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失約
  夜裡，洛城下了一點小雨，
  街道上的低窪處有了少量的積水，細雨點點，濺起一圈圈波紋，

  街道兩邊商鋪的燈光照射在水面，倒映出一排排街景。

  徐半仙去烤魚店買了一份烤魚，端著一個碳火鐵板鍋來到咖啡店裡。

  “老板，老板，來吃烤魚了！”徐半仙樂呵呵的喊道：“這家店的烤魚，味道可是很不錯的，我排了好久的隊才買到的。”

  顧陌放下手機，從躺椅上起來，走了過去，看著桌上的烤魚，他微微皺了皺眉頭。

  味道，還真的挺香，

  只是，那厭食症，可不會因為某道菜味道不錯而就能夠吃下了。

  “老板您放心咧，我點了香的，上貢的嘞！”徐半仙一邊說著，笑呵呵的遞給顧陌一雙一次性筷子，說道：“老板您是陰差嘞，您的規矩我可不會忘嘞！”

  顧陌接過筷子，猶豫著夾了一點魚肉，
  嗯，香味撲鼻，

  唇齒留香，回味無窮，
  當然，其實也沒那麽誇張，
  主要是顧陌太久沒能吃外面的烤肉之類的食物了，
  畢竟，之前，只能吃徐半仙做的飯，
  徐半仙在家裡煮飯，也不會做烤魚。

  所以，突然能夠吃一口烤魚，
  顧陌眼睛都亮了，
  不過，

  慢慢的，顧陌的眼神也隨之變了，

  似乎，能吃什麽東西，
  並不在於是誰做的，而在於的是誰供奉的，
  按照西城那個叫張滋滋的同行所說，
  是可以吃貢品的，
  也就是傳說中的享受香火，但，這種香火終歸與那些擺在廟裡的菩薩不一樣能夠匯聚萬民願力，
  當然，這種立廟樹祠祭拜，一個鬼差也是不配的。

  所以，想要走吃貢品的路子，
  就只能是有一個大功德的人親自供奉，才能夠將普通食物轉化為貢品，

  說白了，
  他吃的就是對方的功德供奉。

  “老板咧，是不是不和胃口嘞？”

  徐半仙看到顧陌愣住了，

  作為一個頭號狗腿子，他非常的有覺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表忠心的機會，當即就說道：“老板咧，要是不合胃口您就說，我馬上給您換，別說就只是排幾個小時隊了，就是跪幾個小時，我也給您弄來合胃口的。”

  顧陌點了點頭，道：“我相信你！”

  短短四個字，
  說得徐半仙心潮澎湃啊，

  老板，終於看到我的忠心了，

  果然，努力就一定會有回報的！

  “啪”

  顧陌取出一包辣條，說道：“來，老徐，跪一跪這包辣條。”

  徐半仙：“……”

  這特麽是張嘴就來啊！
  顧陌自然也不會真的讓徐半仙去跪一包辣條，而是想要試一試，
  便讓徐半仙去隔壁取了幾支香燭，按照正常供奉的程序走了一遍，
  然後，在徐半仙一臉疑惑的目光中，
  “撕拉”

  顧陌撕開了辣條，
  取出一根辣條放進了嘴裡，

  真特麽……

  香啊！

  “老徐啊，你要不要來一根？”顧陌吃著辣條，問道。

  徐半仙看著顧陌那一副沒吃過辣條的模樣，心裡一陣感慨，
  老板，這是沒童年吧？
  “老板咧，我就不跟你搶童年了，你要還想吃什麽呢，就跟我說，我一定給你供上，忠心耿耿為老板服務是我的宗旨，我的使……”

  “啪”

  顧陌取出了……

  泡麵、冰激凌、麵包、乾脆面、葡萄乾、口香糖、可口可樂……

  “來吧！”

  徐半仙：“……”

  ……

  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

  當然，嚴格來說不是吃了一頓飯，而是徐半仙不停的燒香，顧陌不停的吃著各種零食，

  是真的香啊！
  吃了一個痛快之後，
  顧陌才悠閑的躺在躺椅上，問道：“老徐啊，你這一輩子，是不是乾過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情啊？”

  按照張滋滋所說，
  徐半仙這種能夠上供即香火的人，是擁有大功德的，放在仙佛時代是可以一言封神的存在，這樣的人，哪天真死了，怕不是要地府閻王親自歡迎，所以，不是救天下萬民於水火都不可能匯聚如此大功德。

  但，
  看徐半仙那老忽悠的樣子，也不太像是能夠做這種大事的人。

  “有過！”

  讓顧陌詫異的是，徐半仙居然承認了。

  顧陌眼睛一亮，抬起頭，問道：“是什麽事情？”

  徐半仙抽了一口煙，理了理頭上的發簪，飄逸的複古髮型被涼風襲來，頗有幾分高人韻味和滄桑之感，
  一口煙霧吐出來，

  一件往事，
  一件不得了的往事浮即將現出來了，

  “那是在多年之前，我曾有過一次十分凶險的經歷。”

  “是什麽事情？”顧陌追問道。

  “我……在八十年前，曾在數千萬甚至是上億的同類競爭之中殺出一條血路，力挫千軍萬馬，最後，成功出生了！”

  顧陌：“……”

  你是不是覺得你很幽默？

  徐半仙嘿嘿一笑，道：“老板咧，這世上啊，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人都是平庸的咧，不論年紀大小，都是平庸的，一輩子就這麽點時間，哪能有那麽多驚天動地的事情等著啊！”

  “況且，這世上，也沒那麽多大事，要是來一個人就驚天動地，這世界，估計啊，早就沒了哦！”

  顧陌看了一眼突然有些網抑雲趨向的徐半仙沒有說話，

  他不知道說什麽，
  從本心出發，
  與徐半仙相處了這麽久，這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半吊子玄修，有些摳門卻又對小孩子特別大方，喜歡摳腳，喜歡忽悠，但是心眼不壞，
  就一個很普通的老頭子，
  膽子還小的一批，
  該跪的時候一點不含糊，

  硬要說對方是個大人物，也不太像。

  當然，

  顧陌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原因還有一個，
  那就是這徐半仙到底如何，
  與他而言，沒什麽意義，
  只要能夠吃飯，

  其他的，有啥關系咧！
  ……

  咖啡店裡，

  一老一少，一起抽著煙，一起躺在沙發上，

  顧陌腿長，腳搭在了對面的沙發上，
  徐半仙嘗試了一會兒，

  沒能夠行得通，
  頗有些幽怨，
  就在這時，

  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女孩兒撐著傘走到了咖啡館外，緩緩收了傘，掛在門口專門放傘的地方，然後掏出紙巾擦了擦身上打濕的地方，走進了咖啡店。

  白裙女孩兒進了咖啡店，

  入眼看到的就是躺著抽煙的一老一少，
  場面一度很怪異，

  老頭似乎是玩漢服的，古風裝扮，有些邋遢，
  那青年則一副天塌下來我都不愛動的模樣，
  應該都是客人，

  只看了一眼，
  女孩兒就給徐半仙和顧陌定義為了客人，
  畢竟，

  沒有那個咖啡店的員工或者老板會是這麽一副姿態，
  一副，
  你愛來不來，反正我不歡迎的模樣。

  “有人嗎？”

  女孩兒望向吧台方向，輕聲的喊了一下，語氣很溫柔。

  沒有人回答，
  然後，

  女孩就看到店裡那一老一少站起來了，
  那老者直接出了門，

  而那青年抽著煙，走了過來，問道：“喝點什麽？”

  女孩兒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青年，

  挺好看的一個男孩子，

  就是有些太過於懶散了。

  “你是……老板？”女孩問道。

  顧陌點了點頭，道：“嗯，喝什麽？”

  “一杯奶茶吧，原位的！”女孩兒怯生生的說道。

  “行。”

  顧陌轉身，進去了工作台，
  很快，就端著一杯奶茶放在女孩兒面前的桌上。

  女孩似乎有心思，
  坐在窗邊，望著街道，雨落滿城，滿城都是憂心人。

  顧陌猜到女孩兒應該是有一段屬於她的故事，
  但是，顧陌沒有酒，

  也對這個故事不敢興趣，

  畢竟，

  聽人講短篇故事，能有看長篇小說來得有意思嗎？

  於是乎，
  顧陌打開了小說軟件，點開了他這段時間一直在追更的小說，
  “這沙雕作者，怎麽還沒更？”

  “不對勁啊，這沙雕不會是要太監的意思吧？”

  顧陌看的是一本靈異小說，
  作者更新雖然不多，但一直都還是比較穩定，

  可這幾天，

  已經出現好幾次斷更的情況了，
  按照通常情況，這種突然開始斷更，又沒有發單章解釋的，
  很有可能就是要太監的意思了，

  但這本書成績一直都挺好的。

  “她……不會太監的，你別罵她！”

  就在這時，

  那白裙女孩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顧陌旁邊，看到顧陌的手機，開了口。

  顧陌疑惑的抬起頭，問道：“你怎麽知道她不會太監？已經好幾次斷更了。”

  白裙女孩坐到顧陌對面，

  緩緩說道：“前幾次斷更，是因為她做了整容手術，在醫院接受術後恢復，今天，是為了見他，她等了整整一天。”

  顧陌皺了皺眉頭，放下了手機，
  他聽出來來，
  女孩口中的ta，是兩個，一個男的，一個女的。

  顧陌突然想一拍桌子，指著女孩，來一句“請開始你的表演！”

  “他是她的第一個讀者，那時候，她剛剛開始寫小說，一直都沒有人看，就在她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他出現了。”

  女孩兒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

  “後來，他們加了聯系方式，他一直都非常支持她，不斷地鼓勵她，兩人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後來，她的書，慢慢的火了，有了很多很多的讀者，但是，只有他，不一樣。”

  “她喜歡他，只是，她長得不好看，她很自卑，於是，在兩人約好見面時間後，她去整容了，她想給他看到一個最好的她，即便是會付出一定的代價，哪怕，只能見一次也好。”

  “終於，這一天到了，”

  “她撐著傘，早早的來到了約好的地方，可是，他卻一直沒出現，一直沒出現，直到天黑，都沒有出現，他，失約了！”

  顧陌聽懂了，
  這就是一個女文青的網戀失敗故事，
  不過，這女文青，是真挺狠，

  為了見一個網友，
  居然去整容。

  “他終究是沒來！”

  女孩兒望著窗外，臉色很平淡，可眼角卻似乎帶著淡淡的淚花。

  顧陌沒有說話，緩緩掏出一支煙點燃，也跟著望向了窗外，
  玻璃窗裡，倒映出了他的影子，和一縷縷煙霧，

  但，
  卻沒有那個女孩的影子！

  顧陌問道：“所以，你這個故事說的是誰？”

  “還不夠明顯嗎？”女孩兒自嘲的笑了笑，說道：“就是我唄，嗯，你看的那書，就是我寫的。”

  顧陌笑了笑，說道：“我一直懷疑你是混男頻的女作者，沒想到，居然真被我猜到了。”

  女孩兒笑了笑，說道：“謝謝你的支持。”

  顧陌笑道：“也謝謝你創造了這麽好的故事，但是，我有一個疑惑，你……長得挺好看的，為什麽要去整容呢？”

  女孩兒搖了搖頭，道：“你現在看到的，是我整容之後的模樣，我之前，可不長這個樣子。”

  顧陌也微微搖了搖頭，道：“整容……整得只是皮肉骨，可整不了靈魂。”

  女孩愣了一下，搖搖頭，道：“這……我就不懂了，雖然我是寫靈異小說的，可我這一輩子，也沒真的遇到過靈異事件，要早知道你的存在，就來找你尋尋靈感和素材了。”

  顧陌笑了笑，問道：“哪家整形醫院？牛逼到靈魂都能整容。”

  “我不記得了。”女孩說道。

  顧陌聳了聳肩，道：“那行吧，該走了！”

  話音一落，
  地獄之門打開，

  女孩兒進入了地獄之門。

  卻，就在那一刹，
  地獄之門的陰風吹出來，

  女孩直接就那麽散了，
  被一陣風吹散了！
  下一瞬間，女孩就變得渾渾噩噩的重新凝聚在咖啡店裡，卻沒有了神識，就靜靜地站在牆角。

  “這是靈魂不全！”

  顧陌畢竟也當了這麽久的實習陰差，對於一些常規的業務問題還是了解得比較清楚了。

  這種情況就是典型的靈魂不全。

  顧陌輕輕甩了甩手，一縷血霧將女孩覆蓋頂固在咖啡店的牆角，免得這靈魂渾渾噩噩的不知道會跑去哪裡。

  “那家整形醫院有問題啊，整個容能夠把靈魂都給整了，這醫院還真是了不得了，只是可惜了，她靈魂不全，不記得那醫院的位置，還得要我自己來找了！”

  街上的雨，陡然大了起來，
  徐半仙拿著手機跑了進來，大喊道：“老板，老板咧，出事了呢，你天天追更的那本小說的作者去世了咧，網上都傳出來了！”

  “怎麽去世的？”顧陌問道。

  徐半仙把手機遞給顧陌，說道：“據網上說，是走在路上猝死的，唉，可惜了，多年輕的一個大閨女啊，居然就這麽死了，可惜了，可惜了！”

  顧陌望向牆角出那一縷不全的靈魂，微微歎了口氣，
  他失了你一個人的約，

  你卻失了所有讀者的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