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不言而喻。

  贗品終究是贗品，即使蘇綠綺擁有了和江沁雪一樣的聲音和容貌，甚至擁有了江沁雪的名字和身份，在世人眼裡她就是江沁雪。但只有蘇綠綺知道，她只是替代品。

  緋厭是幻妖，可他此生編織的最大的幻境就是屬於江沁雪的幻。他把她的一切加諸另一個人，試圖麻痹自己，讓自己沉迷在那一場幻境中。

  而事實證明，他也成功了。他把蘇綠綺當成江沁雪，把所有的好，所有的愛，所有的耐心，所有的喜歡都給了她。

  可最承受不住的，卻是蘇綠綺。她一直活在江沁雪的影子裡，一直代替她活著。就連她生的江懷澈，緋厭都把他看作是自己和江沁雪的孩子。

  蘇綠綺就這樣每日備受折磨，近乎崩潰。終於，她決定要離開緋厭。

  而她現在成了江沁雪，她唯一能去的地方，便只有江家。

  但是自從離開緋厭，蘇綠綺每日精神恍惚，瘋瘋癲癲——她是被自己的嫉妒和怨恨逼瘋的。

  “三個人中，一定有一個人是多余的。而我，就是那個人。”蘇綠綺說。

  於是她給江懷澈取名叫“江余”，多余的余。

  再後來，江懷澈生了一場大病。他是人妖結合所生的孩子，本就是逆天而為，又生在凡間，沒有靈力庇護，所以更難成活。

  於是，緋厭回到妖族，盜走了燁華珠來救江懷澈。原本江懷澈已經氣絕，卻被緋厭用燁華珠強行續命。緋厭為了讓江懷澈不再痛苦，就抹去了他的記憶，讓他忘記自己的身世，忘記自己的生父。

  而那時候，蘇綠綺的瘋病已經無藥可救。她甚至完完全全把自己當成了江沁雪——她以為她就是。

  所以即使江懷澈死而複生甚至擁有了讀心之術，也無法得知李代桃僵的真相。

  得知這一切，楚狂唯有歎息，“這世間之事，誰也說不清楚。”

  “不對。”原隰沉眸。

  “不對？什麽不對？哪不對？”楚狂一臉疑惑，這都哪跟哪兒。

  “既然她是江沁雪，聞觀淵怎麽會出現關於蘇綠綺的生平？”原隰問。

  “啊？”楚狂撓頭仔細思量了一番，“對呀，怎麽會這樣？為什麽？”

  朝生坐在一旁對楚狂極其鄙視地說道：“連這你都想不出來，笨蛋！”

  楚狂：“……”

  “不是江沁雪，那就是蘇綠綺嘛，我都猜到了！”朝生說。

  楚狂：“……”我居然不如一個傻子？！

  “她現在身在何處？”原隰問道。

  “在我的棺材鋪。”楚狂說。

  原隰把朝生交給照雲保護，有叫來千寒一並看護，自己則和楚狂去了棺材鋪。

  然而棺材鋪沒有一個人，也沒有一個鬼。

  楚狂皺眉，“如果是她真的是蘇綠綺，她為什麽要說自己是江沁雪呢？”

  “有兩種可能。其一，她生前就已經瘋了，甚至把自己當成了江沁雪，死後也因心魔困擾而誤把自己當成了江沁雪。其二，她對我們說了謊，而她做這一切，另有目的。”原隰分析道。

  “但是無論是哪種原因，指向的目的都只有一個，那就是緋厭。”楚狂說。

  原隰眼神愈加深沉。

  “難不成，她去了緋厭那裡？”楚狂說。

  “這事不能再管了，我們不能太多插手人間的事，這些事情應該交由他們自己解決。”原隰說。

  “就這麽算了嗎？”楚狂有些不甘心。

  “昨夜天象異動，煞星現世，人間恐怕有一劫。而這一切一定和緋厭脫不了關系。”原隰說。

  “那你打算插手幫忙嗎？”楚狂問。

  “就看他們讓不讓我插這個手。”原隰黑眸如同漆黑的深淵一般，風平浪靜也深不見底。

  楚狂大概知道他說的“他們”是誰。

  ……

  朝生在院子裡和照雲玩捉迷藏，她數好數正準備抓人時，卻看見了祝余和那個女鬼。

  是祝余到棺材鋪帶走了那個女鬼。

  當時祝余隻對她說了一句話：“究竟是誰虧欠誰的，你真的記得清嗎？”

  女鬼一下子愣住了，原本自認為清晰的記憶也混亂起來，恍惚之間，她竟然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是誰殺了誰，誰虧欠誰？到底是怨恨還是虧欠？”女鬼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那就跟我去個地方吧，到了那裡，你自然就明白了。”祝余說。

  於是祝余把女鬼帶到了朝生面前。

  照雲發現有外人闖入，連忙護在朝生前面。

  “這個姐姐沒有臉還撐著一把傘好奇怪呀。”朝生對照雲說。

  照雲聞言一臉詫異，左看右看又撓了撓頭，“沒有臉？哪裡沒有臉？多正常呀！”

  “啊？”朝生蹙眉，“才不是呢，你看她明明看不到臉！”

  照雲突然想起原隰說過的話，他看到的和別人看到的不一樣。他能看到一切事物最初的最本質的樣子。

  但他還是象征性地問了祝余一句：
  “祝余上仙到此有何貴乾？”

  “我來看看朝兒。”祝余對身旁的女鬼的事閉口不談。

  “誰是朝兒？”朝生問。

  祝余終於意識到什麽不對勁。

  “朝兒，你怎麽了？”

  他並不知道朝生現在癡傻了。

  祝余正要上前，卻被照雲攔下來。

  “祝余上仙請止步。”照雲眉眼間難得地流露出冷意。

  “她到底怎麽了？”祝余也難得地與平日裡溫和的態度大不相同。

  “上仙，您不是要幫我嗎？”女鬼的話成功打斷兩人。

  照雲看得出來，這就是楚狂說的那個女鬼。

  照雲把千寒叫出來，讓他照顧好朝生。而他則把注意力放在那個女鬼身上。

  “姑娘，肉身的容貌可以改變，但是靈魂是永遠不會改變的。可就算幫你恢復了真容，若是你自己還是認不清事實，那誰也沒有辦法。”照雲說。

  “什麽意思？”女鬼問道。

  照雲把一滴血滴到女鬼的眉心，說道：“我從前一直受天池淨水灌溉，所以我的血可以讓你清醒過來。”

  頓時，女鬼抱頭蹲在地上，哀嚎不止。

  “原來……原來我才是蘇綠綺……”

  蘇綠綺生前就記憶錯亂，死後依舊把自己當成江沁雪，甚至認為自己早已被蘇綠綺殺死，還失去了容貌和聲音。因此她自己都忘記了自己原本的樣貌和聲音。

  她這一生，明明是蘇綠綺，卻活成了江沁雪。到頭來，早就失去了自己。她現在，誰也不是。

  她固執地認為自己就是江沁雪，要尋找當年蘇綠綺殺害她的原因，說到底，是因為她愧疚，但同時也痛恨和嫉妒。

  此時，屬於蘇綠綺原本的聲音和容貌也全都恢復，她終於在十幾年後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我在人世間的執念已經放下，我該走了。”蘇綠綺說。

  祝余卻說：“現在還不是時候。再等等吧。”

  他眸色深深，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

  國師府。

  屬下向稟告道：“祝余先生派人來傳信，說是江沁雪魂魄歸來，被顧藍帶到了顧府，準備送她入輪回。”

  緋厭馬上就坐不住了，立馬飛身前往顧府。

  原隰回到顧府時，便看到蘇綠綺要傷害朝生。朝生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兩眼淚汪汪地，一直喊著“原隰”。

  照雲和千寒早已不知所蹤。顧府裡只剩下失去理智的女鬼蘇綠綺和朝生。

  原隰想都沒想，一劍便讓蘇綠綺魂飛魄散。

  可就在那一瞬間，緋厭也正好趕來。

  “沁雪——”

  蘇綠綺沒有入輪回，而是徹底消失在天地間。

  緋厭目睹蘇綠綺被原隰一劍誅滅，可他來到時，只看到了她的背影。

  原隰把朝生拉出來抱在懷裡，輕輕拍打著她的背，“別怕，沒事了，別怕……”

  緋厭此時的恨意已經達到極限，他雙眼猩紅，恨恨盯著原隰，似要把他生吞活剝了一般。

  “你有在乎的人，別人何嘗沒有？為什麽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毀滅我在乎的一切？！”緋厭怒吼道。

  “她不是江沁雪。”原隰漠然道。

  “你住口！”緋厭此時已經顧不了那麽多，飛身上前和原隰纏鬥。

  緋厭和原隰的實力相比，簡直不值一提，很快就受傷倒地。

  此時祝余又一次及時出現帶走了緋厭。

  原隰本想去追，顧及到如今手無縛雞之力的朝生，便留下來保護朝生。

  “放開我，我要殺了他！”緋厭極力掙扎，卻被祝余攔下來。

  “你連我都掙脫不過，如何打得過他？！”祝余冷聲道。

  “為今之計便是計劃照常，以人間為祭，這才能殺了他！”祝余說。

  “還有三天。”緋厭說。

  “只要三天。三天一到，你就大仇得報。我們，皆大歡喜。”祝余說。

  祝余看著緋厭堅定而不可動搖的眼神，看著他眼神中迸發出的恨意、恨之入骨的憤怒，微微勾起嘴角。他對現在的結果很滿意。

  至於蘇綠綺，灰飛煙滅也不算什麽。至少，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祝余對此毫無愧疚之心。只要能讓緋厭狠下心來，更加堅定自己的決心，那一切都不算什麽。

  原隰在柴房裡發現了被捆仙鎖綁著的照雲和千寒。

  “是祝余！我們打不過他！他把我們綁起來的！”照雲說。

  祝余掐算好原隰和緋厭趕來的時間，同時設法激發出蘇綠綺的恨意，致使她發狂，想要傷害朝生。

  他一步步引導原隰誅滅蘇綠綺的魂魄，並讓緋厭認為那是江沁雪，為的就是讓緋厭更加痛恨原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