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華朝被他這一舉動氣得啞口無言。
“顧……”華朝想叫他的名字,卻發現根本想不起來。
“你叫什麽名字?”華朝隻好直接問他。
“在下顧藍。”他說。
“不對……他們都叫你月什麽……”華朝撓著頭想那個名字卻想不起來。
“月白是在下的表字。”顧藍說。
“顧月白,很好,本公主這回徹底記住你了。就是你在父王面前告狀,說本公主當街滋事,欺負無辜百姓,讓父王罰我抄了三天三夜的書。你區區一個國師,不好好卜你的卦,觀你的天象,煉你的丹藥,管事到是管到本公主頭上來了!”華朝怒目直視著他。
“身為一國公主欺負平民百姓,居然還如此理直氣壯。”顧藍諷刺地說道。
“你……那不是本公主欺負他們,是他們活該!誰讓他們在背後對阿臨評頭論足!”華朝理直氣壯道。
阿臨是薑臨,是華朝的庶弟,也是薑國唯一的皇子。
那日華朝微服私行,卻聽到那些人背地裡議論薑臨血統不正,不配繼承王位,薑國後繼無人。
其實,若僅僅是這些言論也就罷了,這麽多年大臣們最在意的也都是這個問題。但是他們言論卻比這些話要更加刻毒。諸如“野種”、“孽障”之言都算是好聽的,還有那些私自議論宮闈秘事的,討論薑臨的身世,就連王君都被他們當做談資。
那日正好被華朝聽到了,便以詆毀王室清譽為罪名當街重罰了他們。而這也被顧藍目睹,而且告到了王上那裡。
“公子臨不過是一個庶子,他們不議論他,難道要讓他們議論你這唯一的嫡公主嗎?”顧藍不以為意。
“即便如此,這又與你有何乾系?”
“公主別忘了。你才是命定的薑國王位的繼承者,是天命所歸,旁人都是草包,根本沒有繼承王位的能力。”顧藍沉聲道。
“草包?阿臨的能力有目共睹,而我無心王座,阿臨即位,實則各得其所,有何不妥?再者說,究竟是誰要繼承王位,豈是你一個小小的國師能夠左右的?你當真以為父王會聽信你隨便佔卜的那幾卦?”華朝自然不會讓著他。
不知為什麽,華朝總覺得這個國師除了說她是命定的王位繼承者之外,其余的事都在和她作對。所以她便理所當然認為國師是想讓她登上王位後借她控制整個薑國,把她的權力架空,變成一個傀儡。到時候,顧藍就是薑國實際上的掌權者。
因為這麽想,所以從一開始華朝就對他有偏見和敵意。
“要怎麽想是公主的事,要怎麽做是臣的事。臣改變不了公主的想法,公主也管不到臣要做的事。就此別過。”
顧藍也沒有多說,直接轉身就走。
“你……顧藍你回來!”
顧藍沒有回頭,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宮門。
“顧藍,本公主記住你了!”
朝生此時仿佛是一個站在華朝和顧藍之外的局外之人,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著這一切。但是只有她知道,這些事都是她親身經歷的。真真切切,刻骨銘心。她望著顧藍遠去的背影,冷漠卻也孤寂。
“原隰……為什麽會是你?原來早在兩千多年前我們就已經遇到了。只是我把你忘了。”
那時候,華朝還沒有遇到祝余。她每天受到最多的是父王的問責。而這一切都根源都在於國師顧藍。
於是那時候,在華朝眼中,她和顧藍就是相看兩相厭。顧藍見不得她的做法,她也看不慣顧藍。
那時候,為了報復顧藍,華朝也是想了許多辦法。就像是在王城內四處張貼國師的畫像,宣揚他的不好。
當然,顧藍長得那麽好看,華朝自然不會張貼他原本的畫像。所以,傳到百姓手中的國師畫像都是黑臉壯漢,膀大腰粗,相貌醜陋。
只是沒想到,顧藍隻說了句胡鬧,卻一點都不惱。
後來華朝才知道,那些畫像沒傳出去之前,傳聞中的國師一直都是相貌英俊的翩翩少年郎,不僅如此還德才兼備,備受王城未婚女子青睞。在所有女子眼中,國師是最完美的男子,年輕有為,猶如清風明月一般清雅絕塵,舉世無雙。
所以,那些只聽過傳聞卻沒有見過國師本人的姑娘,每日都潛伏在國師的家門口,不求別的,只求能看一眼他驚為天人的相貌。
這事雖然也不是什麽要緊的大事,但是也的確給顧藍生活帶來諸多不便,有時甚至出門都不便露臉。
沒想到華朝的這個辦法瞬間打碎了王城少女們悸動的春心,自從看了顧藍的畫像之後,再也沒有人在顧藍家門口潛伏。顧藍這股熱潮算是過去了。這也是為什麽顧藍知道華朝所作所為之後沒有和她計較。
這事秦劍也幫了不少忙。就是他四處宣揚顧藍的壞話,說他人品不好,學識無幾,簡直就是個草包。更別說什麽相貌,連殺豬的屠夫都比他強上許多。
沒錯,當初為保朝生的歷劫順利完成,秦劍也跟著朝生下凡歷劫。“秦劍”這個名字也是朝生在凡間為他取的。
在下凡之前,秦劍也只是所有人眼中魔族公主身後的小跟班,即便他們是彼此的朋友,他在魔界也只是個無名之輩。要不是在凡間的那段過往讓他有所體悟,他也不會在回到魔界的百年時間之內就成為一方魔君。
於是後來秦劍就一直用這個名字。至於從前的名字,已經不重要了。這也是為什麽秦劍的名字到像是個凡人的名字。
再後來,華朝出宮時又遇到了顧藍。
那日太陽很大,晃得人睜不開眼。顧藍就在河濱的一座小屋門前倚著,手中拿著一壺酒,自顧自地飲著。
幾縷發絲垂了下來,平日裡凜冽凌厲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柔和。
他那日倒是沒有穿深色的衣服,穿了一襲寬松的白衣,倒是顯得道骨仙風,像極了下凡的仙人。
華朝本是想到樹蔭下乘涼,卻看到了國師不為人知的一幕。向來不苟言笑的清冷國師沒想到也有借酒澆愁之時。
華朝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不為人知的另一面,也沒想要當面撞破,正想要悄悄離開,卻沒想到顧藍早已察覺到她的存在,不知何時早已站在她身後。
“不知公主到這裡有何貴乾?”顧藍幽幽問道。
他的語氣相較平日裡的冷漠凌厲倒是輕柔了幾分,或許是微醺的緣故。
“隨便走走就到了這裡,”華朝訕笑,“正巧遇到了國師,還真是緣分。”
有緣也是孽緣。華朝想。
沒想到顧藍冷聲說了句“你我無緣”。
他說這話時,不知為什麽,華朝總得他生氣了。連語氣和語調都變了,眼神也冷得嚇人。
只是那冰冷的目光中,卻有幾分無可奈何,或者可以稱之為無能為力。
想來他今天本就心情不好才借酒澆愁,再加上她無意中說的話可能冒犯了他,所以他才如此不悅。華朝這麽想著,還是覺得走為上策。畢竟她還犯不著招惹一個醉漢。
“既然無緣,那我先走了,國師自便。”華朝說。
顧藍也沒管她,自顧自地喝著酒。
華朝不知道的是,他方才為她卜了一卦,卜算的正是她的姻緣。
她命定的良人,來自西北方向,命屬貪狼,他的到來無疑會為她帶來災難。
至於顧藍自己,此生注定與她無緣。
可是即便如此,他還是想帶她擺脫災禍,讓她一生平安無憂。
就在華朝要走的時候,突然殺出一群刺客,不由分說地向他們攻來。
華朝那時候只是個凡人,也不會武功,全程全靠顧藍保護。
眼看刺客一撥又一撥湧來,顧藍也有些招架不住。但是他把華朝保護得很好,沒有讓她受一點傷。反觀顧藍自己,手臂上已經有好幾處劍傷,鮮紅的血滲透他的白衣,血跡斑斑,很明顯,也很刺眼。
“顧藍你怎麽樣?”華朝也有些著急。
“我沒事,不用管我。”顧藍沉聲道。
刺客越來越多,此時顧藍已經是強弩之末。沒有辦法,他隻好帶著華朝躲到一處山坡下的草叢裡。
華朝此時也害怕了,忍不住地顫抖,卻又捂著自己的嘴不敢出聲。
眼看顧藍的血越來越多,染紅了大片衣襟,華朝紅了眼圈。
“公主,你聽我說,那些刺客是衝著臣來的,和公主沒有半點關系。你現在乖乖躲在這裡,臣一會兒會把他們引開,到時候你找機會脫身,明白嗎?”顧藍沉聲道。
華朝含著淚搖頭。
“我也不是貪生怕死之徒,斷不可能丟下你不管。”華朝語氣堅決。
顧藍卻漠然道:“公主不會武功,帶著你更加逃不了。公主如今文不成武不就的樣子,只會是個累贅。”
“顧藍你說什麽?你說……我是累贅?”華朝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顧藍嗤笑一聲,“難道不是嗎?你是君我是臣,保護你是臣職責所在。但是如果沒有你,我定然不會步入這樣的死局。如果沒有你,我恐怕早就脫身,也不必受這一身傷。”
果然,顧藍還是如同從前那般冷漠而不近人情。
“或許你說得對,我本就文不成武不就,既然如此,你為什麽告訴父王我才是命定的王位繼承者?”
“萬事有常,此為天道,不是人願能左右的。”顧藍道。
“你……”
此時聽見了腳步聲,華朝一下子安靜下來。
“屬下來遲,公主恕罪!”
是秦劍!
“你帶著公主走。”顧藍對秦劍道。
“那國師怎麽辦?”秦劍問。
“他們本就是衝我來的,是我連累了公主。你現在就帶公主回去,確保她平安無事!”顧藍道。
“我們兩個人,一定能殺出去。”秦劍道。
“那你讓公主怎麽辦?”顧藍這時有些生氣,“你是顧著殺人還是顧著保護公主?”
秦劍此時無話可說。
他回頭對顧藍道:“國師保重!”說罷就帶著華朝離開了。
確實,刺客太多了,他顧不了那麽多。他要保護的也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華朝公主。
華朝被帶回宮之後馬上派人去那個地方救顧藍,派去的人把方圓幾裡翻了一遍,沒有找到顧藍,也沒有找到刺客,只看到地上和草葉上大片的血跡。
從那天起,顧藍這個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樣,再沒有半點他的消息。
華朝再聽到顧藍的消息,已經是半個月後的事情了。
前朝傳來消息,國師抱恙在身,最近一個月都不會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