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隋亂:揚州慢(35)
在對方狐疑的目光中,石嵐發覺自己的手在抖,心也在抖。雖然自打混入李府那一刻,她就抱著玉石俱焚的想法。發誓即便忍受所有磨難,也要尋得一個給父親報仇的機會。平素旭子笑臉相對時,仇恨就如一條蛇,時刻吞噬著她的心。可今天旭子的態度突然變得惡劣後,她反而無端地膽怯起來,唯恐惹得對方絲毫不滿。
“我這是怎麽了!”石嵐用牙齒咬了咬嘴唇,慢慢地抬起頭,努力迎接李旭的目光。匆匆一瞥猶如兩軍相對,她立刻被殺得丟盔卸甲。將視線快速偏開,恨不能馬上找個借口溜走。
好在李旭沒有繼續追殺的興趣。慌亂中的石嵐感覺到手上一輕,茶碗被對方從從托盤取走。她輕輕蹲了蹲身子,算做施禮。然後轉身匆匆走向屋門,雙腳邁動得卻不足夠快,還沒走到門邊,旭子的話已經從背後追了過來。
“姑娘且留步!”李旭吐了口白霧,低喝。剛燒好的參茶有些燙,炙烈的熱浪從嗓子眼一直滾到心底。但這些並不能將心頭的寒冰融化,反而使得他血液更冷,“姑娘在我家住了有半年了吧,還習慣麽?”他不理會石嵐的緊張,繼續追問。目光再次凝聚如刀,隻刺對方心窩。
“快,快七個月了,石,石嵐笨手笨腳,給老爺添麻煩了!”石嵐再次屈膝,低頭,向主人施禮。曲裾和比肩搭配起來很顯身段,人影晃動處如弱柳拂風。李旭平素不限制她的花銷,管家也刻意討好,所以現在的石嵐比半年多以前更懂得裝扮,無需刻意塗抹,便能盡顯青春少女的明豔。
但旭子接下來的話卻將令她的身體猛然僵直。“記得姑娘說過在臨近郡縣有親戚,眼下道路還算太平,賣身契我已經還了你,你隨時可以去投親!”
李旭一字一頓的說著,從牙齒地縫隙裡體味著某種報復的快意。石嵐到底是不是李密的眼線,他沒有證據證明。但他身邊不能再留一個隨時可能出現的背叛者。這幾年受的傷已經足夠多了,不願,也沒必要為一個本不相乾的人再受一次。
她一定會很失望,很震驚,甚至因身份的敗露而驚惶失措。這些後果旭子都曾設想過,所以他強迫自己去看,通過傷害他人使自己的心腸變硬。但令他失望的是,對方的身體隻僵了很短一段時間,然後就慢慢恢復了柔軟。
“的確打擾了老爺很長時間,如果老爺不提醒,二丫幾乎忘了!”石嵐抬起頭,給了旭子一個從容的笑臉。這一瞬,她的眼神裡寫滿憂傷,但身體卻極為堅強,與面前的旭子簡直是天造地設。“這些日子,謝謝老爺照顧。石嵐若有機會,一定回報!”她緩慢說著,慢慢感覺到自己全身血脈凝結成冰。所有理智都回到了身上,包括當初那濃烈的恨意。盡管被掃地出門後,就失去了最佳報仇機會。但只要人活著,只要用心去恨,再強大的敵人也會露出破綻。
這種冷靜與絕決的表情遠出乎旭子的預料,也許是因為喝了參茶的原因,他覺得自己的心仿佛又裂了一道縫,裂縫中,湧出的是一股說不出地悵然。
“你準備去哪?”旭子不無懊悔地追問。
“老爺既然命令石嵐走了,又何必問石嵐去處呢!”正快步走向房門的石嵐回過頭,微笑著回答。
“我不是趕你走,我只是,只是覺得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住在陌生的男人家裡,久了,恐怕名聲有損!”李旭緊張地給自己的行為找理由。雖然內心深處有充足的理由這樣做,他依舊覺得自己的行為很殘忍。
如果成熟就是抹殺人性中所有閃光點,這成熟的代價也未免太大!
“我一個土匪的女兒,哪裡還在乎什麽名聲。”石嵐搖頭,微笑。“倒是老爺,其實沒必要理會外邊那些風言風語。你越在乎,別人的陰謀越容易得逞!”
這一刻,她的笑容淒厲如電,瞬間撕破了旭子心頭所有偽裝。“你怎麽知道?”李旭大步上前,追問。他一把抓住了石嵐的右腕,隻輕輕一用力,便令對方丟掉了托盤,高高地舉起了手臂。
“啊!”石嵐口中發出一聲痛呼,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你事先就知道這個謠言,對不對。你一直與瓦崗寨的人有聯絡,對不對。你為什麽要這樣做,我哪點慢待過你!”旭子不管她因痛而扭做一團的煙眉,厲聲追問。
所有謎團都找到了源頭。是石嵐,因為有住在自己家,近水樓台的便利,她才能將齊郡的準確軍情通報給北海郡的流寇。也正因為和瓦崗寨的人有勾結,所以她才能事先知道那些謠言,並且故意裝做關心自己的模樣。通過雨中送蓑衣的行為,以便更深入地與自己接近。
這個女人心如蛇蠍,自己居然還將她養在家裡,還待之如客。旭子心中充滿了懊悔,充滿了仇恨,隻待聽得一個是字,他便要將對方掄起來,狠狠地摔到外邊的泥地中。
“你,你,疼,好疼!”石嵐痛苦地叫喊著,眼淚滾滾下落。一邊掙扎著反抗,她一邊大喊,聲嘶力竭,“我沒有,我連家門都很少出,怎麽會聯系什麽瓦崗寨的人。況且你從沒跟我說過軍情,我又拿什麽給人做眼線?”
最後一句話非常有力,旭子一聽,立刻從狂怒中恢復幾分理智。他的確沒有跟石嵐提過軍中諸事,甚至跟管家閑聊時,也很少說起齊郡郡兵的情況。石嵐亦很少出門,很少接觸軍中同僚,她即便有心給人當細作,也沒什麽機會。
可那些流言呢,自己剛剛聽聞,她怎麽已經知道?李旭慢慢松開石嵐的手腕,眼神中依然充滿了殺氣。在他殺人般的目光裡,石嵐像受驚了小貓般倉惶後退,直到整個人貼上了牆腳,無路可逃了,才一邊痛苦地揉著手腕上的淤痕,一邊哭著還嘴,“流言幾天前就傳開了,管家說這些人卑鄙無恥,怕影響你的心情,所以才不準大夥提。你不信可以去問管家,問來福,對人家這麽凶幹什麽?嗚嗚——”
“的確不是你!”李旭的目光瞬間軟了下來。他剛才狂怒之下,用力甚猛。石嵐手腕處肌膚被握傷了一大片,青黑黑的甚為眨眼。自己這樣傷害石嵐,和別人從背後捅自己的刀子有什麽兩樣?旭子心中充滿了自責,他快速向前走了幾步,在對方試圖躲開前,輕輕地拉住了那支受傷的手。
“對不住,我一時情急,不是故意想要傷害你!”旭子喃喃地說道,滿臉尷尬。前後不過一盞茶功夫,他已經將剛才的誓言忘得乾乾淨淨。
“可你已經做過了,這些傷,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好!”石嵐抹了把眼淚,低聲抱怨。輕輕歎了口氣,她又接著補充了一句,“無論別人說什麽,只要你自己無愧於心就成了。況且山賊中未必沒有英雄,官府中人也不全是豪傑!我知道你的同僚看不慣我,雨停後我就走,不會再給你添麻煩。”
聽完石嵐的話,旭子心頭又是一軟,挽留的話衝口而出:“如果你沒有地方去,其實可以留下來!這個院子,滿空的!”
“老爺這是挽留我麽?”石嵐被李旭的魯莽模樣逗得婉兒一笑,噙著淚問。
“是,是,你隨便住下去吧,多久都可以!”旭子心中歉意未盡,憐意又生,回答的話歧義無限。
“還住客房麽?”偏偏石嵐甚為膽大,鼓足了勇氣追問。
旭子的心猛地一縮,剛剛被參茶融化開的血液全部湧上頭頂。“她在暗示我!”他發現自己幾乎能讀懂女孩子的所有心思,這是從來沒發生過的事情。當初在草原與陶闊脫絲相伴,日子簡單而快樂,但對方的心思,他從來沒努力猜測過。
後來與婉兒相處,日久生怨,婉兒到底喜歡不喜歡自己,到底想的是什麽。李旭亦完全猜不透。
唯獨今天的石嵐,膽大又狂野的石嵐,幾乎把愛慕和期待直接地表達了出來。如果旭子再聽不懂,他就簡直成了白癡。
“如果,如果你想不住客房,也可以!”鬼使神差般,旭子大聲答道。大手一揮,再次握住了石嵐的雙腕。
“老爺,你弄疼我了!”石嵐的抱怨聲音仿佛從鼻孔中發出來的,甜膩膩令人心生綺思。旭子換了個不讓對方疼的姿勢,改拉為抱。石嵐的身體猛然又是一僵,瞬間柔如春水。
攔腰將對方抱著走了幾步,旭子抬腿踢上了門閂。外邊的雨很大,距離吃晚飯時間還早。這樣的下午不會有人跑來打擾。如此風雨交加之時,很多事情都會自然而然地發生。
有些事情,不需要老師來教。他笨過若乾次,不會再繼續笨下去。理智在閃電與雷聲中讓位於本能,石嵐喘息著承受,無怨,無悔。
又一道閃電襲來,旭子感覺到自己在爆裂。一瞬間,他失去了自我,抱著石嵐,如醉如癡。所有煩惱,所有憂傷都飄散而去,在這狂風暴雨的下午,在這個小屋中,只有他們兩個。
兩個人,有時便是整個世界。
當理智又恢復過來的時候,旭子看見對方在流淚,清澈地淚滴順著耳垂滾落,被外邊的閃電一映,絢麗如珠。
旭子以為對方會提什麽要求,他冷靜地做好了相應準備。如果這個要求出格的話,他告訴自己一定要拒絕。
不出他的預料,石嵐果然開口。只是她的要求完全不像旭子所猜測,聽在耳邊猶如驚雷。
“抱緊我!”她伸出雙臂,提出唯一的乞求。
“仲堅兄看起來神清氣爽啊!”第二天操練的時候,羅士信笑著稱讚。他很奇怪昨天遭受了巨大的打擊的旭子居然恢復得如此之快,那些用心險惡的流言蜚語昨天下午在齊郡的軍官和文職中間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兩廂比較,狂暴的天氣都為之遜色。沒想到大夥白緊張了小半日,當事人卻泰然如雲煙過眼。
“呵呵,今天天氣不錯,涼快!”李旭將令旗交給身邊部屬,轉過頭來回答。令人心神抒展的原因絕對不是天氣,只是個中滋味實在不能為外人道也。
“天氣是不錯,難得在六月底還這麽清爽!”羅士信抬頭看看天空中的烈日,言不由衷地附和。他昨天在家準備了一大堆開解李旭的說辭,今天卻一句也用不上。就好像一拳打在了空氣中,渾身上下說不出地別扭。
“我打算等收完了麥子,就跟通守大人建議把隊伍拉出去練練手。不經歷幾次實戰,弟兄們的膽氣未必提得上來!”李旭指了指校場上龍騰虎躍的郡兵,笑著說道。
校場中央,兩個郡兵方陣正彼此配合著對付獨孤林所帶領的千余輕騎,因為人數足足是對方的七倍,又不會真出什麽危險,所以士卒們配合得很從容,一步步慢慢推進著,片刻功夫就將輕騎壓縮成了一個小團。
狹小的活動空間令戰馬縱不開四蹄,緊張得大聲嘶鳴。風將戰馬的嘶鳴和兵器撞擊的鏗鏘聲一並送到耳邊,點燃乾雲豪氣。
“嗯,不用坐等賊人上門,咱們先下手為強!”羅士信眼神一亮,大聲附和。“有你煉出來的這支鐵軍,保證殺得那些家夥屁滾尿流!”
“是大夥信我,叔寶、重木你們幾個全力幫襯,此外,咱齊郡的兒郎也吃得下這分苦!”李旭微笑著,這一刻,他的臉上除了謙虛外,還充滿了自信。這是一種很睿智的笑容,以前在劉弘基和秦叔寶二人臉上他曾經見到過,現在,他自己終於也學會了用同樣一種心態去微笑。
“我們當然信你!”笑聲中,羅士信的眼睛一點點張大,明亮如星。旭子在變,他清晰地覺察出今天的旭子與昨天大不相同。如果說在昨天之前的旭子就像一把寒光四射的刀,今天,這把刀就套上了一個樸實無華的鞘。雖然鋒芒不再像原來那樣逼人,卻更容易親近,也讓人願意和他交往。
類似感受不但羅士信一個有,獨孤林也覺察得到今天的李郎將比以前更自信。仔細觀察後,他驚詫的發現,流言非但沒有將旭子打垮,而且成就了他。經歷了一場風波後的旭子在舉手投足之間都透著種從容淡定的意味。令人感覺既親切,又心生敬重。
“昨天乍一聽那些流言,我氣得差點跟亂嚼舌頭者打起來!”跳下戰馬,獨孤林一邊用親兵送上來的手巾擦臉,一邊氣喘籲籲地跟李旭陳述。
旭子向獨孤林拱手致謝,無論這話是不是真,對方能表明一個支持態度,就值得他感激。
“這謠也太不高明,一個河北盜匪,一個瓦崗流寇,隔著數千裡,居然硬生生捏到一處!”既然對方表現地漫不在乎,有些話題獨孤林也不再刻意回避,一語點破謠言之中的漏洞。
“孫安祖、我、徐茂功的確曾經一同出塞。我與徐茂功曾經交情頗深,上次陣前相隔太遠,一直沒看清楚是他,所以也沒機會說服他痛改前非。”李旭搖搖頭,坦然地解釋。說到這,他又給了羅士信一個會心的微笑。對方沒有亂傳他昨天的話,也許是刻意幫他隱瞞,也許是不屑為流言推波助瀾,無論如何,這個朋友值得信賴。
但旭子自己不再需要隱瞞那些現實,真相往往越隱瞞越容易被人誤解,不如敞開了讓大夥看個清楚。
“你可真會交朋友!”獨孤林愕然半晌,點評。
“對我來說,現在他是叛匪。恐怕此時在他眼裡,我亦是個不得不早日鏟除的敵人!”李旭笑了笑,回應,聲音中不無遺憾。
“總之是造化弄人!”獨孤林苦笑著搖頭,他發現自己能很容易地理解李旭的心情。“不管他,反正你的功績我們大夥有目共睹!”
“就是麽,如果有人那麽好心給咱們送旭子這樣的猛將來,我情願他多送幾個!”羅士信也在旁邊插言。
他的話引起一片笑聲。笑過之後,大夥開始好奇地打聽起旭子當年出塞的經過。李旭也不隱瞞,把當年出塞經商,被大雪阻在蘇啜部。第二年跟蘇啜部豪傑共同對抗奚族入侵,最後與徐大眼結伴南返時受困突厥,火燒阿史那卻禺營地的故事重新講述了一遍。這些話他昨天跟石嵐講過一次,今天再度提及,該刪節的刪節,該誇張的誇張,聽在眾人耳朵裡,脈絡愈發清晰,故事也越發精彩。
“當年突厥人到大隋來交涉,還是承蒙令兄照顧,我才逃過了一劫!”說到回歸中原的過程,李旭衝獨孤林再度拱手致謝。
“家兄?”獨孤林皺著眉頭問。緊接著,他就從李旭嘴裡聽到了徐達嚴、李富梨兩個通緝犯的大名。
“燒得好,仲堅燒得過癮,獨孤大人敷衍得也有趣!”羅士信拊掌,大讚。全然不在乎那兩份通緝令的時效是否過了期。
“如果那個徐大眼,徐茂功沒與你中途失散的話,此刻估計也是我大隋一員勇將了!”獨孤林更關注當日的對手,搖頭,輕歎。徐茂功的用兵能力給他的印象太深,對這樣的敵手,他一直心懷敬意。
“應該是吧,當時的人,哪能想到現在!”李旭歎息著總結。
當時的人看不到現在,所以他沒有必要讓過去的友情成為負擔,也不會承擔本不存在的責任。采用流言作為武器來逼迫他離開的人,實在是打錯了算盤。當一遍遍對著不同的人講述自己的過去經歷後,旭子的思路越來越清晰,心態也越來越平和。他甚至開始懷疑該計不是出自徐大眼之手,憑借他對徐茂功的理解,對方的手段應該比這更高明才對。而曾經使得他困惑萬分的流言,初來時凶猛,卻缺乏後續招術和輔助手段,如果以徐茂功的眼光看,未免有些過於兒戲。
當他把所有故事和說辭都編得無懈可擊時,太守裴操之派人前來相請。“孫安祖、我、徐茂功的確曾經一同出塞。但我們之前的關系,卻非流言所說!”見過禮後,旭子主動向老太守承認。
在他的印象裡,裴操之大人素來膽小怕事。所以能讓對方安心,他盡量做得令對方安心。
老太守卻連連搖頭,不接受李旭的說辭:“用幾句流言就想讓老夫自斷臂膀,這些草寇不是太小瞧老夫的智慧了麽?”對於賊人的伎倆,他嗤之以鼻,“如果你別有用心,他們還會把這話傳出來麽。老夫一直不招你相問,因為老夫根本不信這些鬼話!”
這下,輪到旭子驚詫了。他側頭看了看坐在裴操之身邊的張須馱,發現通守大人的笑容中也包含著足夠的信任。“我們兩個找你來,是因為有另外一件要緊的事需要商量。至於那些閑話”張須馱輕輕搖頭,“謠言止於智者,靠這種招術傷人,既小瞧了對手,也看低了自己!”
“末將謝兩位大人寬容!”李旭肅立,長揖。一直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他感覺到眼前一片晴朗。
“不是我們寬容,是這計策破綻太多!”裴操之笑著搖頭,““這次老夫找你來,是商量給陛下上賀表的事。高句麗臣服了,這事兒你聽說了麽?”
“什麽時候?”李旭大吃一驚,追問。
“就在十天前,來護兒將軍攻破畢奢城,高句麗驚恐萬分,遣使請降。皇上已經允了他,征遼大軍馬上就要班師了!”裴操之大聲宣布,語氣中充滿自豪。
注釋:
[1]供奉,保護費。為舊時山賊的一種做法,他們本著不吃窩邊草的原則給山寨附近村子提供保護,免於村落被其他流寇搶劫,同時收取一份固定的費用,維持山寨開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