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十八代贅婿

  滴嗒。

  滴嗒。

  滴嗒。

  停水了。

  蘇不棄看著洗臉面盆上的水籠頭中滴下三滴水後，依然渴望的盯著那水籠頭，盼望著清水能繼續滴下，哪怕是這樣一滴滴的也行，他不急，他能等。

  然而，那水籠頭卻沒有如他的期望，不再往外吐一滴水，蘇不棄有些焦燥了。

  今天晚上這一關肯定是過不去了。

  本來，如果水籠頭裡一滴滴的往下滴水，他端著水盆不管能接到多少清水，至少也是一種姿態，可是現在，這讓人惱的水籠頭是真不給自己面子啊。

  怪誰呢？
  還得怪自己。

  誰讓自己給媳婦葉點點接洗腳水的時候，先把不多的涼水全燒成了熱水，等到端著熱水盆來衛生間兌涼水，卻發現放著放著就沒水了，而這個時候他還沒把盆湊到水籠頭下。

  如果一開始就把熱水盆湊到水籠頭下，那水管中的留存的涼水也應當夠了，可這樣不符合媳婦葉點點給他設定的接水程序啊。

  就在上周一個晚上，葉點點到洗水間洗漱，發現了蘇不棄給洗腳盆裡兌涼水，直接擰開水籠頭就放。

  葉點點瞟了一眼沒出聲，等到蘇不棄把兌好水的洗腳盆端到客廳，放在她腳前，葉點點直接一腳把盆給蹬翻了。

  翻在客廳地上溫熱的洗腳水冒著熱氣，蘇不棄識相的去拿拖把，他仗起膽子問自己錯在哪裡。

  葉點點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是白癡嗎，不知道接自來水要先流一會兒，自來水裡含有氯的，存的時間越長，氯的含量越高，我的小腳又是這麽的白嫩，能經得起這藥水嗎？”

  “你也是一本畢業，流水不腐，戶樞不蠹的名句沒背過嗎，你高中怎麽上的，大學怎麽學的，我都羞於和你一所大學。”

  “以後不管是接什麽水，只要是自來水，都要先放一段，豬腦子，記住沒，可真夠廢物的，做啥啥不成，我當時怎麽就同意你來我們家入贅，也是腦子鏽住了！”

  蘇不棄當然記得“流水不腐，戶樞不蠹”，隨口答道，“這句應當出自《呂氏春秋》，用水流和門柱比喻經常運動，生命力才能持久——”

  葉點點直接用吼了，“我讓你出自了嗎？讓你比喻了嗎？怎麽著，要是給你一晚上的功夫，你是不是把擬人、誇張、排比、打比方、作比較這些修辭手法都給我說一遍，炫技是吧！”

  “可是打方比和作比較不是修辭手法，是說明方法，除此還有舉例子、列數字——”蘇不棄聲音變得微不可聞。

  他話還沒說完，葉點點就爆了，“你現在還敢給我回嘴了？最近吃什麽了，膽肥了啊，天天腦子帶身上了嗎？”

  “我也不想和你這個廢物說了，記住，接水時一定要先放一段時間，這是程序，豬腦子！”

  葉點點的脾氣好象發完了，蘇不棄暗自慶幸，點點沒上手掐啊。

  從這天起，蘇不棄無論做什麽家務，都開始嚴格執行葉點點說的這個程序。

  小心沒大錯，他不想雙臂上的輕紫抓痕再添一排牙印，雖然葉點點的兩排貝齒很整齊。

  可今天，事情就出岔子了。

  剛停水時，那水還嘩嘩的，蘇不棄沒接；後來水流變成小便一樣嗖嗖的細小，他仍舊沒接；直到那水籠頭裡的水變得象流清水鼻涕一樣，一滴滴的往下滴，他去接了。

  可是，隻接了三滴。

  急風暴雨就要來臨，蘇不棄其實心裡很明白，接水什麽的都是小事，日常葉點點對他就是非打即罵，原因根本不是那些個小事，就是因為他這贅婿的身份。

  上門女婿真的好難，要說蘇不棄家裡也不差啥，錢是不少的，又和葉點點是大學同學，當葉家提出讓他入贅，他以為這根本不算什麽，沒想到卻是苦難的開始。

  起初，葉點點一家還算收斂，只是那個媽，還有那個不成器的小舅子一直在做精，葉點點一直在父母和弟弟面前維護自己。

  最近一年來，葉點點好象被她家完全洗腦了，開始嫌他沒本事，嫌他掙錢少，嫌他是個窩囊廢。

  蘇不棄想到過離婚，當心中湧起離婚的念頭，心卻象刀割一樣痛。

  這種形容不對，如果真是詳細描述，那就象是把他的心肝扒出來，曬在烈日下，然後用一把極鈍的小刀一刀刀的割，那種痛苦別說是人，就算是神仙也承受不了。

  蘇不棄放棄了抵抗，一半是因為這種心痛實在受不了，一半是因為他和葉點點四年的感情，他還在珍惜。

  反而，葉點點總是拿離婚這事兒威脅他，就好象吃定他了，每到發脾氣的最後，總用這句話總結，“我們離婚吧！”

  每次，蘇不棄選擇了退讓。

  事情總要解決，蘇不棄已經想好了對策，不管怎麽樣，先把今天晚上混過去再說。

  “蘇不棄，洗腳水好了嗎，你腦子不好使，怎麽還影響到動作了，慢的象烏龜爬一樣”，在客廳追劇的葉點點，終於磕完了面前的一堆瓜子，不耐煩的催促道。

  “來嘍，”蘇不棄盡量讓自己的語調變得歡暢和活潑，端著洗腳水來到了客廳。

  他把盆輕輕的放下，拿出準備好的搓衣板，仍然笑著，“點點，怪我了，停水了，要不等一會，水涼了再洗腳。”

  “好媳婦，我知道錯了，今天晚上就讓我跪搓板吧，鍵盤也得百十塊一個，已經跪壞了四個，搓板很省的。”

  葉點點好象關注點不在洗腳水的事上，“蘇不棄，去換鍵盤來，收起你的小心思，還不是因為鍵盤不平，胳得慌，想用搓衣板混過去。”

  “還有，你入我葉家門也這麽長時間了，叫我媽天天你啊你的，是不是沒把我家放在眼裡，要知道，你是上門女婿，以後要叫咱媽，這是大錯。”

  蘇不棄愣了，本來葉點點不提洗腳水的事兒，他心頭還有一點小竊喜，原來在這兒等著他，以他對葉點點的了解，一會還要說洗腳水的事，不如先回爸兒那躲一下吧。

  蘇不棄打岔，“知道了，今後兩個媽都叫咱媽，一會我去咱媽那一趟，那什麽，你先睡吧。”

  葉點點帶著氣，聲調提高不少，“你媽是你媽，我媽是咱媽，怎麽，非要我把話說的這麽白嗎，一點悟性都沒有，重說。”

  蘇不棄隻得小心說道，“一會兒我去我媽那兒有點事，你先睡吧，如果你一個人晚上害怕，那就去咱媽家，如果你想去，我開車先把你送到咱媽那兒，然後我一個人再去我媽那兒，你看行不？”

  葉點點可能今天有些累了，擺了擺手，“天天就你們家事兒多，怪不得一直破落，我不去，你走吧。”說著衝著蘇不棄呶了下嘴。

  蘇不棄心裡一松，這關算過了逃也似得離開了家，知子莫若父，他今天晚上要找老爸好好吐吐心裡的苦水，否則真的撐不下去了。

  蘇不棄開著車，一直在加速，他想早一點回到老爸那兒，有一肚子的話需要傾訴。

  當看到了“高大上”小區豪華門崗前的那兩排十個衣著整齊的安保時，蘇不棄焦躁的心情好了很多。

  門崗的保安認得他這輛破車，敬禮抬杆給他放行，蘇不棄的車速慢了下來。

  進了小區，他用力把背往車座後靠了靠，心情徹底放松。

  終於到家了。

  “高大上”小區是全市最好的小區，沒有之一。

  正如小區的名子“高大上”一樣，裡面全是一水的五層獨幢別墅，樓間距超大，綠化率超高，小區設施超完備，還是中小學名校學區。

  更為奢華的是小區中間有一個不小的湖，湖水是房產開發商專一引自三公裡外的白川河的活水，水清且有魚。

  透過車窗，蘇不棄看到好幾組安保在小區內巡查。

  每看到他的車，安保都會停下向他敬禮，等他這輛十年的破車通過，才會繼續原來的巡查路線。

  這裡的安保是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巡邏，據說裡面的安保隊長每月的薪水相當於市面上中型集團公司高管的薪水。

  蘇不棄沒問過，不過，他從每月自家那兩幢別墅幾萬的物業費能猜想到，這很有可能是真的。

  自家的兩幢別墅臨湖而建，並不相連，一幢在湖東，一幢在湖西，佔據了最好的景觀位置。

  其中現在父母住的那幢是小區中面積最大的，要靠裡面一些，還要開個半分鍾。

  車速更慢了一些，綠樹掩映中，他已經看到了自己家五層閣樓的燈光，心中一暖，卻又第N次的抱怨起來。

  “我是個富二代哦，可為什麽另外一幢別墅空著都不讓我住，反而讓我去做上門女婿，狠心的老爸，你就是樣搞你兒子的！”

  老爸自戀愛後什麽也不給他，房沒有，錢也沒有，結婚後他的日子甚至不及婚前的萬分之一，這是在考驗自己，讓他自立嗎？

  可是我親愛的爹，已經兩年了，考驗也該結束了吧！

  就算您老從指頭縫裡露點兒，也夠我打發丈母娘和小舅子了，至少自己的贅婿日子不會過得這麽難受吧。

  汽車停穩，周財昌等不及蘇不棄下車，直接上前拉開車門，一臉的慈愛，“小子，還沒吃飯吧，我接到你的電話，就讓夏媽去準備了，都是你愛吃的菜，一個月沒見，你又瘦了，吃點好的，補補。”

  “老媽又去打麻將了吧”，蘇不棄隨口問道，他其實知道每次回家，老媽都會躲出去。

  老媽看不得他在葉家受委屈的樣子，聽他說那些在葉家的糟心事，不僅心疼，也恨他沒本事，恨老爸不拿錢出來砸死那見錢眼開的葉家。

  顯然蘇不棄猜中了，周財昌尷尬的“嗯”了一聲，岔開話題，“不提你媽，先吃飯，你陪爸喝兩杯，今天有事兒要和你說。”

  狼吞虎咽的，蘇不棄吃得不少，家裡的暖氣開的太熱，他禁不住把家居服的袖子挽了挽。

  看著兒子青紫的手臂，周財昌眼角有些濕潤，“小子，你受苦了，贅婿的日子不好過吧，這個給你。”

  周財昌說著掏出一串鑰匙放在了桌上，蘇不棄認得，這是家裡另一幢別墅的鑰匙，老爸還真是心疼自己，這是考驗結束，要給錢給房了！
  就是說嘛，誰的兒子誰不愛，自已又能恢復結婚前愜意的生活了。

  這一刻，蘇不棄有些激動，葉點點，你不是媽寶女嘛，不是伏弟魔嘛，等我拿了銀行卡，用錢砸暈你們家，贅婿怎麽了，贅婿也有可能是富二代！

  蘇不棄停下手中的筷子，卻不見老爸下一步的動作。

  “老爸，銀行卡呢？”

  “別給太多，葉家眼皮淺，幾百萬就夠了，拿了錢，我要在他們葉家人面前一血前恥。”

  蘇不棄已經能想見甩給那勢利的丈母娘百十萬時，她的醜態，禁不住眉飛色舞起來。

  “老爸，我現在了解你的苦心了，當初我帶葉點點來見你們，你們特意買了個老城區的六十平方的頂樓約見，還特意穿得又破又爛，婚禮也是找了家小酒店隨便辦了辦，那就是想磨煉我，讓我體驗這人生的苦。”

  “你放心吧，明天我就去家裡的集團公司上班，先從總經理助理作起，這次，我一定會踏實的。”

  周財昌露出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兒子，那個，你想多了。”

  “錢是沒有的，一分也沒有，我是實在看你苦，反正那幢別墅也空著，讓你在葉家控制不住情緒沒地方去時，能有個獨自的空間靜靜，畢竟做贅婿太難了。”

  蘇不棄腦袋嗡嗡的，思維暫時有些短路，氣衝了上來，“爸啊，我不是你的親兒子吧，我說怎麽給我起了這個名子，蘇不棄。”

  “是不是你和媽在垃圾堆裡撿了我，當小貓小狗養著，慢慢有了感情，不忍心丟棄，就起了個這名。”

  周財昌略微一怔，生氣把酒杯往黃花梨的餐桌上一頓，“胡說，你就是我老周的種，你那名子是取自諧音‘不氣’，意思是希望你永遠不要生氣。”

  蘇不棄根本不滿意老爸的解釋，“有事沒事的，我幹嘛要生氣，難不成我出生的時候，你就知道我是贅婿的命？就知道我要受盡折磨？”

  蘇不棄本以為老爸會氣急敗壞，沒想到周財昌聽了他的話沉默了。

  一股冷氣從心底生了出來，難道我真是贅婿命？
  太荒唐了吧！！！
  周財昌沉默了一會，慢慢說道，“三年之約，本來到三年，我才能講這個秘密的，但我實在不忍心再看你受苦，兒啊，你的確從一出生就注定成為贅婿的。”

  “不僅是你，你知道，你老爸也是贅婿;你還知道，你爺爺也是贅婿，但是你不知道，你曾祖也是贅婿啊！”

  “咱們家注定要十八代贅婿，到你是第十七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