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生,別生氣,我不是故意找死的,我沒有不珍惜這條命,我……”
原隰急忙想安慰和解釋,卻被朝生打斷。
“是誰把你扔在這裡?那個歆也?”
沒等原隰應答,便看到歆也衣衫不整地跑來,故作嬌柔,略帶著哭腔道:
“還請君上為我做主。這個凡人見色起意,想要輕薄我,無奈之下,我才把他推到後山的結界裡,我……”
“你胡說!”原隰稍一用力,牽動了傷口,疼得不行。
朝生拉住他的手,示意他噤聲。這次,他沒有想要掙開她的手。
“你以為本座什麽都不知道嗎?”朝生對歆也冷聲道,“連本座的人都敢動,強佔不成就痛下殺手,你長了幾個膽子?!還是你以為華陽真君在本座這裡有幾分面子?!”
“你……你都知道了?”歆也虛心道。
“你心裡在想什麽,本座一清二楚。”
歆也神色帶著慌張和懼怕,卻忍不住爆發出來:“榆火,你也不是個好東西,若不是你勾引鬱壘,我犯得著動你的人嗎?”
原隰聞言不悅地皺眉,真想把這個瘋女人的嘴撕爛。
“鬱壘?你真可笑。”朝生道。
“你說什麽?”
“既然你把話挑明了,本座不妨告訴你,鬱壘是你下輩子都得不到的人。因為他心裡,住著個死了一千多年的人。你以為,你鬥得過一個死人?”
歆也聞言癱坐在地上,面色蒼白,眼中帶著絕望,“不……不可能……那……那他為什麽要與我定親?”
“或許是想試試,看看能不能把死人氣活過來?”朝生嘴角掛著一抹諷刺的笑。
原隰心道,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和你定親是因為不過是你的身份有些用罷了。你父親在幾百年前參悟出一種聚魂之法,鬱壘和你定親,不過是應了你父親的交換條件。他是為了聚魂,不是為了你。不過很可惜,那個辦法沒有奏效。想來,你也沒有什麽用處了。”朝生漠然道。
“不……不……不可能……我那麽愛他,他怎麽能那麽對我?!”
“愛?你這麽放浪形骸,把天界的傻子勾引了遍,現在又把手伸到長明殿。你的愛就這麽單薄嗎?”朝生聲音很平靜,卻帶著強烈的諷刺。
“我……誰讓他不看我一眼,我那是和他賭氣……”
“閉嘴吧,本座不想聽你聒噪。看著辛夷都面子上,本座就不殺你了,把你賞了那白虎吧。”
“不、你不能這麽對我……”可惜無人理會歆也的哀嚎。
朝生帶著原隰離開。
“為什麽要看辛夷的面子?”原隰問。
“因為辛夷是她同母異父的姐姐。”朝生道。
“哦。”
“這個說來話長,我不想說。”
“哦。”是懶得說吧。
歆也在後山與白虎小黑鬥了兩天兩夜,眼見她奄奄一息,鬱壘來了。
據說鬱壘黑著臉把他的白虎帶走了,直奔天界,把婚事退了。理由是……歆也嚇著了他家寵物……
……
天界華陽真君府邸。
“鬱壘!”尚在養傷的歆也不顧眾人勸阻跑了出來,隻為見鬱壘。
鬱壘剛和華陽真君把婚退了,從議事大廳裡走出來。
聽到有人叫他,他停下了步子。說實話他知道是誰在叫他,但是他現在連頭都懶得回。
歆也見鬱壘沒有轉身,就強撐著走到他面前。
“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她此時已然哭得眼睛紅腫,毫無形象可言。
“呵,”鬱壘輕笑,“你說為什麽?”
歆也定定望著他,眼神倔強而堅定。
“從定親那一刻開始,你我就應該明白,這一切不過是一場交易。你從前到處招蜂惹蝶,我也未曾管過你。你若是一直這樣安安分分,我們倒也相安無事。可是你招惹誰不好,偏偏要惹榆火!你說,我們還有什麽可說的?”鬱壘語氣涼薄,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她。
“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處處袒護她,她說你所愛不是她!”歆也滿眼不甘。
“你知不知道,凡間有一個詞叫愛屋及烏?”鬱壘似是想到了很美好的事,眼中卻不禁流露出了感傷。
“榆火是那個人要護的人,我自然要護她。這便是愛屋及烏。”他說。
“那個人?她究竟是誰?你心裡愛的究竟是誰?”
“她啊……”鬱壘沉眸,眼底是藏不住的癡迷,可又似觸碰到了什麽禁忌一般,神色變得痛苦而壓抑。他沉沉閉眼說,“不可說。”
歆也看著鬱壘把那個人的身份如珍寶一般珍藏起來的樣子,止不住地心痛。
“那你知不知道,我也愛了你很多年。整整一千年,我心裡裝的都是你!我周旋在那些人之間,不過是同你賭氣,想讓你多看我一眼!我也不過是求而不得罷了。”歆也說。
“可我,並不在乎。”鬱壘道。
是了,不在乎她輕浮的行為舉止,不在乎她對他真正的心意,或者說,根本就不在乎她這個人。
“如今你我,一乾二淨,互不相乾。日後也沒必要相見。”鬱壘說完便離開了。
有時候歆也在想,他是不是沒有感情,根本不懂得什麽是愛。可她如今卻是知道了,鬱壘什麽都明白,只是不愛她罷了。愛一個人,他可以滿心滿眼都裝著那個人。可不愛一個人,卻吝嗇於給她一個眼神。
辛夷去看歆也時,便看到她趴倒在地痛哭的樣子。她想,這便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吧。可是可恨之人也有可悲之苦。
說到底,求不得罷了。
……
原隰養傷的這兩天,朝生偶爾來看他。他盯著朝生的受傷的那隻手看了很久。
素手潔白無瑕,沒有一點傷痕。
朝生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道:“我不是凡人,自然好得快。”
原隰垂眸,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陰翳。良久,似決定了一般,他道:
“朝生,我要修仙,我要變強大,我要做你說的另一種選擇。”
朝生並沒有表現出明顯的詫異,只是平靜地凝視他良久,道:“我教你。”
原隰不想走了。朝生說得對,凡間,他是真的回不去了。而且,內心深處,有什麽牽引著他,要他留在這裡。
“初霽久久不見蹤跡,你這幾日就暫代他的職位,做他原本該做的事吧。”朝生道。
“我?”
“就像處理鄭雲箋的事一樣,很簡單。我知道,你在凡間,還是有些能耐的,這點小事難不倒你。”
“可鄭雲箋的事至今都沒有結果。”原隰道。
那日他讓照雲去凡間尋聞笛,眼看凡間過去了兩年,聞笛就像徹底消失了一般,沒有任何線索。
後來,鄭雲箋乾脆也不做妖了,她唯一的心願就是找到聞笛,然後和他相守一生。為此,她甘願放棄永生永世的輪回,以此作為和長明殿交易的代價。
但問題是,聞笛至今沒有找到。
“等你傷好了,我就帶你去凡間找聞笛,一邊教你修煉之法,一邊遊歷。”朝生道。
“好。”
朝生給原隰用的都是最好的仙藥,所以他的傷好得很快。
辛夷又送來了甜點。
“黃色的是桂花糕,紅的是棗糕,白的是什麽?”原隰問。
“可能是榛子酥,也可能是梨花糕?我不知道。”
“你做的你不知道?”
原隰算是知道了,這長明殿除了雜院裡養著那群拔草種田地的人,剩下的人手實在是不多。朝生是這裡的主人,卻不愛管事,就把所有事宜都交給了初霽。初霽不在,他的職責自然就到了自己身上。照雲之前是跟著初霽辦事的,杳默管理長明殿事務,辛夷管理內務,包括做飯。
當然,她隻給杳默、照雲和自己做飯,雖然難吃了一些,但是實在因為長明殿沒什麽人,連個做飯的人都沒有,後院那一大群人則是自給自足。朝生基本不吃飯。長明殿連個丫鬟都沒有,打掃庭院都是後院那群人包攬。其實仔細算下來,後面雜院那群人基本透明,剩下的也就他們這幾個人,這長明殿的確夠冷清的。
“平日裡的飯是我做的,但是這甜點不是我做的,我也從來沒說是我做的。”辛夷道。
“那是誰做的?”
“君上啊。”
“……”
原隰愣了半天,敢情他天天享受著別人做夢都求不來的待遇,卻還天天作天作地,給她找不痛快。
“我就說這飯這麽難吃,甜點怎麽會這麽好吃,原來不是你做的……”原隰小聲嘟囔道。
辛夷:“你說什麽?”
“沒……沒什麽,我是說,甜點是她做的,你怎麽從來都沒說?”
“你又沒問。我若是主動告訴你,你怕是要說什麽寧死不吃嗟來之食,豈不是白白浪費了君上的好心?”辛夷白了他一眼。
的確,吃人的嘴軟,若是知道是朝生親手做的,他那時還和她天天鬧著,他是肯定不會吃的。
只是現在知道這些,心裡隻覺得堵得慌,有些難受,卻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勁,除了多少有些愧疚之外,還有一些不知名的情愫在裡面。
“你也別多想,君上就是太閑了,閑來無事,就把很多事都琢磨會了,你就當她這是練手吧。你看,君上連刺繡都手到擒來,可見她是真的清閑。”辛夷道。
原隰沒有說話。
“不過有一點倒是奇怪得很,君上素來喜靜,而你廢話那麽多,還天天橫眉冷對的,君上居然沒收拾你。往常那些話多的,這輩子都說不了話了。而你卻平安無事,怪哉怪哉。”
這話杳默也這麽說過。她的確對自己太好了,已經很久沒人對自己這麽好了。
“哦,我知道了。”
朝生又去了趟雪山,待了一夜才回來。
她在路上散步,心裡卻在想事情。
明明很像……卻又不像……
其實有時候想想,簡直相差甚遠,可是那種感覺卻那麽相似。
原隰看到了前面走著的朝生,心中不覺悸動了一下。她依舊是那般青絲繾綣,素雅不俗。
他快步走到她跟前,“朝生,你要去哪裡?”
朝生看著原隰明朗而溫和的微笑,乾淨而耀眼,說道:
“去後山走走。”
“我陪你去!”
朝生怔怔地看著原隰。
“怎麽了?”原隰摸了摸鼻子,一臉茫然。
“你上次,差點死在那裡,還敢去嗎?”
原隰笑笑,“那不是你來了嗎,我有什麽好怕的。”
“但是……”原隰怕朝生誤會什麽,又連忙補充道,“你放心,我不會一直這樣依靠你。等我變強大了,就換我來保護你!”
朝生笑而不語,原隰默默跟上。
六界之中,長明殿已經是十分強大的存在,長明殿每一代的主人更是深不可測,周遭生靈都要供奉仰仗她,卻少有人說要保護她。
就連從前那個人,也沒有。
的確有些不同,但似乎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