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巽瀲那件事過後,既明時常看不到謝皎的人影。他發現她的時候,她不是坐在樹下發呆,就是把自己泡在冰冷的溪水裡,長時間不肯把頭露出來。
既明問她緣故,謝皎卻說沒事。
既明明知她有心事,卻無可奈何。
那日,千寒帶著好酒來到了邊春山,準備和既明大喝一頓。
千寒脾氣古怪,所以交友也十分獨特奇怪。於是他認識了朝生,於是他也認識既明。而且千寒和既明是幾千年的老朋友,他們認識的時間甚至比朝生的年齡還要長。所以,兩人關系實則要好的不行。
不過不湊巧,既明外出去尋找一種世間珍奇的植株,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於是千寒隻好順便給留在邊春山的原隰查看了一下傷勢。見原隰沒什麽大礙,就把酒留下獨自離開了。
……
是日,謝皎又縱身跳入冰冷的水潭子裡。
邊春山樹也多,水也多。有溫泉也有冷池,有溪流也有河水。
而桃花林入口的清水潭就是謝皎時常去發泄的地方。
清水潭又大又深,水也清澈。謝皎把整個人浸在潭水裡,感受著冰冷的水一寸寸流過她的肌膚,感受著清醒與沉迷之間的那一絲麻木。
“噗——”
謝皎探出頭,卻發現既明就坐在旁邊的大石頭上等她。
看來是外出的既明回來了。
雖然謝皎穿著衣服,但她還是本能地捂住胸口,“把頭轉過去。”
既明也乖乖背過身去。
謝皎從水潭裡爬上來,瞬間烘幹了自己的衣服。
“皎皎,你究竟怎麽了?”既明問她。
“都說了沒事,我能怎麽呀?”謝皎一副沒事人的樣子,說得十分輕巧。
其實,謝皎這幾日常常心煩意亂,不能靜下心來。只因為那日巽瀲的事。雖然既明說不會娶她就一定不會娶她。而且他有這個能力。但是讓謝皎心煩的卻是得知既明有婚約時她有一瞬的失落和苦惱。她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呢?她不應該有這樣的想法。她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謝皎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自己對既明究竟是怎樣的情感。
她想,她是一點都不喜歡他的。因為她的前塵一直牽絆著她,讓她久久解不開心結。更是因為從來到邊春山的那一刻,醫聖千寒就告誡過她——
“千萬不要對既明動情。別看他長相英俊,瀟灑溫柔,但是他沒有七情六欲,他不會有情——我不是說他性格冷漠無情,我的意思是情愛是六界眾生的本能,但他卻失去了這種能力。他沒有愛人的能力,他沒有情。一旦你對他動情,痛苦的只會是你自己。”
三百多年前千寒的忠告謝皎一直記在心裡,並且時刻提醒自己。而且從一開始,她對既明根本沒有產生任何男女私情,她對他只有感激和敬重。
可三百年過去了,她自認為對他的感情從沒有變過,可是那日巽瀲的出現卻讓謝皎對自己的情感有了更模糊的認識。
因為,既明的事讓她心神不寧了。
“既然沒事,到我跟前來。”既明說。
謝皎走到既明面前,才發現他眼神有些迷離,身上也有著似有似無的酒氣。
有酒氣是正常的,既明酷愛喝謝皎釀的桃花酒,這酒後勁不大,既明常常把酒當茶喝。
但是眼神迷離就不正常了。既明酒量那麽好,怎麽可能把自己喝成這個樣子?
“既明,你怎麽了?”謝皎問她。
既明一把抱住謝皎,低聲呢喃著,“皎皎……”
謝皎:“……”
謝皎怎麽想都覺得現在的場面有些驚悚。既明行止有度,從來沒有對她做出過這麽親密的舉動。
“皎皎……”
既明抱著她不肯放手。
謝皎有些慌亂。
“既……既明你喝多了……”
“我沒有,我很清醒。”既明說。他聲音低啞,卻比平日裡更加動聽,仿佛撩動著人的心弦。
謝皎:“……”
謝皎覺得鐵定是他喝多了。她倒不是怕他對她做出什麽事情,畢竟既明是真正的冷清禁欲之人,而且完全沒有七情六欲。
她是怕自己對既明做出什麽喪心病狂的事情。畢竟既明是真的好看,就算對他沒有感情,也算是佔了便宜,毫不吃虧。
謝皎想,她可能就是饞他身子。畢竟有這樣的美男天天相伴,她都接受不了更醜的人。
於是,為了不讓自己做出什麽喪盡天良人神共憤的事,謝皎決然把既明推開。
起初她推不動,謝皎又用了幾分力,竟然把修為強大的既明推得後退了好幾步。
謝皎懷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她什麽時候有這樣的本事了?
只見既明踉蹌了幾步,竟然捂著胸口吐出一口血來。
謝皎:“……”
謝皎連忙去扶既明,“怎麽樣了?你沒事吧?怎麽會這樣,我也沒用多大的力呀。”
不誇張地說,就算謝皎用盡全身力氣,也完全不能把既明怎麽樣。她那點修為,打在既明身上跟撓癢癢沒差。
所以謝皎第一想到的就是既明受傷了。
“既明,我帶你回房間,然後讓千寒來看你好不好?”
“我沒事,我沒有受傷。”既明沉聲道。
“那……那怎麽會這樣?”謝皎依舊十分擔憂。
既明卻沒有理會他她的話,而是直視著謝皎,“皎皎,吻我。”
有那麽一瞬間,謝皎的腦子失去思考的能力。
“啥?”
“或者,我吻你。”既明說。
謝皎:“……”
不等謝皎反應,既明便把臉湊近,眼看就要親上來。
謝皎雖然腦子裡像和了面糊,一塌糊塗,但是她身體的反應比腦子還要快,只見她連滾帶爬地退出好幾步。
謝皎心想,太不正常了,今天發生的所有事都太驚悚,太詭異了。
於是她回頭看了看嘴角還殘留著血跡的既明,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好容易從地上爬起來,腳底抹油,趕緊離開。
想起既明吐血的慘狀,謝皎表示那個人平時壯得如牛,她輕輕一掌根本不礙事。再說了,照今天那個德行,死了活該!
不過他那個樣子倒是和禁欲清心時的模樣一樣撩人。
把這些想通以後,謝皎毫無壓力、毫無愧疚地離開了邊春山,去了凡間。
她得出去躲幾天,今天的事她實在不知怎麽面對他。
……
千寒給既明檢查了傷勢之後,連歎了三聲。
既明正要說什麽,卻被千寒打斷。
千寒恨鐵不成鋼地說:“別試圖動情,無情咒的後果你根本承擔不了!”
“情不自禁,我控制不住。”既明說。
“控制不了?別逗了,論心性論意念,你算是厲害的,別跟我提什麽情不自禁。生死面前,那些都是小事。不想死就把那顆心守住!”千寒憤憤道。
“心?你也知道我有心,我有心!”
“有心又能如何?無情無愛才能不傷不死,無敵無憂!”千寒冷聲道,“再說了,她是你用情換下的。你想讓她好好活著,就必須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難道,你想眼睜睜看她死嗎?!”
千寒說的“她”自然是謝皎。
既明垂眸,心痛又加重幾分。
“你說過,只要你還記得,只要你還能日日看到她,這就足夠了。你忘了嗎?你該知足的。貪得無厭只會讓所有人都陷入更加痛苦的深淵。”
千寒勸得苦口婆心,說得是口乾舌燥。他順手拿起一旁放置著的茶杯飲了兩三口。
“噗——”
“這……”千寒看著茶杯中的不明液體,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這‘一杯無’怎麽會在茶杯裡?”千寒問。
“一杯無?”既明突然意識到什麽,原來他喝的是一杯無。
“我見桌上多了一壺好酒,以為是皎皎新釀的,就喝了。”既明說。
“那這酒為什麽裝在茶杯裡?”千寒問。
“找不到酒杯,就倒在茶杯裡了。”既明說。
千寒:“……”
“對了,你剛才喝酒的茶杯,是我用過的。”既明說。
千寒:“……”
“造孽呀!”千寒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一杯無’就是千寒那日帶來的好酒,不過這酒後勁實在大,通常一杯就把人放倒了。
怪不得既明好端端地那樣對謝皎,這明顯就是喝大了。
“怎麽了?”既明問。
千寒內疚地向他解釋了原委,既明卻面色依舊道:“這事不怪任何人。也不是因為那酒。”
是他自己順心而為。
“但是如果沒有那壺酒,你也不至於……”
“我說了,這事與酒無關,隻關乎本心。”既明說。
千寒又連歎三聲,歎完氣後他說道:“先好好休養上一日,然後再去凡間把她找回來。”
“不行,萬一遇到危險……”
“沒有萬一!”千寒語氣不容抗拒,“你現在這個樣子,不好好平複心緒,不好好整理心境,之後只會更難過。只要一日。一日過後,你就去找她。到時候我絕不攔著。”
既明沉思片刻,隻好道:“好。”
……
半日後,楚狂來邊春山找原隰。
“原隰,如果是小事的話,我不會找你。但這回情況特殊,我發現浮川的蹤跡了。我原本已經通知了秦劍魔君,沒想到他去了重創而歸。秦劍說,浮川修為大增,居然打敗了他。這事實在詭異的很。”楚狂道。
原隰沉眸,浮川是他追殺了一千多年都未曾得手的人。為了給朝生報仇,這個人他是一定要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