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認識你的時候,你從不會這麽溫柔,只會疾言厲色,橫眉冷對。”朝生說。
原隰有些愧疚,最初來到長明殿,他是無比排斥這一切的,所以自然也沒給每個人好臉色,包括朝生。
“不過後來,”朝生繼續說道,“你就像個調皮搗蛋的小傻瓜一樣,變著法兒地逗我笑,還讓我陪你玩那麽幼稚的遊戲。即使是到了凡間我記憶全無,你也想著法的戲弄我,跟個少年人一樣。”
原隰想起了在凡間時他叫朝生的那兩聲“姐姐”,當即就起了玩心。
“不像現在,臉皮這麽薄,那麽容易就害羞了,被人說中了還要報復回去……”
原隰:“……”
“是嗎,”原隰一本正經道,“其實我一直都是我,姐姐不喜歡這樣的我嗎?”
朝生被這一聲“姐姐”叫得十分不自在,仿佛又回到了凡間那個尷尬的早晨。
“叫什麽呢你,顯得我有多老……”朝生不滿道,“那個巽瀲你知道吧,其實她和我年紀差不多,我這個年紀在凡間也不過是十八九歲,其實我也不老……”
朝生手指纏著衣袖上的絲帶,語氣中會有些委屈的意味。
原隰立刻心軟地不像話,“朝生當然不老了,明明是小姑娘嘛,看我就會亂說話。我錯了小姑娘,我錯了……”
朝生被原隰逗笑了。
“好了好了,快點去安排凡間的事吧!”
朝生覺得原隰在她身邊真的很耽誤事。和他坐在一起,就什麽都不想做,隻想就這麽呆著。
“好好好,我馬上安排。”原隰道。
……
原隰帶著楚狂去安排凡間英雄救美的事,便先走一步。朝生原本是想什麽都不做,單純去看戲,沒想到半路卻碰到了晏綏。
“君上,沒想到在這裡遇上了,真巧。”晏綏看朝生的眼神依舊如同千年前一般柔情似水,全然不像是做妖帝時殺伐果決的殘暴冷血的模樣。
“那還真是不巧。”朝生道。
晏綏的事朝生也了解了個大概,當年送他去羽人族,又讓他帶著朏朏忘記一切憂愁。但是他放走了那異獸,又私自逃脫,來到妖族。最後又靠著妖王的力量一步步鏟除異己,逼退妖王,統一妖族,成為妖帝。
不得不說,和他柔美的外表不同,晏綏的內心極其強大而堅韌,而且城府極深,精於算計,離開長明殿,確實是好事。至少沒有埋沒人才。
但是對於原隰以外的其他人,朝生就算沒有敵意,也懶得和他們多說一句廢話。
晏綏苦笑,“君上和以前一模一樣,從來沒有變過。”
“本座還有事,先走一步。”
“等等——”晏綏攔住朝生,“君上,你最終還是選擇了他,就因為他最像那個人嗎?”
晏綏說的“他”自然是指原隰。
聽晏綏這麽說,朝生怔了一下,才緩緩反應過來。
她已經很久不這麽想了。原隰只是原隰,他不像誰,也沒有人可以替代他。而她現在隻喜歡原隰,這就夠了。
“不是。”朝生說。
但是這一時猶豫的反應在晏綏眼中卻變了味,甚至他自顧自的認為,這印證了他之前的猜想——原隰不過是個替身。
“所有的一切,皆與你無關。”朝生冷聲道,“不想死就什麽都別說。”
為了不必要的麻煩,晏綏最好閉嘴。否則,她不介意斬殺一個妖帝。
朝生瞬間消失,再無蹤跡。晏綏卻不死心,跟著朝生去了凡間。
謝皎引開秦桑的辦法很簡單,她自己變成那個所謂的人販子。
秦桑和家人走散後沒有慌亂,也沒有急著大哭,而是站在原地等家人來找她。
這時候謝皎變成一個賣花的小孩子的模樣——鶴與說不能對別人用法術,又沒說不能對自己。
謝皎鑽著這個空子很輕易就帶走了秦桑。
“小姐姐,你娘親讓我來告訴你,她在落櫻樓右拐的巷子裡等你,你快去找她吧。這裡人太多,她擔心找不到你。”謝皎對秦桑說。
不過這十歲的秦桑也真是好騙,三言兩語就哄得她跟著陌生人走了,難怪會被人販子拐走,難怪會因為這點小事記了蘇律那麽多年。謝皎暗歎道。
謝皎說的那個巷子自然是空無一人,而且附近居住的都是大官顯貴,少有惡霸地痞和混混聚集於此,就連乞丐都沒幾個。所以這裡十分安全。
而且謝皎提前通知了秦家的人,他們很快就會趕到這裡帶走秦桑,到時候什麽都耽誤不了。
謝皎原本準備就守在秦桑這裡等待她的家人,沒想到卻在一瞬間突然感應到了蘇故有危險,便隻得連忙去找蘇故。
她知道秦桑是安全的,也就放下心來。
秦桑來到謝皎說的那個小巷,卻沒有看到自己的家人。正準備離開時卻看到隔壁的府邸門口,一群家丁在打一個孩子。
“小兔崽子,整天好吃懶做,就知道偷懶!臭啞巴!”
“就說你能吃,還敢去廚房偷吃的,你不要命了?!”
“生而為奴,一輩子都是奴,賤命一條,喂狗算了!”
“……”
一聲聲謾罵中,少年一聲不吭。面對四五個家丁點拳打腳踢,卻消極抵抗,也不還手。眼中仿佛失去了少年人本該有那束光。
“滾!我們府裡不養廢人!”
直到最後,家丁紛紛離去,秦桑才敢上前去看那個少年。
少年十五六歲的模樣,全身都是髒汙,也看不清面容。但是他的眼睛很明亮,秦桑想。
少年趴在地上,看到走過來的白白淨淨的小姑娘,卻視若無睹,愛搭不理。
秦桑也不管少年的冷漠,她從自己的小背包裡取出一方帕子,帕子裡包裹著幾塊桂花糕。
“給你吃。”秦桑把桂花糕遞給了少年。
少年起初是拒絕的,但他實在餓的受不了,就隻好接下了小姑娘懸在半空好久的桂花糕。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秦桑提醒著,順便又遞給他一塊。
“你叫什麽名字啊?”秦桑問他。
少年這時卻不在吃東西,只是低著頭不說話。
“你怎麽了呀?我問你話呢!”秦桑說。
最終,少年只能搖頭。
他不會說話。
這是天生的,沒辦法。
秦桑看著他的樣子,想起了家丁罵他“臭啞巴”,瞬間就明白過來。
雖然是十歲的小姑娘,但是生於那樣的大家族裡,很多事情很小就懂了。
“原來你不會說話呀,沒關系,那你能聽到我說話吧?”秦桑耐心地問。
少年點頭。
“那就好,看來你能聽得見,只是不會說話而已,這沒什麽大不了。你識字嗎?”
少年再次搖頭,而後羞愧地把頭低下去。
秦桑卻拍拍少年的肩膀,“沒關系,你跟我回家吧,回到家裡,我讓先生教你讀書識字,教你用手勢表達你想說的話。”
少年不可置信地看著秦桑,仿佛在問“真的嗎?”
秦桑也似乎會意,她甜甜地一笑,“當然是真的了,我不會騙你的,我娘一會兒就過來找我了,到時候我把你一起帶走。”
……
廟會上依舊是蘇律見義勇為,而且及時帶人圍剿了人販子。只是沒有遇到秦桑。
這邊,楚狂帶著一些化成人形的小妖小怪小精靈變作惡霸模樣,準備圍堵郡主慕容瀲。
萬萬沒想到慕容瀲到了凡間一樣任性,居然中途就離開了轎子偷跑出去玩,所以轎子裡空無一人。
楚狂一時著急,忘了要變回來就帶著那幾個惡霸兄弟去找原隰,讓他不要把蘇故帶過來。
但是沒想到還是晚了,蘇故已經在來的路上。
於是蘇故就和一群虎背熊腰、五大三粗、奇醜無比、長相喪盡天良、聲音人鬼殊途的惡霸碰面了。
“……”
楚狂現在隻想罵娘。
明明是英雄救美的戲碼,現在美人不在,英雄倒是進了賊窩了。
楚狂原本是想帶著人跑的,沒想到蘇故居然是個大意凜然嫉惡如仇之輩,只見他大喝一聲——
“光天化日敢欺負良家婦女,你們眼裡還有王法嗎?”
楚狂:“……”
“誰告訴你們我們欺負良家婦女,別看我們長得醜,我們都是好人。你僅憑相貌評判他人,你不是個好孩子!”楚狂氣憤道。
早知道他就不扮得這麽醜了。
“前面有人說你們拐走了一個小姑娘,你們還敢抵賴?!”蘇故冷聲道。
楚狂:“……”
“小孩兒,你看你只有一個人,我們有五六七個人,你不是我們的對手,而且你是個小孩,你打不過我們。”楚狂隻好耐心地講道理。
“誰說我沒有帶人?”
蘇故吹了一聲口哨,立馬出現十多個黑衣人。這些都是蘇家為保護他派來的暗衛。
楚狂:“……”
“跑!”
最後,英雄出面,僅是氣勢就把惡霸嚇得屁滾尿流,亡命天涯。
楚狂不由得感慨出師未捷身先死。
就在這時,蘇故的暗衛隨著慘叫一個個消失。
須臾,原地多出了幾具白骨。
蘇故畢竟也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
這時候,浮川現身。
他現在沒有得到龍幽草,就隻好吸食凡人的肉體和魂魄來增加修為,以此來壓製元神的裂隙。這樣的辦法雖然慢,但是不易被察覺。他現在是亡命之徒,隻好低調行事。
如今蘇故那十多個死去的暗衛,算是倒霉。
浮川自然不知道眼前的孩子就是既明帝君的歷劫之身,便邪笑道:“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