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發霉。”朝生道。

  舜華：“……”

  “就是打了個比方而已。”舜華說。

  “哦。”

  “唉……”舜華無奈，“既然他讓你不高興，忘了就是。何必讓自己不痛快？”

  朝生沒有說話。

  “那你說，他有哪些地方獨一無二，讓你念念不忘？或者說，他對你的好體現在什麽地方，讓你覺得他不可替代？”舜華問。

  朝生怔了一下。

  “他……”朝生仔細會想了一下，余光掃到了不遠處的梳妝台。

  “他給我梳頭髮。”

  “……”

  “他笑起來很好看。”

  “……”

  “他會跟我撒嬌。”

  “……”

  “他說我像個小姑
  娘。”

  “……”

  “他喜歡吃我做的甜點。”

  “……”

  “他會逗我開心。”

  “……”

  “他會關心我。”

  “……”

  “還有呢？”舜華問。

  “他……我忘記了。”朝生說。

  舜華無語。

  “這還不好辦嗎？師傅現在就給你去找一個會給你梳頭髮，笑起來很好看，又會跟你撒嬌……”舜華一時間有點想不起來朝生剛剛說的什麽。

  “……又……非常寵愛你的人，這個人還會很喜歡吃你做的甜點，”舜華說，“這樣的人一抓一大把，隨便找一個都比他聽話，比他強。”

  “師傅現在就讓鬱壘按照剛才你說的這個標準，在六界范圍內找這樣的男人，而且必須是英俊帥氣且……年輕有為的……”舜華說。

  “我不要。”朝生想都不想就說。

  “你先別著急的拒絕呀，天涯何處無芳草，那個原隰有什麽好……”

  舜華再說了些什麽朝生已經不知道了，總之她都沒再聽。

  她現在隻意識到一件事——當她發現祝余不是十分稱她心意，沒有想象中那麽完美時，她想到的是找一個差不多的、更完美的，替代了那個不好的。但沒有發現最完美的時，她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尋找，找人代替。

  但是當她與原隰分開時，任何人都入不了她的眼了。她甚至從未想過想再換一個人。

  當祝余不好時，可以有千個萬個夠完美的去代替他。但是對於原隰，他只是他，獨一個的他。沒有人可以替代。

  於朝生而言，這便是原隰和祝余的不同。

  而這個道理，她居然是在和原隰分開後才悟到的。

  “是我明白得太遲了……”朝生說。

  “明……明白什麽？”舜華被說得一頭霧水。

  “沒有人可以替代他。”朝生道。

  “所以你不是放不下他，是從來就沒準備要放下他，對嗎？”舜華一語道破。

  “我不想忘了他。”朝生把裝著忘情藥的瓶子捏得粉碎。

  舜華無奈，“既然不想放下，為什麽不去找他？”

  “我……”朝生猶豫片刻，還是說道，“怕他不想見到我，怕……打擾了他……”

  “當真這麽想嗎？”舜華問。

  朝生沒有說話。

  “看來你還是沒有想明白。”舜華說，“不如出去走走吧，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或許就能想通了。”

  “我……”

  “我什麽我？”舜華推搡著，“快快快，快離開這裡吧，這個冥界有什麽好待的，不如去外面看看去吧。”

  朝生就這樣在冥界待了一年之後被舜華趕了出來。

  朝生：“……”

  她實在是無處可去，便不知不覺到了凡間。

  在凡間，她看到了一個一個女子——準確來說是一個女妖——她擺設好祭台，引了幾滴白狗的血，開始祭白。

  那時正好是月圓之夜，再看祭台上明燈一盞，焚香十柱，她這是在祭長明神。

  朝生想按照舜華說的轉移一下注意力，便截斷了本該傳完長明殿的訊號，自己在那個女妖面前現身。

  從前她是不愛理這些閑事的。但如今沒有比她更閑的人了，她覺得偶爾管一管也無妨。

  “本座便是長明神，你所求為何直接告訴本座便是。”朝生道。

  跪在地上的女子緩緩抬起頭來。很美的一張臉，甚至可以用妖嬈來形容。

  眉將柳而爭綠，面共桃而競紅。眼含秋波，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綽約多逸態，輕盈不自持。

  是個漂亮的女妖。

  “拜見長明神君。”女妖向朝生行禮。

  “起來吧。你找本座何事？”朝生問。

  “我想救一個凡人的性命，想盡辦法卻不得實現，無奈之下便隻好來見您。”女妖說。

  女妖名叫雲喜，是一隻畫眉鳥。而她想要救的那個人叫蕭斫（zhuó）。

  “他得了重病，快要死了，我救不了他。”雲喜說。

  朝生這是才發現，雲喜身為一隻妖，卻沒有內丹。

  “你的內丹呢？”朝生問。

  “我在很早以前就把內丹給蕭斫了。”雲喜說。

  朝生了然，所以這次就連這畫眉鳥妖的內丹都救不了那個凡人了。

  “救他可以，但是你又拿什麽交換？”朝生自然沒忘了這個規矩。

  “神君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您，我可以把我有的一切都給您，只求求您救他。”雲喜連忙說道。

  “什麽都可以嗎？”朝生問，“包括……你的性命嗎？”

  “是！”雲喜毫不猶豫，“只要能救他，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你要想好了。你是妖，即便現在失去了，內丹也可以重新修煉，屆時再活個幾百年、幾千年不是問題，而蕭斫只是個凡人，即便是救活了，也只有幾十年的壽命。你覺得值得嗎？倒不如等他死了，輪回轉世，再續前緣。”朝生道。

  “不……蕭斫就只是蕭斫，輪回之後的他，來生的他，都不是我認識的蕭斫。”雲喜說，“即便他們擁有相同的靈魂，但是轉世之後便是另外一個人，他們性格不同，脾氣不同，他們是不同的……我只要這一世的蕭斫好好活著……”

  朝生聽了有些感傷。從前她對這些事情向來漠然置之，因為人們的悲傷並不相通，她並不能感同身受。有時或許也會覺得悲哀，但不那麽深刻，畢竟與自己無關，那是別人的事情。但這一次，經歷過和原隰分開的事後，她仿佛更能深切的體會旁人的悲傷。

  “那便把你的性命交給本座，本座自然會救活那個凡人。”朝生道。

  雲喜連忙跪地感激。

  朝生卻說，“你真傻，本座是要取你性命的人，你卻在這裡感激涕零。”

  “神君能救我最愛的人，便是在救我。我永遠感念神君。”雲喜激動地說道。

  雲喜帶朝生去找蕭斫，這才發現原來這個蕭斫是個皇帝，而且年紀都不到三十歲。

  朝生對蕭斫施法，同時知會了楚狂，讓他辦好接下來的事。

  片刻過後，朝生對雲喜說，“明日他就好了。”

  “那……可不可以讓我等到明日再走，我想親眼看著他醒過來……”雲喜祈求道。

  朝生念她也是可憐之人，便說：“可以。”

  兩人走到皇帝寢殿外，在石階上坐下來。如今。兩人都隱藏了自己，凡人並不能看到她們。

  “說說你們的事吧，本座頓時對你們的事很感興趣。”朝生說。

  雲喜托腮望著天上的月亮，“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四皇子蕭斫十多歲的時候，救了一隻受傷的畫眉鳥。而這個畫眉鳥就是雲喜。

  那時候變回原形的雲喜每日陪在蕭斫身邊，看他讀書練武。蕭斫很喜歡這隻畫眉鳥，但是他的父皇告訴他玩物喪志，讓他放了那隻鳥。

  蕭斫作為一個小孩子，自然舍不得自己的玩伴。但是父命難違，他盡管舍不得，還是放走了雲喜。雲喜在天空盤旋了一圈，又落在蕭斫的書案上。

  蕭斫有生之年聽到鳥說人話了，還是個很好聽的姑娘的聲音。

  那隻畫眉鳥對他說：“等你長大了，我會回來找你，然後一直陪著你。”

  雲喜說完便飛走了。而蕭斫卻被震驚得久久不能回神。

  十多年過去了，雲喜和蕭斫也再次相遇。

  不過確實很巧，先前相遇是蕭斫救了雲喜，這回卻是雲喜救了蕭斫。

  又是一年花朝節，雲喜碰巧救下了被人追殺的皇子蕭斫。當時蕭斫已經深受重傷，性命垂危。為了救蕭斫，雲喜隻好把自己的妖丹給了蕭斫，這才救下他一命。

  這時雲喜是以人形現身，卻並沒有告訴他自己就是當年的那隻畫眉鳥。

  於是兩人逐漸相互傾心，互許終身。

  雲喜容貌傾城絕世且心地善良，蕭斫相貌英俊且剛毅英勇，怎麽看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奈何雲喜在那些凡人眼中無權無勢，只是一個普通的民女。所以為了娶雲喜為妻，蕭斫吃了很多苦頭，其中就包括皇帝和大臣給他的壓力。

  雲喜一直陪伴蕭斫，直到他登基為帝君臨天下。蕭斫力排眾議，冊封雲喜為皇后。這麽多年蕭斫並未納妃，雲喜一直受天子獨寵。

  一日國師夜觀天象斷言皇宮妖氣四溢，妖後禍國。蕭斫力想要保住雲喜，奈何照妖鏡中雲喜真身顯現，百口莫辯。

  雲喜最終被關入天牢。她本可以輕易逃脫，卻為了蕭斫甘願留下來。

  最後，皇宮傳來消息，雲喜皇后之位被廢，不日處以死刑。而蕭斫另娶世家大族女子為後。

  雲喜本已心死，但是當她聽到蕭斫突發惡疾，回力回天的消息，卻又逃出天牢去皇宮看蕭斫。這才發現，蕭斫體內的原本屬於雲喜的內丹已經消失了，原來是國師為了一己私利想要修道成仙，所以才悄悄取走了蕭斫體內的妖丹。

  蕭斫失去了內丹的保護，自然不像從前那般百病不侵。而這次的惡疾，也算是他命中的劫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