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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三部曲(隋亂、開國功賊、盛唐煙雲)》第183章 隋亂:揚州慢(26)
  第183章 隋亂:揚州慢(26)
  旭子用力一提韁繩,撥轉戰馬。這個時候他不能倒下去,倒下去後周圍苦戰的弟兄們肯定軍心大亂。大汗淋漓的黑風耐不住主人的催促,緩緩地加快步伐。一邊跑動,它不停地打著鼻息大聲抗議。它知道,每向前一步,主人就距離死亡更貼近一步。但它無法違背旭子的意思,只能眼睜睜地將主人送向敵將的槊鋒。

  一匹黃色的駿馬快速從黑風身邊超了過去,這輩子,黑風第一次情願被同類超過。“交給我,你帶其余弟兄殺散他們的騎兵!然後帶人纏住步卒!”秦叔寶大聲喊了一句。隨後長槊前刺,直奔李旭眼前的絡腮胡子。

  兩根長槊相撞,槊鋒上擦出一流火花。秦叔寶舉槊橫掃,絡腮胡子以槊杆相迎。“鐺!”一聲脆響過後,戰馬分開。絡腮胡子猛然從馬後拉出斧頭,一斧飛向秦叔寶後心。秦叔寶快速擰身,不知道什麽時候手中已經多了一根金鐧。“鐺!”地又是一聲脆響,斧頭被擊落在地。

  秦叔寶的戰馬跑出數步,將慣性全部釋放後,掉頭殺回。“來得好!”絡腮胡子返身迎戰,臉上沒有任何懼色。二馬再次錯鐙的瞬間,秦叔寶再次抽出金鐧,向對方後背掃去。敵將仿佛身後長了眼睛,擰身,快速從馬鞍後抽出一柄短斧,一斧砍在包金的鐧背上。

  旭子四下掃了一眼,立刻明白了秦叔寶的用意。在他和羅士信帶著輕甲騎兵與敵軍輕騎對攻的同時,獨孤林也帶著全部具裝甲騎和三百輕騎撲向了敵軍的步兵。只是武裝到牙齒的具裝駕騎未能像過去一樣輕而易舉地將身穿布甲的流寇隊伍撕碎,敵人以分散的小陣纏住了他們。那是一種由長矛手和刀盾手互相配合,六到八人組成的小陣。彼此之間相互配合,就像一串滾動的刺蝟。呼嘯而來的兩百具裝甲騎一口啃到了刺蝟上,很快就被耗盡了速度。當戰馬速度變得和人走路一樣快的時候,具裝甲騎的強大攻擊力便再也發揮不出來。士兵們只能憑著強悍的防禦力與流寇糾纏,但在人數比敵軍少了近二十倍的情況下,他們的戰果微乎其微。

  具裝甲騎身後的三百輕騎暫時由張須陀的長子張元備統領。但張元備的身上的本事顯然達不到其父的一半水準。流寇隻分出了少許步卒便纏住了他,其麾下那三百輕騎非但不能給具裝鐵騎有效支援,反而逼得獨孤林要不斷分出人手前來救急。

  具裝甲騎那邊迫切需要人去支援,而大部分輕騎兵現在還和敵軍輕騎還攪在一處。“沒時間再耽擱了!”李旭推開面甲,用力喘了口氣,策馬向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戰團衝去。兩名齊郡精兵正在那裡合力迎戰一名流寇頭目,三人使得都是橫刀,但兩名來自齊郡的弟兄刀法遠不及對方熟練,兩個盤旋下來便都掛了彩,第三個盤旋剛剛開始,流寇頭目用力一磕馬蹬,戰馬猛然向前竄了半丈,使得他一下子闖入了兩名郡兵內側。瞅準機會,此賊旋身斜劈,刀鋒抹向了一名對手的脖子。

  “我死了!”閃避隔擋都來不及的郡兵本能地閉上了雙眼,預料中的疼痛卻沒有傳來,一根凌空飛來的長矛刺穿了流寇頭目的小腹,巨大的慣性將其整個人都推下了戰馬。“啊——”流寇頭目大聲慘叫,雙手捂著肚子在地上翻滾。一柄黑刀貼地掃過,利落地結束了他的痛苦。

  “謝將軍救命之恩!”驚魂未定的郡兵用顫抖的聲音喊道。

  “別羅嗦,跟我來!”李旭大喝一聲,帶著兩名騎兵衝向臨近的另一個戰團。那裡有三名郡兵圍著一名嘍囉廝殺,郡兵們已經戰了絕對上風,但一時難以結束戰鬥。黑風載著旭子貼著一名郡兵的馬首衝進去,“讓開!”隨著一聲斷喝,旭子手起,刀落,將小嘍囉掃下坐騎。

  “跟上,列隊!”李旭在撥轉馬頭的瞬間衝著還在發楞的三名郡兵大喊。此刻顧不上與敵軍講什麽道義,他需要更多的人手。伍名郡兵跟著旭子的戰馬組成一個小陣,呐喊著撲向遠處正在僵持的戰團。沒等大夥衝到地方,一根長槊突然斜刺撲來,直奔李旭胸口。旭子擰了一下身體,避過槊鋒。沒等對方變招,突然伸出左手,將槊杆握了個結結實實。他用力一扯,將敵人硬生生向自己扯近。對方不肯放下兵器,雙手回奪。二人較勁,李旭肩膀上的傷口血流如注。

  “刺他後腰!”旭子大聲指點。兩根長槊迅速從他身後探過去,如吐信的毒蛇般刺入了對手的軟肋。“啊——!”賊寇發出一聲野獸般的慘嚎,松開長槊,身體從馬背上滾落。兩名郡兵快速從他身邊跑過,用雪亮的槊刃割斷其喉嚨。

  旭子把奪來的長槊當作投矛拋了出去,刺翻了一匹高速奔來的戰馬。馬背上的嘍囉在坐騎倒地的瞬間騰空而起,鷂子般向李旭頭頂撲落,兩名郡兵長槊高舉,凌空將敵手刺了個對穿。血噴泉般落了李旭滿身,他揮手掃了一把,將自己的血和敵人的血抹落塵埃。然後頭也不回,繼續向前。

  一頭半邊身體被血染得通紅的怪物突然加入戰團,揮刀如風,一刀一個,連斬兩名嘍囉落馬。周圍流寇被嚇了一跳,不自主向兩旁避開。旭子左衝右突,頃刻間把身邊的弟兄擴展到二十余騎。

  “整隊,跟我來!”旭子大叫,以自己為刀鋒,二十余名騎兵為刀刃,組成一個小型騎兵陣列,專門揀敵我雙方膠著處攻擊。敵騎雖然訓練有素,人數上畢竟不佔優勢。十幾個膠著點被旭子帶人接連衝散後,戰場局勢立刻逆轉。

  “整隊,整隊!”跟在李旭身後的精騎看到好處,一起扯著嗓子高呼。眾人越聚越緊湊,以多打少,專門揀軟柿子捏。數息之後,又有五十幾人聚集到李旭身側。旭子帶著這個小型騎兵陣列來回翻滾,漸漸奪回了局部主動。

  獨孤林那邊還在節節後退,張元備用盡全身解數,依舊護不住同伴的側翼。此刻援軍人數去得少了起不到任何效果,旭子清醒地判斷出眼前局勢。他咬了咬牙,將刀鋒指向羅士信身後。

  五十余名解放出來的騎兵跟著旭子衝向羅士信,將其周圍的敵騎全部砍翻。然後大夥一聲喊,同時攻向羅士信的對手。那名紅披風敵將本來已經被羅士信殺得筋疲力盡,被眾人一騷擾,馬上動作立即散亂。羅士信見到機會,一槊刺過去,正中此人大腿。

  “啊!”身穿紅披風的敵將發出一聲慘叫,撥馬便逃。李旭和羅士信也不追趕,二人並絡,直撲與秦叔寶廝殺的絡腮胡子。絡腮胡子先前與旭子硬拚過一次,胸口已經受傷。眼下正被秦叔寶累得人困馬乏,猛然聽到背後的慘叫聲和馬蹄聲,心知不妙。從馬鞍後抽出幾柄斧子,四下丟出,將李旭等人的攻勢阻了一阻,然後他拔轉馬頭,帶領殘余的十幾騎脫離戰團。

  眾郡兵剛剛出了口惡氣,哪裡肯就這樣放人溜走。當即拍馬緊追,轉眼間有幾名騎兵已經追到紅披風身後,長槊在其後心處直畫影。眼看著就可將此人身體刺出數個大窟窿,絡腮胡子斜向趕到,身體半轉,手中長槊奮力一揮,將刺過來的三杆長槊全部擊飛到了半空中。

  “弟兄們,窮寇莫追!”秦叔寶大喊。

  “弟兄們,跟我殺賊!”李旭緊跟著補充了一句,帶領著一百多名騎兵,扭頭撲向敵軍步卒。

  另一側的具裝甲騎已經被敵軍主將以怪異的陣勢逼得穩不住陣線。千鈞一發之際,旭子帶著輕騎兵們從側面衝過去,亂箭齊發。敵軍主將發覺自家騎兵戰敗,也不著慌。手中令旗再度揮舞了幾下,行進中的步卒又一次變陣,一部分繼續抵住獨孤林率領的具裝甲騎,另一部份調轉方向,盾牌在前,長槊居中,弓箭手在後,居然列隊向輕騎兵身前迫來。

  “弟兄們,繞著圈子射!不要停下,加速,加速!”李旭見敵軍變陣,也立刻命令輕騎兵改變戰術。百余名騎手以他為核心,快速從敵陣之前掠過。跑出一百五十多步後,在敵軍側後的土坡上撥轉馬頭,然後借著山勢再度衝向敵陣正後。

  “弟兄們,輪流上啊!”羅士信擦了一把嘴角上的血,持槊狂呼。轉眼間,他亦帶著一百多名趕過來的輕騎兵衝向敵軍陣列。他沒有去支援李旭,而是選擇了另一個角度,一邊衝,一邊彎弓放箭。

  “嗚——嗚嗚——嗚!”淒厲的號角聲從敵軍帥旗下響起,伴著一波密集的箭雨,敵陣突變。整個大陣如梅花般分成數瓣,最外側緩慢分出一隊刀盾手,一隊長矛手,斜向上前阻擋羅士信的馬頭。

  “以硬弩梯次殺傷,挫其銳氣。以重甲步卒正面接戰,亂其節奏。以輕騎兵兩翼包抄,斷其後路。然後正面以具裝甲騎衝之……”秦叔寶清楚地記得當日張須陀大人總結的以中原精銳對抗突厥狼騎的精要。敵將當初不在張大人身畔旁聽,但敵將的安排卻恰恰吻合張大人所言。弩箭覆蓋、步卒接戰再加上剛才的輕騎包抄,每一招此人都應對得恰到好處。如果此人手中還有一夥重甲騎兵的話?秦叔寶覺得自己心裡有些涼。不敢耽誤戰機,他把手一揮,帶著所有輕騎兵加入戰團。

  三組輕甲騎兵呈三個方向圍著敵陣往來奔走,不停地將冷箭射入敵軍隊伍當中。雖然準頭不佳,但著實起到了騷擾作用。敵將不停發出命令,以弓箭手和步兵迎戰。秦叔寶等人卻學了乖,從來不肯停下來與對方硬憾。幾輪騎射過後,敵軍氣焰稍沮,秦叔寶得到機會,趕緊揮舞令旗,令獨孤林和張元備帶著麾下弟兄與對手脫離接觸。

  敵將見正面的甲騎撤離,再次命令部屬變陣。四千余步卒居然如共用一個軀體般,整齊地轉了個斜角,有人擔任前鋒,有人擔任側翼,後人拖後警戒,緩緩地壓上了原屬於郡兵精騎站立的高坡。

  秦叔寶也揮舞令旗,將所有騎兵匯集山路另一側的斜坡上。敵我雙方又開始隔著一條山路對峙,狀態幾乎如戰鬥未發生前一模一樣。只是彼此換了個方向,腳下的草地上多了八百余具屍體。

  一場拚殺下來,秦叔寶麾下的九百輕名騎兵損了三百多,兩百名具裝甲騎也倒下了六十余。雖然大夥成功地全殲了敵軍的騎兵,殺死的流寇步卒人數也遠遠高於自身損失。但按戰鬥力對比仔細算算,還等於吃了一個大虧。羅士信氣得暴跳如雷,巴不得立刻上前與對手拚命。秦叔寶卻舍不得本錢,歎了口氣,說道:“他們還有四千余人,咱們只有七百不到,硬拚下去,恐怕勝算不大。不如就在這裡對峙,等待步營的援兵過來,再做打算!”

  “秦二哥盡長他人志氣,咱們齊郡精兵什麽時候怕過別人?大不了今天爺跟他們拚死在這裡!奶奶的,你看那個紅袍子的家夥,他居然沒死,居然還敢衝咱們叫囂”羅士信吐了口血沫,大喊。今天的廝殺時他受傷嘔血在先,雖然後來在李旭等人的協助下還了對手一槊,但敵將身上的傷顯然不致命,被絡腮胡子護著在戰場邊緣兜了一圈後,眼下又回到了流寇隊伍。

  “如果我沒猜錯,那紅袍子是瓦崗軍騎兵統領單雄信。你今天跟他戰個平手,也不算丟臉。”秦叔寶橫了羅士信一眼,說道。“至於咱們這一千騎兵,是齊郡父老砸鍋賣鐵湊出來的,我寧願認輸撤走,也不會讓他們再去與敵人硬拚!”

  “瓦崗軍,難道那絡腮胡子是程知節[4]?”獨孤林偷偷吸了口冷氣,以僅僅幾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追問。

  “應該沒錯,兵器和身手都像。”秦叔寶點點頭,回應。比起程知節和單雄心,他更關心的是敵軍主將。遠遠地從臉形上看,此人年齡應該不到二十。如此年青,用兵卻如此老到。今後在河南戰場上,此人恐怕是大夥的一個勁敵。

  “那他們為什麽不打出自己的旗號來?”張元備紅著臉追問了一句。剛才他的行為拖了大夥後腿,雖然秦叔寶沒做任何指責,年青人卻覺得十分慚愧。

  “也許是不想過早暴露實力。據我所知,瓦崗軍人數不多,這幾年動靜也一直不大。但今天看來,其兵鋒之銳卻是任何一家流寇所不能及!”秦叔寶用力擰著胡須,眉頭上溝壑看上去比大地上的裂縫還深。他急切的需要想一個能將敵軍趕走,並且自己人數損失輕微的計策。敵將狡詐如狐,如果被他搶了先手,後果不堪設想。

  猛然間,細心的秦叔寶發覺自從敵我雙方分開後,李旭就一直沒說過話。“莫非他有破敵之策?”秦叔寶扭頭,目光看向旭子。卻看見李旭兩眼緊緊盯著地面,臉色青得如雪天時的彤雲。

  瓦崗軍的行為的確不可以常理揣度。第二天一大早,齊郡和北海聯軍剛剛將出山的唯一道路堵死,瓦崗軍的使者就來到大營門口。同來的還有二十名壯士,押著二十多名昨天在戰場上救下的郡兵輕傷號,還抬著十幾名因為傷重無法走路的郡兵。

  使者在中軍大帳見到秦叔寶後,上前半步,拱手為禮。“瓦崗軍使者謝映登[5]拜見秦督尉。昨天打掃戰場,我軍救出了十幾個身負重傷和二十幾個傷勢不太重的齊郡兄弟,因為當時天色已晚,所以不得不留他們在軍中住了一晚上。今天聽說貴軍移師父於山口,所以一並給秦督尉送了回來!”

  “多謝你家將軍美意,今日之恩,我齊郡子弟必將有所回報!”秦叔寶從座位上站起身,拱手還了一個平揖。他的臉有些紅,昨日為了避免更大的損失,他沒有檢視戰場就下令大夥撤離。今天對手卻將所有傷號救下後給禮送而還,這種行為與其說是大度,不如說是在示威。

  “秦督尉莫要客氣,這回我瓦崗軍受人之托前來救援同伴,得罪之處,實屬於不得以!”謝映登笑了笑,回答。他身穿一襲藍衫,頭頂一個儒冠,比起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山賊,這身打扮看上去更像一個四處遊學的書生。特別是在笑起來之後,陽光一下子寫了滿臉,連大帳中的緊張氣氛都被瞬間衝淡了三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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