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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三部曲(隋亂、開國功賊、盛唐煙雲)》第162章 隋亂:揚州慢(5)
  第162章 隋亂:揚州慢(5)
  慢慢成長起來的旭子對官場玄機越看越明白,也越來越無奈。在等待補缺的日子裡,他認識了許多賦閑武將,卻很少交到朋友。他盡量讓自己合群,與眾將領們一同喝酒買醉,試圖忘記眼前煩惱,半夜之後,頭腦卻異常清醒。

  可憐的旭子隻學到了官場皮毛,卻沒理解官場精髓。眼下主管兵部的裴寂大人出巡西北,其他的兵部幾位大人要麽不敢得罪宇文述,要麽說得不算。在這種情況下,他當然送多少禮也收不到成效。

  “李將軍,要不,您再等等。裴寂大人就要回來了,像您這樣的猛將,大人自然會做出合理安排。這次征討呂明星的差事,朝廷已經有了人選。主帥、副將,都有了,下官的確沒辦法幫忙!”兵部承務郎[4]虞慶之一邊低聲解釋,一邊將旭子向院子外送。臨時征做兵部衙門的民宅過於狹窄,三步兩步就送到了門口。“做押糧官,那怎麽行。您是武牙郎將,好鋼得用刀刃上!您慢走,下官就不遠送了!”

  大門“吱呀”一聲,再次將旭子的希望推進呼嘯的寒風裡。他無奈地搖搖頭,緩緩走向自己的戰馬。已經到魏郡了,再走二百多裡就是黎陽。三個多月前,自己和黑風在那片土地上縱橫馳騁,意氣風發。而現在,自己這個主人賦閑,黑風也跟著掉了膘。

  他伸出手去,輕輕抹掉馬絡頭上的霜花。黑風也感覺到了主人的無奈,低下頭來,輕輕舔舔他的手背。漫長的冬天中,這是唯一的溫暖。旭子笑了笑,用力拍了拍馬脖子,給老朋友打氣。黑風搖了搖頭,棕毛飛舞,繼而發出一聲長嘶,寂寞而又蒼涼。

  “好一匹特勒膘,終老槽廄,恐怕非其所願吧!”冷風中,傳來一聲獨特的問候。

  李旭聞聲回頭,看到一張滿是笑容的面孔。這張面孔他在遼東時曾經見過,當時他剛剛被皇帝陛下欽點為校尉。那天,此人就站在文官的隊伍中間,笑容也和今天這樣,慵懶之外帶著幾分蕭索。

  “見過獨孤大人!”李旭上前幾步,抱拳施禮。刑部侍郎獨孤學的名字他記得很清楚,當初大隋在邊郡各地通緝巨盜徐達嚴、李富梨的荒誕文告,就是出自此人筆下。

  “李將軍不用客氣,大冷天的,禮來禮去的麻煩!”獨孤學帶住坐騎,從皮裘內伸出手,還了一個平揖。“李將軍不嫌冷麽,冰天雪地的,不在屋子中烤火,還眼巴巴地趕到這裡來吃閉門羹!”

  李旭知道剛才自己被人拒之門外的一幕都落入了這位獨孤大人和他的隨從眼裡,苦笑了一下,沒有回答。崔潛告訴過他,豪門世家不會幫與自己利益無關的人,除非你對他們有可用之處。把受到的磨難跟他們傾訴,除了給對方添加些霄夜時的談資外,不會有其他任何用途。

  “你那麽著急去補實缺作甚?”獨孤學仿佛沒感覺到旭子隱藏於笑容後的抵觸情緒,用馬鞭指了指緊閉的大門,低聲補充了一句。“他們這些人都是土偶木梗,怎麽動作,都要別人擺弄的。求他們,一點用都沒有!”

  “這是末將唯一知道的途徑!”李旭拉起韁繩,飛身上馬。這不是一句實話,其他途徑有的是。從他賦閑之後,已經有好幾個人在酒席前隱隱約約地暗示,某家庶出的女兒還待字閨中;某位老人年過五十,膝下猶虛,期待有一個義子繼承家業;某人門下弟子無數,卻無人成才,衣缽待傳……如是種種,每一條路都比賄賂兵部官吏,等候安排便捷,但是每一條路的代價都比贈送珠寶來得更大。

  “建功立業,嗯,功名富貴,人人逐之,可到哪才是盡頭呢?”獨孤學故意放慢腳步,等著李旭的坐騎從後邊跟上來。

  “末將只是想為國出力。”李旭想了想,非常謹慎地回答。他猜不到獨孤學今天沒事跟自己搭訕抱著什麽目的,但對方的確曾經於自己有恩。如果不寒暄幾句就揚鞭而走,實在有失於禮貌。

  “你真的長大了,居然這麽會說話!”刑部侍郎獨孤學搖頭輕歎,不知道想表達的意思是誇獎,還是諷刺。他今天好像閑得厲害,刻意與李旭這個不得勢的武牙郎將糾纏不清。

  李旭再次以笑容作為回答。他本來就不善於言辭,心中有了防備,出言更為謹慎。獨孤學見他談興不濃,也微笑著閉上了嘴巴。二人和眾隨從分成兩波,緩緩穿過青灰色,散發著淡淡白煙的街道。伴隨皇帝親征歸來的龐大隊伍給這座名叫安陽的小城製造了很多難題,主街兩旁模樣稍為齊整的房屋都被強行征做了官署。所以,城市的主街上幾乎看不到行人,街道兩旁也沒有任何炊煙,風夾著碎雪在房簷下吹出嗚嗚的聲音,讓人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進入了鬼蜮。

  “照這樣下去,各地盜匪只會越來越多,恐怕朝廷把所有武將派出去都不夠用。到時候,還怕仗沒有你打的?”走了一會兒,獨孤學用馬鞭指了指遠處巍峨的城牆,悻然道。

  這是一句大逆不道的話,陳述的卻是一個事實。秋天的時候,民間因為青壯短缺,沒有收上足夠的糧食。朝廷為了明年繼續征討高麗,不肯減免各地稅賦。今年冬天又出奇地冷,從上谷郡開始,風雪幾乎追著禦駕的腳步同時南下。百姓又冷又餓,在凍死和當流寇之間,他們之中大多數人肯定會選擇後者。而朝廷為了給剿匪士卒提供補給,愈發不敢動用倉庫裡的存糧。如此循環下去,結果必然如獨孤大人所說,旭子也的確不用擔心沒仗可打。

  李旭笑了笑,繼續保持沉默。他不敢接茬,對方姓獨孤,是已故皇太后的族人,無論如何大放厥詞,皇帝陛下看在他自己母親的份上都不會追究。但別人不行,他們既然沒有大放厥詞的本錢,老老實實地三緘其口才是最好的生存方式。

  “想不到小小挫折,居然令縱橫遼東萬裡的李將軍頹廢如斯!”獨孤學長歎一聲,繼續叨嘮。

  “末將是武將,不可輕言政事!”李旭淡淡地回了一句。已經陪著對方走出很遠,從禮節上講,他今天做得足夠了,“如果獨孤大人沒有其他事,末將就告辭回營了!”

  “先不急,陪我看看城外的風景!”獨孤學搖搖頭,用一種近於乞求的口吻說道。

  “末將恭敬不如從命!”李旭無法拒絕,隻好陪著此人繼續在寒風中漫無目的的遊蕩。幾匹坐騎很快穿過了城門,走上肮髒的官道。城牆外是另一個世界,大大小小的窩棚以官道為主軸,散亂地向遠方攤去。為了保護皇帝陛下的安全,流民、乞丐和地位低賤的人家都被官府趕到了這裡,在禦駕沒了離開之前,無論野外風有多大,他們都不得進入城內避寒。

  獨孤學的坐騎在一座窩棚前停了下來。窩棚內的主人聽到馬蹄聲,拉開稻草和樹枝扎成的小門,探出了半個腦袋。待看清楚面前是兩位身穿官府的老爺和數名讓自己無家可歸的差役時,他嚇得驚叫一聲,衝出“家”門,撒腿向遠方逃去。

  此人的舉動影響了很多“鄰居”,很快,李旭和獨孤學二人坐騎附近的窩棚裡就沒了人。那些衣衫襤褸的百姓們逃得遠遠地,仿佛一旦走得慢了,就會大難臨頭一般。待到達他們認為的安全區域後,眾人轉過身,默默地蹲成一堵牆,肩膀挨著肩膀,在寒風中瑟瑟。他們不知道兩位大老爺的目的何在。但無論對方做什麽,他們都沒有力量,暫時也沒有勇氣去抵抗。

  很多人的命運從生下來的那一天就是寫好的,也許他們掙扎過。但發現一切掙扎都是徒勞時,他們學會了忍耐。

  忍耐一切痛苦,直到忍無可忍的那一天。

  “你看到了麽,這也是大隋!”獨孤學報以一聲長歎,他年齡本來比李旭大許多,由於保養得好,看上去卻好像僅僅三十出頭的模樣。只是說話時意興闌珊,語調中帶著股難言的滄桑感。

  “末將看到了,末將小時,家裡也很窮!”李旭點點頭,回答。這種景色看多了,人早晚都會麻木。對獨孤學等人來說,也許還可以抒發一下悲天憫人的感慨。對他而言,那是他經歷過的,也是今生再也不想重複的過往。

  “而那,也是大隋!”獨孤學又指了指背後的青灰色城牆。秋天時為了防禦亂匪,安陽城的城牆剛剛翻修過。貼在城牆外表的青石很新,使得整座城市都像剛剛興建起來的。

  青色的城牆建立在一片殘破的窩棚之上,看上去對比如此之鮮明。縱使極樂世界和阿鼻地獄放到一處,差距也未必能如此明顯。

  “末將知道!”李旭輕輕笑了起來。他明白孤獨學想表達的概念。在他認識的世家豪門中,此人算是為數不多還有責任心者。

  城牆內外都是大隋,一面是是繁華,一面是貧困。也許不久之後,城內城外就會發生一場戰爭,作為武人,你必須選擇一面去保護。

  “其實你的性格,的確不適合留在朝中!”孤獨學也笑了,拉了拉馬韁繩,帶領大夥向回走。

  “大人見過,末將一直在想辦法外放!”李旭點點頭,心中的戒備漸漸放松。對方不是代表某個家族來招攬自己的。這是一個有遠見的人,他已經感覺到了那來自地底層的,破壞性的火焰。

  野火一旦燒起來,可分不清誰姓宇文,誰姓獨孤,也不計較誰的血脈高貴,誰的血脈低賤。

  天地這個大爐膛內,誰都是一堆木炭。

  “你的最大靠山是皇上,根本不用找別人廢話!”獨孤學狠狠朝馬屁股後抽了一鞭子,快速向城門奔去。

  “皇上?”李旭楞了一下,轉而想起了懷中的金牌。他瞬間明白了獨孤學的全部暗示,同時,心裡又是一陣茫然。

  皇上還記得我麽?旭子騎在馬背上,暈暈糊糊地想。

  一名隨從的坐騎腳步慢了慢,拉下了一堆馬糞。然後,再次加速,追隨著大夥一同衝進了安陽城。沒等馬蹄聲消失,遠處的窩棚中立刻衝出了幾個少年乞丐,光著紅腫的腳丫,向馬糞上踩去。

  新鮮的馬糞可以治凍瘡,第一個衝到目標前的小乞丐感受著糞團中的溫暖,笑了起來,滿臉幸福。

  就在與獨孤侍郎偶遇的第三天,旭子又得到了皇帝陛下的召見。當傳達聖上口逾的老太監文刖轉過身時,李旭立刻被無數羨慕的眼光包圍。他卻早有了心理準備,不慌不忙地收拾了一下,慢慢跟在了文刖身後。

  “見到陛下後好自為之,哪些話該講,哪些話不該講先想想再說。陛下好不容易有了些笑模樣,你別不知好歹把他的好心情破壞掉!”待離開眾人稍稍遠了,文刖頭也不回,低聲丟下這樣一句。

  “多謝公公關照!”李旭上前幾步,將袍服袖子中事先預備下的一個白玉扳指塞到了文刖手中。連續幾個月來四處求人,他已經習慣了官場規矩。每月到手的俸祿基本剩不下,就連在蘇啜部分到的那些紅貨,也不得不哪出來救急。

  時間已經過去快三年了,那些財寶上的血腥味道已經被流光漂洗得乾乾淨淨。旭子幾乎忘記了當年自己是如何討厭這些硬搶來的財富,只有偶爾看到其中幾件時,才追憶起某些人,某些事,某些因為年少無知而留下的遺憾。

  奚人的收藏品遠不如中原人製造的精美,但勝在塊頭大,質地純。這麽大一塊和田玉,少說也得二三十貫錢。李旭經過幾年來人世間的摸爬滾打,已經充分意識到這批寶物的價值。文老太監卻像當年的他一樣,對白玉上散發出來的誘人光澤視而不見。

  “你留著吧,我又不彎弓搭箭的,要這些東西做什麽用?”他輕輕甩了甩衣袖,將翡翠扳指又丟回了李旭懷裡。

  已經熟悉了官場規則的李旭為對方的表現大吃了一驚,首先反應的是自己送錯了禮物,繼而想起了宇文士及曾經說過的話。眼前這位一刀公公是內宦之中唯一不收禮的,給他送禮非但起不到賄賂效果,反而適得其反。

  少年人的臉登時紅了起來,從耳根到脖頸的肉皮全都火燒火燎。他後悔自己一高興後就疏忽大意,卻又找不到台階下。一雙腿走快也不是,放慢也不是,簡直比作賊被人抓了現行還尷尬。

  文公公內外行走多年,看到旭子如同剛被人抽過一巴掌般的表情,立即就明白剛才自己的舉動過分了。他知道旭子是入鄉隨俗,所以也不想存心讓對方難堪,主動放慢了腳步,等旭子跟上來,笑了笑,低聲解釋:“咱家素來不好這個,如此貴重之物,還是留給別人為好。再者說來,有本事的人不用關照,沒本事的人受到的關照再多,也是扶不起來的阿鬥!”

  “公公說得極是!”大冷天,李旭的額頭上汗珠清晰可見。想到自己作為一個肢體健全的人行止卻不如一名太監坦蕩,他羞愧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鑽下去。可大隋朝官場慣例就如此,不適應它的人走到哪裡也吃不開。自己這麽做只是隨波逐流,不能算是貪贓枉法。正當他在內心深處自我開解的時候,耳畔又傳來了一聲低低的歎息。

  “嗨,才幾年的光景,外庭就變成了這樣,想為國家出力還得花錢,怪不得官員們越來越不爭氣!”文刖倒背著手,臉上的表情十分憤慨。沒等李旭搭話,老太監又自己搖搖頭,轉過身來叮囑道:“這些話不要在陛下面前說,你管不了,提起來只會讓陛下心煩。民間的事情,也少講為妙,你只是一個武牙郎將,時刻記住自己的身份,盡自己分內之責,就好,就好!”

  “末將遵命!”李旭抱拳,肅立,感謝文公公的提醒。陛下最近心情不太好的消息在隨駕的文武百官之間早就傳開了。誰都怕晉見皇帝時一時應對失誤,把一場幸運瞬間變成不幸。有了文公公這幾句指點,就等於考試之前從先生那裡偷聽到了出題范圍。學子應付起來,隨即輕松自如得多。

  今早楊廣的心情比前些日子又好了些。吃罷了早飯,他就開始集中精力處理國事。有幾個郡縣出現了大股反賊,氣焰非常囂張。地方官員無力剿滅,懇請朝廷派遣精兵強將支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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