江懷澈在國師府跪了三天三夜求他,他都沒有答應。

  第三夜,緋厭對他說,“都說落雪白頭。沁雪已死,我此生,不許人間見白頭。”

  沁雪是江懷澈的生母,是一個凡人。

  原來這便是宛丘數十年未曾落雪的緣由。

  江懷澈隻覺可笑,卻又無可奈何。

  後來等商宛再醒過來,她已經如江懷澈所願,換上了他親自為她編制的記憶,相當於變成了另一個人。

  漸漸地,他便把宛丘落雪這件事放下了。他以為他放下了。

  可是今日,那種自責、內疚、心痛的情緒一起翻湧出來,仿佛要把他壓得窒息。

  江懷澈緊緊抱住商宛,“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幾日後,長明殿又來了一位客人。來人正是江懷澈。

  “所求者何?”杳默問道。

  “我想讓宛丘下一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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