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兒,我等你很久了。”
祝余坐在馬車裡,一襲白衣,淡淡一笑,溫潤如玉,似有無盡風華。
華朝想要掙脫卻被點了穴強製困在馬車裡。
“朝兒,跟我回黎國,我娶你為王后,今生唯你一人同我共享王座。”祝余說。
“我不稀罕。”華朝道。
“不稀罕?”祝余覺得好笑,“做黎國最尊貴的女人,所有人都求之不得,你為什麽嗤之以鼻?你若是想要全天下,我就統一九國,把這天下送給你。只要你想要,我一定會送給你。”
“你知道我要的從來不是這些。”華朝道。
祝余愣了一下,“也對。你是薑華朝,你有你的傲骨,你和別人不一樣。但是即便如此,今生我也一定要得到你,我死都不會放手。”
這話和祝余溫柔沉穩的氣質完全不符,這種反差甚至讓人覺得有些難受。
“我們好聚好散,你這樣子又是什麽做派?”華朝道。
“散?這輩子我都不會和你分開,即便是死了,我也要和你同葬一處!”祝余的眼神熾烈,目光如劍,仿佛要把華朝燃燒殆盡。
“我對你早就沒了什麽感情可言,你做這些只會讓我討厭你,讓我恨你。”華朝也決絕地看著他。
“愛我也好,恨我也好。總歸這輩子,你是要和我在一處的。”祝余道。
“你瘋了!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是瘋了,我早就瘋了。我變成什麽樣子,都是為了得到你。”
華朝被帶到黎國後,便被關在了花朝閣中。
據說花朝閣是祝余專門為華朝所建,原本就想取名“華朝”,但又舍不得用她的名字,而“花”和“華”又同音,便改“華”為“花”,就成了現在的花朝閣。
那時正是冬天,北風凜冽,地凍天寒。即便身穿棉服也耐不住徹骨的寒涼。樹木都是光禿的枝乾,偶爾飄雪,也是大雪紛飛,寒風呼嘯。
淒淒歲暮風,翳翳經日雪。寒風摧樹木,嚴霜結庭蘭。這樣的場景讓華朝覺得一切都不會好起來了。
“都說花朝節過後便是春日光景,那時候春暖花開風景明媚,天地之間只剩下了暖色。可是我待在這花朝閣中,卻覺得連這冬天都過不去了。”華朝對著院子裡的枯木自言自語。
天氣寒冷,茫茫大地變成了暗青色,凜冽的北風刮過枝乾已枯的桑樹發出淒涼的嘯叫,如同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發出的絕望的哀歎,滄桑而淒慘,悲涼也可怖。日暮窮途,放眼望去,前途渺茫, 有的人的一生仿佛一眼就望到了盡頭。
亂雲低薄暮,急雪舞回風。舊雪未消,又添新霜,地白風寒,黃雲萬裡,這裡的一切和都“花朝”沒有一點關系。華朝隻覺得諷刺。
祝余有時會來看她,都被她冷言冷語請了出去。祝余原本準備把她帶到黎國就和她成婚的,但是沒想到齊國再一次和黎國反目,打了起來。戰事吃緊,祝余也無暇顧及自己的婚事,一門心思都撲在了戰場。這對華朝來說,反而是一段清閑自在的日子。
沒想到沒了鶴與的阻攔,浮川也跟來了黎國。他趁所有人不注意重傷了華朝。
那時候祝余正好不在,顧藍也在被鶴與帶走後不知所蹤,華朝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沒想到將離出現救下了華朝。
浮川身為魔君,將離一個小仙自然打不過。但是讓浮川詫異的是人間的王宮之中居然有仙家出現,讓他不得不顧慮一些事情,因此便放過華朝而離開。
“我叫將離,”將離把華朝扶起來。
最後昏迷之前,華朝問了一句“你是神仙嗎”。
華朝再醒來時,一睜眼看到人是顧藍。
恍惚之中,她說出了一直以來想說的話。
“對不起。”華朝說。
“什麽?”華朝身體虛弱,聲音太小,顧藍以為自己聽錯了。
“顧藍……對不起……”
顧藍這次聽清楚了,卻高興不起來。他最不想讓她覺得自己虧欠他,可是她還是說了那句話。
“沒有對不起,別胡思亂想,好好休息。”顧藍說。
相較於從前的冷漠嚴肅,此時的顧藍眼中終於有了擔憂的神色,目光也較之前柔和了許多。不知為什麽,華朝卻從他的語氣中聽出幾分溫柔。
“我睡了多久?這裡是哪裡?發生了什麽?”華朝問了一連串的問題。
“你昏迷了半個多月。這裡是黎國的花朝閣。你被邪魔打傷,差點就沒命了。”
華朝的問題,顧藍都一一耐心回答。
“半個月……”華朝想了很久,才想起發生的事情。
“這裡居然還是黎國,而我……還在花朝閣……”華朝悵然若失。
“我以為……我回家了……”不知怎的,華朝便對顧藍說出了這句話,可能是剛剛醒來,昏昏沉沉腦袋也不太靈光。
她突然頓了一下,旋即苦笑道:“我哪裡還有家?”
她無數次幻想自己一覺醒來,或許她就回家了。可是她哪裡還有家?薑國是她的家嗎?她的父王死了,她的弟弟要殺她,她哪裡還有家?
顧藍看著不由得心疼,可是現在他又能做什麽?帶她離開這裡嗎?離開之後呢,他們又能去哪裡呢?薑國已經容不下這個公主了。或許她說得對,她早就沒有家了。
“等我帶公主離開這裡之後,我會找個沒有紛擾的地方,為公主建一座最華麗的樓閣,那個地方便是公主的家。”顧藍說。
華朝心中一時有些酸澀,卻並未覺得溫暖,而是覺得心是前所未有的空,似乎無論用什麽都填不滿。
她怔怔看著顧藍,良久又感傷的笑笑,“顧藍,一座房子不是家,有家人的地方才有家。”
她似乎很少——甚至幾乎沒有過這樣平和地和顧藍說過話。而這時的她仿佛褪去所有驕傲,只剩下孤獨和無助。這時的她不是從前那個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是一個沒有家的可憐蟲。
“如果……如果公主願意……”我願意做你的家人。
可是這句話顧藍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他該怎麽說,才顯得不唐突,不卑微,不憐憫,不敷衍,不是花言巧語,不是想要得到感激,也不是別有用心?
最終,顧藍輕歎一聲,他說“如果公主願意,等離開這裡之後,會過上全新的生活,遇到這個世上最好的人,一起重新開始。那時候,公主會有屬於自己的家,會有想要擁有的一切。”
“會嗎?”華朝問。
“會。”
華朝看著顧藍的眼睛,他的眼眸深如幽潭,深邃的眼底的不容置疑的堅定。
華朝笑了,她說:“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可是即便如此,這樣的話我也很喜歡聽。其實女人都是喜歡花言巧語的。你知道嗎,我被困在這花朝閣中,連個能和我說話的人都沒有,如今倒是有了,還是盡揀些好聽的說。”
“不是花言巧語。”顧藍說。
華朝道:“既然不是花言巧語,我便當真了。你不是說等離開這裡之後,你要給我建一座最華麗的樓閣嗎,我記住了。”
“我說到做到。”
“樓閣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花朝恰了閣’,花朝恰了之時,正是春暖花開時,那樣的家一定很溫暖。”華朝說。
“花朝恰了?為何沿用‘花朝’二字?”顧藍以為華朝是依舊放不下祝余,放不下這裡的一切。
“這裡叫‘花朝閣’,卻冷得嚇人,我用‘花朝恰了’正好與之相反相對,花朝恰了一分春,也代表我在這裡的一切都了結了。”她說。
“原來如此,可是這諧音,卻是不太吉利。”顧藍說。
花朝恰了,華朝恰了,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是啊,感覺就像是在咒自己一樣,”華朝也不由得笑了,“但是不改了,就這個吧,懶得再想別的了。”
“好,那就這個吧。”顧藍說。
“對了,還要把它修建在暖和的地方,太陽每天都能照到,想想都覺得暖烘烘的。”華朝說。
“杻陽山就很好,終年陽光普照,很溫暖。”顧藍說。
“好,就那裡。”華朝有些興奮,似乎已經看到自己的新家了。她的眼中充滿期待,像漫天星辰一般耀眼。
回想到這裡,朝生隻覺得感傷。原來,杻陽山上的花朝恰了閣就是顧藍為了她所建的。可是她忘記了顧藍,也忘記了關於她的一切。她隻以為那是像他們所說,一個凡人為紀念從前那個華朝公主所建造,卻忘了還有這樣一段前緣。
原來那日華朝被浮川重傷後性命垂危,將離雖然是仙,只能暫時保住她的性命,卻沒辦法救醒她。祝余回來後知道了此事,便派人遍尋名醫,甚至把巫醫法師都請來了,也沒有讓華朝醒過來。
那時候,一個巫醫對祝余道:“王上,當今世上唯有一人能救醒公主,若是他都做不到,那想來便無力回天了。”
“誰?”祝余連忙問道。
“薑國曾經的國師,顧藍。”
“什麽?”祝余皺起了眉頭,“怎麽會是他?”
“顧藍是當今世上最卓越的佔卜師,也是修行之人,修為高超,有仙緣,旁人難以企及。公主這樣既然是妖魔所為,普通的醫者自然救不了她。”巫醫道。
祝余萬般無奈之下才讓人去找顧藍。
顧藍在很久以前就失蹤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而正在那時,顧藍也說動了鶴與要去找華朝,鶴與實在沒辦法,告訴了他最近發生的事,同時又告訴他救華朝的辦法。於是他便來到黎國救華朝。
“原來是祝余讓你在王宮來去自如的,我就說嘛,你怎麽可能這樣明目張膽地出現在黎國王宮。”華朝道。
“這也是個機會,我可以借著給你療傷的機會留在你身邊,找機會把你帶走。”顧藍道。
在這之後,華朝謝過了將離救她的恩情,並且許諾答應她三個條件,只要她能力所及,就一定會做到。這便是這拖延了兩千年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