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昏迷沉睡的朝生輕喚著原隰的名字,眼角緩緩流出眼淚。
“原隰……”
原隰連忙握住她的手,“我在這裡,朝生,我一直都在。”
他溫柔地幫她拭去眼淚,心疼之余,卻也感到一絲慶幸。至少,在她睡夢之中,也喚過他的名字。這已經足夠了。
“朝生,別哭,以後都不會離開你了。不管發生什麽,我都不會再丟下你。”原隰說。
夢中的朝生恍惚之中似乎聽到有人在她喃喃細語,如同戀人的耳鬢廝磨一般,如同細滑的綾羅絲綢纏繞在她心上。她聽不清那人在說什麽,可是她本能地覺得那是原隰在和她說話,原隰在叫喚她。
“該回去了。”華朝的聲音說道。
“那你呢?”朝生問。
華朝輕笑一聲,“我就是你呀。”
朝生也不禁笑了,“如今這世上牽絆著我的不再是幾千年前的過往,而是只有他的未來。他是羈絆,也是歸屬。”
“從前的遺憾,便由你來為我彌補吧。記住,華朝已經不在了,顧藍也在兩千年前就消失了。現在你只是你,而他也只是他。”華朝說。
大夢初醒,早已淚流滿面。朝生醒過來時,卻沒有看到原隰,她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和悵然。
辛夷端著茶水進來,發現朝生已經醒過來了,她喜出望外:“尊上,您終於醒了!”
朝生沒有說話,看面色是興致不高的樣子。
辛夷一下子就猜到了朝生在想什麽。
“君上他被秦劍魔君叫去處理要事了。聽說是和天界有關的事,很是要緊。否則的話,君上是絕對不會離開您半步的。”辛夷道。
“和天界有關的要事?”朝生沉眸,擔心會出什麽事情。
畢竟她如今繼任魔尊之位,魔界局勢又是一番新的情況,天界有所顧忌也是正常,但是就怕他們會有大動作。
“君上臨走前囑托您千萬不要擔心,安心修養,這些小事他都能處理。”辛夷道。
看朝生依舊有所思慮,辛夷又道:“尊上,原隰君上在您昏睡的這段時間一直守在您身邊,寸步不離,幾日以來水米未進。他還是很在乎您的。”
“是原隰把我送回來的?”朝生記得自己之前在杻陽山的花朝恰了閣之中,如今又回到了魔界永晝宮。
“是,他還請來了鶴與神君為您療傷。”
“鶴與呢?”朝生問。
“已經走了。”辛夷道,“鶴與神君臨走前叮囑您說,神魔一念之間,別讓執念困住自己。”
“本座知道了。”朝生沉聲道。
“對了,將離仙子這幾日一直在永晝城等您,她說您知道她的來意。尊上要不要現在就見她,還是……”
“讓來她見本座吧。”朝生道。
……
原隰原本是在照顧朝生的,但是秦劍冷著一張臉來找他,臉色非常難看。
“天界那邊有動作了,你和我先去商量要事。”秦劍沉聲道。
“要事?”原隰望了朝生一眼,自然不願意現在丟下她走開。
“十萬火急。”秦劍說。
“你最好保證這事十萬火急。”
原隰隻好叮囑好辛夷一切之後,跟著秦劍離開。
原來,天界已經派人來找秦劍,企圖挑唆他和原隰,讓他們來個窩裡鬥。
“天界都是些什麽玩意,居然想讓我去給他們當個傀儡魔尊,我呸!”秦劍氣不打一處來。
“現在老子還沒找上他們,他們倒是自己找來的。”秦劍道。
“看來天界還是忌憚魔界,害怕我們真的掀起什麽風浪,把火燒到他們家門口。”原隰道。
“我現在終於明白你為什麽一定要收拾祭白了。”秦劍道,“既然天界想到了收買一個魔君來達到自己的目的,那我未必是第一個。極有可能祭白之前就和天界達成某種交易,所以一直以來他都能在所有風浪中置身事外,甚至坐收漁利。”
“沒錯,我正是因為查到他和天界多少有些關系,所以才要扳倒他。如今祭白一倒,天界果然坐不住了,這倒是把一切都證實了。”原隰說。
秦劍憤然摔碎了眼前的茶杯,“我居然一直沒有察覺!”
“你怎麽回應他們的?”原隰問。
“我說考慮考慮。”秦劍說,“即便是要假意答應或直接拒絕,都會引來相應的後果。我不確定這個後果究竟會牽扯到多少人和事,所以便先拖住他們,和你商量商量。”
原隰此時不得不承認秦劍其實很聰明,他的城府極深,卻不顯山露水,他的才智倒是配得上他的野心。
“如果直接拒絕,便是把一切都挑明了。天界一定會立馬采取下一步行動。那樣我們便會陷入被動的境地。但如果假意接受,倒是可以暫時拖延住天界。他們樂見於我們彼此相鬥,到最後他們便能坐享其成。”原隰道。
“我也這麽想。”秦劍說,“但其實不論如何,天界的矛頭似乎都不完全指向我們,而是……”
“朝生。”原隰沉眸道。
“沒錯,天界必定是忌憚君上的。我們兩個相鬥其實沒有任何意義,因為魔尊還在。但是如果現在的魔尊不複存在,那麽你我之間,變成完完全全淪為他們的棋子。”秦劍說。
“找死。”原隰暗紅色的瞳孔充斥著殺意,仿佛要把世間的一切都毀滅殆盡。想傷害她的都該死。
“若是這天界不給人留半點余地,那麽顛覆了這天界又何妨?!”他道。
“你別跟老子搶,老子才是要做那個顛覆天界一統六界的人,你一邊去!”秦劍道。
原隰輕笑,“你放心,什麽魔界天界甚至是六界之主的我都不稀罕,我只是單純看不順眼,想毀了罷了。再說了,多一個人幫你不好嗎?到時候,你做你的六界之主,我功臣身退,過我的逍遙日子。”
“希望到時候你說的依舊是現在這句話。”秦劍意味深長道。
他深知有些人若是真正嘗到了權勢的滋味,就再也不會放下。希望原隰不是那樣的人。
“我只要她。”原隰道。
“那希望我們各自得償所願。”秦劍說,“但是現在,我們該好好想想要如何覆滅天界了。”
……
將離早已在大殿之中等候。見朝生現身,她俯身行禮:
“拜見魔尊。”
“起身吧。”朝生道。
“魔尊應該知道我來此的用意。”將離說。
“你要找的那個人,本座找到了。”朝生道。
最初就是將離提起了國師的事,才讓朝生想起了被她甚至被所有人遺忘了的顧藍。
“真的嗎?”將離有些激動,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又連忙收斂了自己的情緒。
“但是在本座的記憶中,他幫你只是順手所為,而且也並沒有真正幫你脫離苦海。你要找他,真的是為了報恩嗎?”
朝生面色平靜,並未顯出慍色,但是她的眼神還是讓將離不自覺偏過頭,不敢和她對視。
很顯然,被朝生說中了心事,她心虛了。
“我……”將離遲疑不決,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
“那個人如今已然忘記了過去的一切,而且本座並不想讓他想起過往那些不好的記憶,所以你換個條件吧,本座不會把他的事告訴你。”朝生道。
如今經歷過當年的事情的人,只有朝生想起了關於顧藍的一切,其他人依舊不記得這麽一個人。朝生不想讓過往難過的記憶讓原隰難過,不想讓任何人打擾他,所以她不準備把顧藍的事告訴原隰,也不準備告訴任何人。
有時候,過往的一切不過是負擔。而屬於顧藍的那一段過往又太過沉重,朝生不想讓原隰背負這些。
“那我就直言了。”將離說,“祝余他……”
聽到祝余這個名字,朝生不禁覺得諷刺,她一而再再而三求她,都是為了祝余。可是祝余卻不止一次想要至她於死地。
“祝余……你知道他如何成仙的嗎?”將離問。
“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去冥界做了筆交易,用生祭萬靈來換自己長生。”朝生沉眸。
那個人向來自私慣了,為了自己不惜犧牲所有人。朝生想。
“當然,其中涉及的細節,還牽扯到哪些人,本座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朝生道。
“你自然不知道,”將離說,“但是我知道,國師也知道。可是自祝余成仙之後,也飽受怨靈之怨念反噬的折磨,無以解脫,這些我都看在眼裡。我想要幫他。我知道,我的原身可以幫到他,幫他化解反噬之痛。但是我的原身被當年的國師藏在一個地方,後來陰差陽錯,他死了,我便再也不感應不到我的原身去了何處。所以……”
“所以,你想要找到你的原身,來幫祝余?”朝生算是明白她的意思了。
將離原本是天界的一株棲神草,後來修煉成仙,化為人形之後便脫離草藥的原身。但是她的原身是一種很罕見的神草,其中一個功效就是為人續仙骨,增強仙力,還有淨化怨念濁氣。
“你被祝余關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兩千多年,卻沒有長一點記性嗎?”朝生隻覺得她很傻。
將離搖搖頭,苦笑道:“我以為你懂的,至少你是喜歡過他的。”
“但是本座現在不喜歡了。”朝生道。
“是啊,可是對原隰魔君,尊上總還是喜歡的吧。你會不會為了他,放棄自己的一切,哪怕永墜閻羅,灰飛煙滅?”將離問。
朝生怔了一瞬,會嗎,她不知道。可是,她應該是願意的吧。可他們會不會真的遇到那樣萬不得已的時候?朝生不敢想。她不希望原隰遇到任何危險。
不知他人苦,莫笑他人癡。朝生深知此理,所以也只是好心提醒一句,不會製止她。這世上有太多癡人,在長明殿將近一千多年的時光,她早已見怪不怪。這些人,只是比旁人更加執著罷了。
但是關於顧藍的記憶,她雖然看到了離恨天中屬於顧藍的記憶,但也並非是全部,只是看到了顧藍有關於她的記憶。至於屬於顧藍的完完全全的記憶,只有讓原隰自己親自想起來才能辦到。
但這樣的話,整件事情又回到了原點。朝生原本就不想讓原隰回想起這段感傷的前世的記憶。可如果要滿足將離的心願,就必須了解顧藍全部的記憶。
朝生無奈,隻好解開了將離身上的關於顧藍的記憶的禁製。如果她能把關於顧藍的事想起來,或許會知道顧藍把她的原身放到了何處。
如今朝生已經想起了顧藍,自然有能力解開解別人身上的關於顧藍的記憶禁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