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生回到了沉香殿,那是她的寢殿。那是還是那麽冰冷、無趣。她神色平靜,隨意地坐在殿前的石階上,靜默無聲。
良久,她閃身消失,眨眼工夫,人已經到了一座雪山。
一個寒冰堆砌的山洞裡,置著一個冰棺。冰棺旁擺著一盞雕刻精美的長明燈,燭火忽明忽滅,光芒微弱,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熄滅一般。
她看向冰棺裡的人,啟唇道:
“好久不見。”
無人應答,朝生輕歎中似帶著嘲諷的意味,“我能實現那麽多人的願望,可誰來實現我的願望呢?你若是個凡人,尚有生魂在世。可如今,碧落黃泉無處可尋。”
“有些事,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死者長已矣,生者到底是意難平。”
語調極其平靜,不帶一絲漣漪,可是到底還是帶著些許無奈。
臨走時,朝生回頭看了一眼那盞長明燈,歎息之後,再無蹤影。
趙原隰找到杳默的時候,杳默正在寫東西。溫潤謙和卻寂靜無言,這便是杳默給所有人的印象。眉目如畫的少年極其認真,白衣為他更添風度。
杳默是長明殿裡的管事,與辛夷地位相當。前者處理公務政務,後者則管理宮室內務。這兩人都較為沉穩,雖不愛說話,但有問必答,性格極好。
“杳默先生。”
杳默停筆,“公子叫我杳默便好。”
“我有些事想詢問你。”趙原隰道。
“但說無妨。”
“你今年多大?”趙原隰看著長相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杳默,隨口道。
“約莫六百多歲吧。具體多少歲,我也記不清了。”畢竟是很久遠的事了。
趙原隰有些震驚,但是想想神仙大多長命,也覺得沒什麽。
“那……神君呢?”趙原隰又問。
“這個……”杳默有些為難,倒不是他不願說,而是,他也不知。
“我來到長明殿的時候,君上已經在了。據《長明殿志》記載,君上在一千年前繼承了前代神君的位置,成了現任神君。至於她的年齡,我實在不知。”
“一千年?”
“沒錯,再過十四日,剛好一千年。屆時就是君上繼任一千年的大典,會來許多賓客慶祝或是朝賀。”
趙原隰著實震驚。她活了那麽久嗎?
對於他來說的半生也不過是她的短短幾日吧。
看趙原隰若有所思,杳默道:“公子今日對君上的態度……有些過分……”
趙原隰不言,聽他繼續說下去。
“說實話,公子現在還能說話,我倒是很震驚。往常,凡以言語激怒了君上的,怕是此生都不能言語了。若是再過分些的,就直接送去陰間入了輪回了。公子倒是個例外。”
趙原隰有些難以置信,“她很嗜殺?”
“早年間,君上確實脾氣不太好,不過那也是旁人先激怒君上。後來君上總是一個人,漸漸也無人敢惹,這種情況自然就少了。說到底,君上喜靜罷了。”
趙原隰點頭。一般這種老大級別的,誰還沒點脾氣。
“那……她叫什麽名字?”
“君上麽?”杳默怕自己聽錯了,確認了一遍。
“這麽久以來,長明殿迎來送往許多人、仙、妖和精怪,幾乎沒有人敢問君上的名諱。一來,實在沒那膽子,二來也是沒有必要。說實話,我也隻知君上封號榆火,眾人皆尊稱榆火神君。神仙兩界合並後,稱為天界。因著她不臣屬天界,所以不稱為元君,隻稱神君。”
“不臣屬天界,何意?”
杳默輕笑,“長明殿逆天改命,本就有違天道,又如何向天界稱臣。只能說是牽製一二罷了。但以君上的性子,自然不會受製於人。況且長明殿的事,本就是天界默許。”
“為何會默許?”
“這無常之事多了,慢慢就變成常事了。有違天道的事做多了,慢慢也就變成天道了。凡人皆說世事無常,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有常呢。說到底,世間存在的一切,都是天道的維護者,只是方法不盡相同罷了。”
“原來如此。仙者果然皆是看破天道。”趙原隰只是覺得自己從凡人一夕之間成了看破紅塵一心修道之人,而且還是被迫的。
“各有執念,豈能輕易看破。”杳默語氣中透著無奈。
“公子日後與君上說話但是應當注意分寸,以防招致無妄之災。”
趙原隰也輕笑,“我不怕死。”
杳默輕輕搖頭,還是太年輕了。
“再奉勸公子一句,既來之則安之。下山的路凡人肉眼看不到也尋不到,所以公子也不要想著離開。就算公子離開,君上也會輕而易舉地尋到公子,所以還望公子安心留在此處。”
趙原隰沒有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