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重行帶兵圍困本座,試圖弑殺魔族儲君,本座命你殺了他!”朝生冷聲命令道。
“是!”秦劍應聲而戰。重行和他打得難分難舍。
“榆火,魔族內部自相殘殺,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嗎?殺伐暴亂,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嗎?”重行一邊與秦劍打鬥,一邊質問朝生。
“以暴才能製暴。”朝生說著,眼中沒有半分動容。
重行和秦劍勢均力敵,再打下去也是空耗時間,再說秦劍帶來的人比他多,理論上沒有勝算,而且他今日的目的也不在於此。
權衡之下,重行沉眸道:“撤!”
他帶賀遙離開,他帶來的軍隊也有應聲離開。
秦劍欲追,卻被朝生製止。
自秦劍從長明殿離開,就一直追查神秘人的消息,最終卻把目標鎖定在浮川身上。但是沒想到,這個人居然是一直以來存在感最低的重行。
今日他聽從朝生的安排早早在這荒山埋伏,果然抓了個現形。
“就這麽放他走?”秦劍問道。
“他一定還有聯手之人,殺了他,另一個便永遠抓不到了。而且,他早有準備,你殺不了他。”朝生說。
“一定是浮川,只是沒有證據而已。”秦劍道。
“浮川不重要,一定還有別人。”朝生說。
秦劍凝眉,陷入沉思。
“如果這一切都幕後之人是重行的話,他的目的一定不是讓你回魔族那麽簡單。”秦劍說。
“他想殺我。”朝生直白道,“從一開始就利用賀鈞和賀遙對我的殺意布局,縹緲仙門沒有得手,現在也不會輕易罷手。這局布得太大了。從三百多年前把枕月這隻魔蠱送給賀鈞時就開始了——甚至更早。所以不達目的,他不會罷手的。”
“現在看來,只能先發製人。重行有異心,祭白應該不知道。到時候……”
“到時候你就和祭白合作一起收拾重行,若是浮川也參與其中,你們連他也一起收拾了。”朝生說,“至於魔尊之位,誰想要就各憑本事。”
“好。”
說罷秦劍帶兵離開,臨走前意味深長地深深望了原隰一眼。
朝生察覺到他的神色,卻不動聲色。她知道秦劍不會動原隰,便沒有多管。
“君上,我們還不走嗎?”楚狂問道。
“等少煊來。你們先休息一下吧。”朝生道。
休整之余,照雲感慨起來:“那個賀遙也是……他居然……他居然那麽愛枕月,不管她變成什麽樣子,他都……就連眼前的腐爛的屍體他都不嫌棄。似乎所謂的醜陋於他而言就只剩下了美好。”
“愛本就是醜陋的,醜陋到要必須相互袒露自己壓在心底的卑微脆弱和難以啟齒才配得到,醜陋道要把所有的不堪、黯淡、衰敗、醜惡、惡毒、邪念都毫無保留地被看穿或是接受。這或許很難,可也有人輕易做到了。”朝生說罷,輕笑著,“癡人。”
原隰聽著這話,想到了當初賀遙和重行說朝生的話,說她輕易地把所有人踩在腳下,玩弄他們的命運,從不成全任何人。明知許長安早有婚約,還是讓驪珠做了許長安,而且也沒有告訴當初的賀鈞真相。明知驪珠只有一世的壽命,死了就再也回不來,還漠然看著賀鈞去徒勞甚至送死。再回想長明殿那些卷宗,似乎和長明殿交易的都沒幾個好結果。因為朝生早知道一切,卻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看著這些。
或許他們說的對,而朝生也沒有否認。這便是她醜陋邪惡的一面嗎?
“怎麽,”朝生嘴角勾出一抹諷刺的弧度,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看來你真的怕了。”
“我不怕你,從一開始就不怕。”原隰依舊是那句話。
朝生輕笑一聲,“他們說得都對,我的確就是那個樣子。”
“他們說得也不全是,你為什麽要承認?”
“因為這些不重要,因為我承擔得起。”朝生道。她從不在意別人怎麽想她。
“你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原隰說。
朝生笑而不語。
“所以楚狂,你當初究竟為什麽冥婚?”照雲問。
楚狂猶豫片刻後,無奈地歎了口氣支支吾吾道:“當初……當初的確因為君上的一兩句話,那個鮫人族庶出的公主自盡了。但是我會答應冥婚,主要還是因為……”楚狂一時間竟然說不出口。
“你害羞了嗎?”照雲問。
“……”
“因為桃花太多,成了婚可以擋桃花。和死人成婚更加省事!”楚狂索性豁出去了。
照雲:“……”好像還挺有道理。
當初楚狂也是人見人愛,一眾女仙傾慕追捧的對象,但這種事情給他帶來更多的是麻煩。所以為了不必要的麻煩,就隻好答應冥婚。這個理由似乎甚是合情合理。
原隰隱隱覺得,楚狂隨性而為,絕對不可能僅僅為此就答應冥婚,背後一定還有隱情。但他也想到,也許重行說得對,楚狂這麽做……
“楚狂是因為我才冥婚的。”朝生對原隰以神識傳音,旁人聽不見。
原隰從很早以前就意識到,朝生對他自稱“我”而非“本座”,除非她要刻意拉開距離的時候。
朝生聲音極其平淡,她接著說道,“重行說得多半不錯,那個鮫人族庶出的公主確實因為我的三言兩語而死,楚狂怕鮫人族找我麻煩,就答應了冥婚。”雖然鮫人族的確不敢惹朝生。
“或許……他只是內疚。”原隰把一切想了許多遍,卻隻想到一句——“況且,他在鮫人族並未受委屈。”
朝生聽著原隰毫無底線和原則地為自己開脫,不禁笑了,她說“隨便什麽原因,事實便是如此,你知道就行了。”
原隰被她的話哽住了,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他不甘地問:“到現在你還想讓我死心嗎?”
“到現在你還不死心嗎?”朝生反問他。
原隰也不退讓“……像鷺華對枕月那樣死心嗎?一旦發現愛的人沒有想象中那麽完美,一旦發現了那些所謂的醜陋不堪就要放棄要死心嗎?你說了,愛本就是醜陋的。打敗他們的從來不是那些所謂的不堪和偏見,只是因為不愛。”
朝生被說得無言以對,“你……”
“你很好。不管真正的你是如何,你都是你。”原隰說。
“我……”
“我隻愛你。”
朝生怔住了。
原隰頎長的身姿玉立在她眼前,如猗猗修竹,操挺特以高世,姿瀟灑以拔俗。容顏清雋俊雅,明朗絕塵。眼中乾淨純粹,沒有半點雜質。他的目光熱烈而堅定,認真而溫柔,明媚而耀眼。似乎這樣的目光很早以前就停留在她身上,從未離開過。
仿佛又回到了初見時的場景。他直視著她,眉目如初,卻也有種說不出來的不同。
如此直白的,當著她的面說出來。
他說,我隻愛你。
或許這地方實在不應景,但是這是他唯一想對她說的。與其非要找什麽天時地利,倒不如只要人和。
“我愛的並非是怎樣的你,我愛的只是你。是全部的你,完完全全的你,只是你。”原隰定定望著她,看她向來波瀾不驚的神情終於有了一絲觸動,他接著道:“我從前以為,這些話我可能終其一生都不會說出來,但是你先說開了。你是先挑起來的。”所以你這輩子都休想脫身,而我,死都不會放手。
最後那句話,他沒有說出來,他極其克制自己的神情和舉止,生怕她對自己有絲毫厭惡。
背後傳來的聲音打斷了他們:“榆火——”
朝生回頭,是少煊來了。
朝生把聚魂珠交給了他,並說道:“師傅是魔神,無需獻祭引魂,用長明燈布成聚魂陣,再用聚魂珠做陣眼即可。”
少煊點頭,“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嗎?”
“我還有事,暫時走不開。如果師傅醒了,記得告訴我。”
“好。”
少煊走後,長明殿眾人正準備打道回府,卻沒想到祝余來了。
“你來做什麽?”說實話,朝生並不想見到這個不速之客,一點都不想。
祝余似乎早已習慣了她對他這般不耐煩,平心靜氣說道:“知道朝兒不想見我,但我這次前來是有要事。”
“有事說事。”朝生說。
祝余看了一眼她身邊的原隰,“借一步說話。”
祝余要說的事旁人不是聽不得,他只是自私地想有和她獨處的時間。
朝生自然不是有求必應。她從不慣著別人:“就在這裡說。”
祝余無奈,只要若有所指地看向原隰,“你也不想無辜之人受牽連吧。有時候不知道要比知道幸運許多。”
朝生顧及到原隰,隻好讓眾人留在原地等她,而她則跟隨祝余去了一處僻靜之地。
原隰看著二人離開的背影,沒來由的覺得酸楚。無論朝生和誰站在一起,他都覺得刺眼,甚至會嫉妒。
欲念是一個可怕的東西,一旦生根發芽,想要的只會更多。
……
“說事。”朝生對祝余向來不是很耐煩。
祝余苦笑,還想多說什麽,又怕惹她生氣,隻好說正事:
“早些時候,魔君浮川為報私仇用七絕血陣殺了前任天帝臨淵,你還記得嗎?”
朝生沉眸,“記得。七絕血陣的陣眼九幽劍還是初霽的分身鑄成的。”
“不錯,但是即便如此,浮川所布的七絕血陣也沒能完全還原原本的陣法的全部威力。”祝余道。
“即使沒有全部還原原本的陣法,最後臨淵還是死了。”朝生道,“如果結果正好符合原本的目的,過程如何重要嗎?”
“但你也應該聽說了,臨淵被困在血陣裡三天三夜,浮川卻遲遲不肯啟動陣法。誰都不知道這三天三夜裡發生了什麽。而三天的時間又足夠長,足夠天帝派人來營救——畢竟臨淵是現在的天帝的生父,但是天帝卻並沒有行動,甚至在浮川殺了臨淵後依舊無所作為,沒有一絲報仇的念頭。”祝余神情嚴肅,凝眉似在擔憂什麽。
“你的意思是……帝欽默許浮川殺了生父,甚至是縱容而不理會?”朝生對天帝帝欽向來是直呼其名。
“是。”祝余道。
朝生譏誚地笑笑,“你現在可天界的人,而且還是在帝欽身邊做事,你怎麽敢這麽說他?”
“別光顧著諷刺我了,我在說正事。”祝余永遠縱容她的冷嘲熱諷,甚至很久以前就再也沒反駁過。他說,“極有可能,天帝和魔君浮川在私下達成了某種交易,而浮川又事關魔界,再加上他對魔尊之位一隻虎視眈眈,你要萬事小心。而且如果果真那樣的話,你的敵人就不止一方,麻煩會更大。”
祝余的確擔心朝生,可他們立場不同,他能做的少之又少。
朝生輕笑一聲,“我知道了,不勞你費心。”
“朝兒,我……”
“有勞祝余上仙了,”朝生客氣地打斷他,“慢走不送。”
“我……”祝余無言,隻好離開。
……
少煊在回雪山的中途卻被人攔住了去路。看清來人,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