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朝生從來都不知道,祝余的事情她並不關心。若不是上一次聽將離提起,她都不知道有這麽一回事。每次遇到祝余,他都人模人樣的,也並沒有表現出什麽異常。朝生雖然能夠隱隱察覺到他身上的怨煞之氣,但也隻覺得是他殺生太多的惡報,並沒有想太多。
“此話又怎講?”朝生問,“為什麽說怪不得?難道你知曉一二嗎?”
“因為祝余在兩千多年前就用了棲神草。”鶴與道。
“棲神草有重塑仙骨,溫養元神之效,祝余原本是凡人,既然要逆天成仙,如果不用修煉,想要找到捷徑,就必須有神藥相助,有什麽問題嗎?”朝生不解。
“可你知道嗎,棲神草本是將離真身,將離現在的仙身不過是她元神的化形。但是不論是她的真身還是元神,單拎出來一個都不算是完成的她,若要發揮全部的藥效,就必須將元神和真身二者合二為一入藥,也就是說把她的元神和真身都徹底融入祝余的骨血,才能讓祝余徹底沒有後顧之憂。”鶴與道。
朝生不禁挑眉,“也就是說,一命換一命?”
“不錯。”鶴與捋了捋胡子,“而且祝余如今飽受反噬之苦,就是因為隻用了棲神草。這便是副作用。單單用了棲神草的話,便會吸引來無數怨煞之氣——畢竟棲神草可是個好東西,哪個妖魔會不覬覦?”
“所以祝余這個樣子,恰恰是因為用了棲神草?”
“不錯。”
朝生覺得這一切就如同一個玩笑一樣,可笑卻笑不出來。真是成也將離,敗也將離。
這一切都被不遠處的將離盡數聽了進去。她剛剛在永晝宮裡找不到朝生便來到城中尋找,沒想到誤打誤撞卻把一切都聽到了。
“也就是說,如果我把元神融入他的體內,所有的一切都解決了,他也不用再被怨煞之氣折磨,對嗎?”將離急忙上前問道。
鶴與知道這一切都被她聽見了,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不錯。”
將離只有那麽一瞬間的遲疑,而後便換上了堅定的神情。她對朝生說:“可不可以請尊上再幫我一個小忙?”
“本尊現在並不欠你的,更加沒有幫忙的必要。”朝生沉聲道。
朝生自認為不是什麽善良之輩,也不是開慈濟堂的,沒有必要去白白幫別人的忙。再者說,朝生總是覺得和將離扯上關系的事情,總是和祝余有關,而和祝余扯上關系的事情,總是一些不好的事——至少對朝生來說是不好的事。
“那我以信徒的身份請求長明殿之主榆火神君實現我的心願,無論用什麽代價,我都甘心交付。”將離說。
朝生凝眉,“本座寧可不做你的生意。”
朝生大概已經猜到她求的是什麽了。但是這事實在是讓人無奈,為什麽明明想起了一切,將離還是這般執迷不悟。
將離急的跪了下來,抓著朝生的裙擺道:“尊上,我求求你,不論付出什麽代價我都願意!”
“什麽代價都願意?”朝生嗤笑道,“到如今你什麽都沒有了,就連這條命馬上都要送給別人,你還能付出什麽代價呢?”
“我……”將離愣了一下,突然也發現了這個事實,自嘲地笑笑,沉默了。
“難不成,你是想讓我們小朝生幫你用你的元神救祝余,幫他驅除身體之中的邪煞之氣嗎?”鶴與問道。
將離默默低下了頭,“是。”
“你可別忘了,早在兩千多年前,你就已經把真身給他用了,如今又要把元神也交給他。但是想想他是怎麽對你的,他對你別說什麽情意,就連最起碼的感激之情都沒有,甚至把你關在墮獄裡兩千多年。你這麽做,真的值得嗎?”鶴與問道。
“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要去思考它的價值。就像是這件事,我從沒想過值不值得。若要真的問值不值得,只要是我想做的事,那對我來說就一定是值得的事。若是實現了,那倒是連本帶利賺回來了。”將離道。
鶴與歎了口氣,“真是個癡人。”
“想要救他那是你的事情,本座現在不想多管。”朝生依舊不想攬這檔子閑事。
將離隻好竭盡全力去思考自己的價值。她一但把元神融入祝余體內,那便是真的什麽都沒有了,從此將離這個人也會消失在六界,,她又有什麽價值讓魔尊非答應她不可呢?
朝生自是不耐煩,正要離開,卻聽將離道:“如果我有辦法能讓原隰魔君脫身魔道,重回仙道呢?”
這句話成功地讓朝生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也讓鶴與挑了挑眉。
原隰墮仙成魔,這也一直是讓鶴與覺得可惜的地方,但是卻並不讓他意外。他知道以原隰的性子,這樣的結果其實合情合理。但是成魔之後,有很多凶邪的力量是他自己很難把控的,而且隨著執念的日益深重,他極有可能被心魔完全控制,成為一個沒有感情的完完全全的魔頭,到時候他的眼中就只有殺戮。
鶴與當然知道照這樣下去,原隰不可能淪落到那個境地。但是這世間變數太多,凡事都有個萬一。而且他這個樣子,就如同一把劍懸在頭頂。即便是不掉下來,但是也不保險,因為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掉下來。
這個事實朝生自然也知道。但是她別無辦法。別說是朝生,就連鶴與都沒有辦法讓原隰脫離魔道。
六界萬物,除了生而為魔者,其他人一旦墜入魔道想要回到原來的樣子幾乎沒有可能。朝生和鶴與自身能力無法解決這個問題,即便查遍古籍,也並沒有記載能夠讓魔徹底去除魔氣,重新回歸原本的身份。所以將離的話成功引起二人注意。
“你當真有辦法?”朝生沉眸。
“是。”
“你覺得本座會信你嗎?萬一你是誑本座,到時候你魂飛魄散,本座去哪裡找你?”朝生道。
“我絕對不會騙尊上。”將離滿眼真誠道,“我原本生長在神界之土,上陽之山,在還沒化形之時,有幸遇到過執玉帝君。”
“執玉?”鶴與微微皺眉。
“是。雖然我化形之後隻活了幾千多年,但是在我還是一株棲神草之時,便已經活了數萬年時光,所以我在神界和仙界尚未並為一界之時見過執玉帝君。”
將離接著道,“那時執玉帝君就在尋找讓入魔者脫離魔道之法。所幸他找到了。
“那時我所生長之地遭受了天災,我快要乾涸而死,幸得執玉帝君賜了一捧淨水才活了下來。執玉帝君來到上陽山不為其他,就是為了尋找能夠濯淨魔氣的辦法,於是便常住下來。他知道我有靈性,一人無趣之時,便常常與我訴說心事。
“原來,他尋找此法就是為了舜華魔尊。他想讓舜華魔尊摒棄魔道,重返神族。可是這個辦法雖然找到了,卻沒有用在舜華魔尊身上。因為舜華魔尊生於太初,是神是魔皆是一念之間。她成了魔神是她自己的意願,也是她的血統,根本無法改變。
“但是此法卻可以用在普通人身上,許多原本不是魔族卻成魔之人可以用此法來濯淨身上的魔氣,脫離魔道。而執玉帝君把這一切都寫在一個巨石之上,我便把那些都記了下來。但是由於上陽山連年天災,鮮有人來,這巨石從未被發現。再後來,天火襲來,毀了整個上陽山,也毀了那塊巨石。我也被前任天帝帶到了天界,被種在了天界。所以現在,只有我知道這個辦法。”
朝生沒有說話,當初師傅喜歡執玉的事她是知道的。但是執玉喜不喜歡師傅,她不知道,就連師傅都不知道。或許除了執玉自己,這個世上沒有人知道他的心裡究竟有沒有舜華。而旁人,也不能武斷的僅僅從他人的隻言片語中,甚至一些很容易讓人誤以為情深一往的事中斷定什麽。說到底,生死之隔,他們早就錯過了。
“若想出此法的事執玉,我倒是寧願相信。畢竟執玉看似一身清正,但是那些旁門左道,沒有人比他知道的多。一個連凶獸都能煉化出的神,還有什麽事做不到呢?”鶴與說。
朝生看向他,心中多了幾分思量。
“當然了,這事究竟要如何決定,還是取決於小朝生你自己。畢竟原隰如今雖然是魔,但只要他能控制自己的心志,便沒人能左右得了他,我們所憂慮的那些也未必會發生。不過凡事有萬一,這誰也說不準。”鶴與道,“而且若要濯淨魔氣,猶如脫胎換骨,此法定然艱難異常,且十分凶險。”
他說的朝生都知道,朝生也相信原隰有能力控制好魔性,可是如果可是徹底去除他的魔性便沒有後顧之憂。
“好,本座答應你。本座幫你救祝余,你把那個辦法告訴本座。”朝生說。
但凡有一點機會,朝生都不想放過。畢竟事關原隰,她很在意。再者說,救祝余對她而言不是難事,而且主要出力的是將離。
“多謝尊上!”
……
原隰和秦劍來到花朝恰了閣,華美壯麗的樓閣一如兩千多年前一樣煥然一新,沒有半點變化。
原隰的心不由自主地感到悲傷和難過。他似乎可以看到一個人的身影,但是卻又看不真切。那人一襲玄衣,看著落寞而孤寂。他夜以繼日地畫出花朝恰了閣的建築圖紙,而後又反覆修改。他的心分明是傷痛的,卻懷著最深刻的愛來描繪一切。
此時此刻,原隰自己仿佛成了那個人。圖紙完成之後,他請來無數能工巧匠來修建花朝恰了閣。他便在一旁看著,時不時指出不足和需要注意的地方。花朝恰了閣就是這樣建成的。
“怎麽了?”秦劍察覺出原隰的不對勁。
原隰道:“似乎腦海裡有一個人,我能與之感同身受,但是卻又不知道他究竟是誰。”
秦劍問:“你看到了什麽?”
“花朝恰了閣的修建過程。”原隰如實答道。
“還有呢?”
“沒有了,別的什麽都想不起來。”原隰說。
“也罷,想不起來也不用多想。回去問尊上,她或許會告訴你。”秦劍說。
“如果她不呢?”原隰道。
他怕她不願意說。
“如果她不說,也不代表什麽,或許只是認為不應該把你牽扯進來,沒有其他意思。兩個相愛的人最重要的難道不是要相信對方嗎,你為什麽整日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