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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三部曲(隋亂、開國功賊、盛唐煙雲)》第109章 隋亂:大風歌(5)
  第109章 隋亂:大風歌(5)
  下令毀橋的皇帝陛下沒有錯,執行毀橋任務的衛大將軍沒有錯,辜負了數百弟兄以命相托的唐公世子也沒有錯。錯得只是那些死去的人,他們身份太低微。如果他們之中真的每個人血脈如同他們自己平常吹噓得那般高貴,那兩座浮橋上就不會騰起大火。

  換句話說,如果大將軍宇文述當時不被削職為民,工部尚書宇文鎧不待罪病死,衛大將軍絕對不會在明知道宇文士及有生還希望的情況下,還下令燒掉兩座浮橋。

  旭子現在隻怪自己和袍澤們命賤,沒有人是大將軍,或者什麽王公貴族的子侄。自從活著回到遼西後,他特別理解為什麽徐家要竭盡全力將徐大眼培養成家族的希望!特別理解為什麽徐大眼的畢生志向是讓家族崛起為真正的豪門!
  每個人眼中的真相都和他所在位置和親身經歷有關,每個人眼裡都有自己認為的真相。

  此刻,旭子看到的真相便是:這世界是為世家豪門而設,尋常百姓子孫的生也卑微,死也無人在乎。

  “旭子,你得慢慢適應!”劉弘基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教誨。

  “嗯!”李旭低聲回答。劉弘基曾經說過,這世上很多規則不合理,但你沒有力氣去改變,所以必須學著去適應。否則,除了讓你自己受到傷害之外,不會有任何其他結果。李旭知道自己領悟得比較晚,但既然領悟了,自己就嘗試著去做,去努力適應那一條條看不見的規則。

  “我只是心裡有些難過!我會努力適應!”快到軍營門口的時候,李旭抬起頭,送給劉弘基一臉坦誠的笑容。

  仿佛預料到了李旭歸來後灼手程度,宇文家的人在他回營後的第五天才捧著禮物來訪。這種善解人意的舉止讓李旭對宇文這個姓氏的好感未免又多了一些,事實上,拋開唐公李淵這層因素不談,宇文述父子也的確沒做過什麽對旭子不利的事情,雖然每次聽宇文士及說話對他而言都是一種折磨。

  與去年那個飛揚跋扈的宇文大將軍比起來,今天的宇文述老態必現。雖然身上穿著一身精致的戎裝,依然沒襯托出他半點英武之氣。這位平生僅打了一次敗仗的大將軍老了,在半年之內以人眼可見的速度衰老了下去。花白乾澀的頭髮,滿是皺紋的眼角,還有右半邊總是僵硬著,與左半邊形成鮮明對照的臉,無時無刻不再提醒著人們眼前的老者已經進入遲暮之年。

  唯一沒進入遲暮的是宇文述的眼神,雙目轉動之間精光四射,仿佛可以一下子穿透到人的心底。在這種目光的注視下,李旭約略有些煩躁不安,但他勉強支撐著讓自己的面孔不主動避開宇文述的注視。他是在卑微中爬起來的蒿草,看盡了泥濘的地面生物所遭遇到的悲哀,在一叢陌生且高貴的楠木面前,蒿草沒必要再向對方展示自己的卑微。

  俯身越低,得到的越是陰影。“那樣做,對我自己無任何好處!”旭子在心中暗暗告誡著自己,迎上宇文述咄咄逼人的目光,還給對方一個平淡溫和的微笑。“本該末將親自登門拜望宇文老將軍和駙馬督尉大人,只是剛一歸來事情繁雜,不小心耽誤了。其中失禮之處,還望老將軍多多包涵!”

  “李校尉不必客氣,你對士及有救命之恩,老夫早該當面致謝。只是去年老夫亦纏綿病榻,想來謝你也是有心無力。今日既然有機會登門,咱們就都末扯那客套話了!”宇文述的左臉上堆起幾絲笑容,右臉卻依舊毫無表情。這個模樣讓他看起來特別像在出言嘲諷,雖然在他的話中沒有任何不滿之詞。

  “末將不敢居功,駙馬督尉是憑著自己本事殺出重圍的!”李旭向自己的帳篷內做了個請的手勢,微笑著回答。

  當你弄不清對手意圖的情況下,微笑是最好的盾牌。銅匠師父指導他格鬥技巧時說過的話,放在人群之中同樣有用。在李旭人畜無害的笑臉前,宇文述左臉上的笑容慢慢散開,雖然右臉依舊僵直不動,兩雙眼角上卻都帶上了幾絲友善:“士及這孩子手底下有多少本事,我這做父親的還不清楚?沒有你,他早就在馬砦水邊被人割了腦袋,哪還有機會跟著大隊回返!”

  “駙馬督尉智計過人,若無他,我們也不可能順利闖入高句麗人的連營,用疑兵之計救下了薛世雄將軍!”李旭笑著將宇文述父子讓進自己的寢帳,順手掛起了充當窗子的厚革。春天的陽光一下子從天空上射進來,照亮了營帳內每個角落。

  “遼水東側危難之時,校尉大人仍舍命保護士及。若無校尉大人,我父子今天就是人鬼殊途!”

  “既為袍澤,自然互相扶持。李某當時,根本不記得誰姓什麽!只是不想讓任何人在我面前倒下去!”李旭搖搖頭,低聲回答。

  這是一句實話,突圍時情景過於混亂,李旭仗著馬快刀利,幾番衝在了眾人的前頭。又幾番返回來,將陷入敵騎圍攻中的夥伴救走。當時究竟救過誰,或者究竟被誰擋住了來自背後的襲擊,他完全不記得。心中隻想著活著衝出去,讓更多的人活著衝出去。

  “校尉大人不記得,宇文家卻不敢忘!”宇文述歎了口氣,話語中充滿了感慨。

  “大將軍客氣了!”李旭拎起剛剛煮好的茶,給每位客人各自倒了一盞:“我這裡沒什麽好茶待客,兩位大人不嫌棄的話,隨便喝一些潤潤嗓子!”

  說完,他又拎起另一隻裝滿了冷水的銅壺,小心翼翼地吊掛在被風吹亮了的炭盆上。

  “有茶喝就不錯了,我記得前幾次來,李校尉這裡可只有冷水!”宇文士及咧了咧嘴,又開始吐紅舌頭。

  “去年駙馬督尉來得不巧,我的茶餅早就用光了。這次的茶餅是從老家帶回來的,估計能用上一、兩個月!”李旭輕巧地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把宇文士及的攻擊化解於無形。

  “那說明老夫有口福!”宇文述坐在馬扎上品了口茶,笑著說道。猛然間,他皺了皺眉頭,端起茶水又細細抿了一口,喉嚨上下動了幾次,驚詫地追問:“這好像是南人烹茶的手段,與北方大大不同呢。李校尉家裡莫非有人來自江南麽?”

  “晚輩是按道聽途說的方法烹製,誤打誤撞,希望還能合二位大人之口!”李旭自己也端起一隻茶盞,品了品,微笑著回應。

  “你總是誤打誤撞,進入護糧軍中,是誤打誤撞。救了唐公李淵一家性命,也是誤打誤撞。得來這身功名,還是誤打誤撞。仲堅兄弟,你這誤打誤撞的好運氣,什麽時候能轉給我一些呢?”宇文士及放下茶盞,笑著打趣。

  “以駙馬督尉的身份和作為,估計不會看上我這點兒好運!”李旭微笑著搖頭。

  “你沒聽說過欲壑難添這句話麽?”宇文士及天生喜歡跟人鬥嘴,見李旭回應,立刻開始新一輪‘攻擊’。

  “我還知道人力有所窮!”

  “一人之力固有所窮,何不假他人之手而攀之。況且路漫漫其修遠長,一個人獨行未免孤寂!”

  “請督尉大人恕我知而有限!”不想與對方無止無休地糾纏下去,李旭很乾脆地承認自己無知。

  “知己之不足,才能取人之長。人之患,不在少知,而在多知卻無斷……”宇文士及卻不願就此放過李旭,繼續吞吐著血色的舌頭邀戰。

  宇文述饒有興趣地看著兒子與李旭鬥嘴,不出言製止,也不替任何人幫腔。小半年沒見,他突然發現眼前的少年機靈了許多。如果說去年這個時候,自己不經意把一塊璞玉當成了石頭的話,今年,這塊璞玉已經開始放出寶光。任何人,只要還有眼睛,都能看出其中溫潤顏色。

  只是這塊玉卻晾曬在了李家的樓台上,這未免讓人心有不甘。但如何不動聲色地把它偷到宇文家來,卻是個非常有難度的挑戰。萬一把握不好其中尺度,恐怕不但令宇文家和李家的矛盾會變得更深,這塊玉將來光芒四射的時候,宇文家也難免被其鋒芒所傷。

  “只要生在世上,就難免與人打交道。若總是特立獨行,自然難免疲敝。若能借力使力,只會越行越遠,越行越輕松。所謂得道多助,未必是道義之道,而是通曉和人交往的方法與門徑……”宇文士及喋喋不休地說著,今天的話不似往日般鋒利,與其說跟人鬥嘴,不如說試圖旁敲側擊地來教育李旭。過了一會兒,李旭自己也聽出了其本意,索性閉嘴不言,任宇文士及說得天上地下落花如雨。[2]
  片刻後,三人都不說話了。非常耐心地端起茶盞,一口口慢慢品嘗其中春天般滋味。隨著日影移動,懸在火上的另一壺泉水又沸聲如珠,李旭走過去,舀水,投茶,攪味,將養,默默地煮好了新的一壺春茶,將兩個客人盞中的舊茶換掉,然後給自己也倒了半盞,舉盞於眉間相邀。

  宇文述與宇文士及趕緊坐直了身軀,在驚詫中舉盞回敬。到了這個時候,二人才突然感覺到,此間主人應該是李旭,而不是他們兩個地位高高在上指手畫腳的督尉和大將軍。

  主人家以茶禮相待,客人若是再胡扯些世俗閑言,未免汙了這營帳中的氣氛。父子兩個以目互視,除了驚詫之外,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讚賞和了然。

  對方這套燒茶待客之禮雖然做得有些生疏,卻於舉手投足之間告訴來訪者,此間主人的獨立與好強。“這塊璞玉不屬於李家,這個少年一直在試圖自己主宰自己的命運!”知道答案的宇文述心裡未免些遺憾,但刹那間比遺憾更多的則是輕松和歡喜。

  沉默了片刻,宇文述放下茶盞,笑著說道:““李公子不貪功自傲,若老夫再強說什麽報恩,未免大煞風景!”

  李旭笑了笑,沒有回答,拎起銅壺,在老將軍面前的茶盞中添上半碗春綠。

  “可老夫身負統帥大軍之責,這為國舉賢的事情,卻是不得不為的。”宇文述笑著繼續,“此茶甚佳,老夫希望有生之年,能夠常常飲此滋味!”

  “如有時間,歡迎老將軍常來我營中小坐!”李旭捧盞為禮。宇文述要舉薦他,這個答案他早就知道。但經歷了今天交流之後的舉薦,與宇文述事先的初衷未必相同。

  李旭知道自己把握住了一些東西,他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

  “我早知道他有志氣,卻沒料到他志向如此之高!”回營路上,宇文士及仿佛還在回憶剛才的春茶滋味,興趣盎然地說道。

  “年青人嘛,有想法是好事!”宇文述盯著遠方的浮雲,雙目之間精光流轉。此刻,暴露在他半邊有表情的臉上的卻不是在李旭營帳中所表現出來的慈祥,代之的是一種令人玩味的微笑,像是欣賞,又像是嘲諷。

  坦誠地講,在遼東之戰前,宇文述並沒怎麽留意那個貧家小子。畢竟在宇文氏一脈樹大根深,有才能的門生故舊遍布朝野。這些人中隨便拉出一個來,都比李旭值得籠絡。少年人的表現縱使有璞玉的潛質,但這塊璞也需要極其高明的匠人,花費很大的耐心和時間來雕琢。已經綿延了數百年的宇文家族沒那份耐心,也沒有付出那麽大代價的必要。

  況且此人出身極為卑微,家世和眼界限制了他的反展。縱使將來能有小成,其成就也終將被限制在固定范圍之內。如果沒有唐公這層背景,宇文家族甚至都不屑去留意李旭。一個出身卑微的校尉表現再出色,也不值得駙馬督尉大人折節相交。但有了李淵的存在,少年人的身價立刻變得不同。挖掉它,對宇文家族未必能有多大幫助,對已經勢力單薄的李家而言,卻是不諦於重重一擊。

  所以,帶著幾分玩鬧的心態,宇文士及找上了旭子,沒完沒了地跟他糾纏。而正是因為這種糾纏,讓他一天比一天清楚地發掘出少年人的價值。

  他把自己的發現匯報給了父親,宇文述卻對兒子的見解不敢苟同。自古以來,平民出身的人是草,世家子弟是樹,草長得再高,也搶不到樹的陽光。

  令宇文述始料未及的是,遼東之戰中,李旭這塊璞玉突然大放異彩。一下子,不但宇文世家注意到了,裴家、王家、獨孤家,以及很多無法於宇文家爭鋒的小家族也注意到了少年人身上的光芒。世家大族們不會瞧得起一個從底層爬起來的年青人,但世家大族們不吝嗇收下這樣一個人才的效忠。據宇文述了解,除了自己之外,至少已經有了五個家族和少年人發生了接觸。

  然而,李旭卻對所有拉攏不置可否。少年人這種執拗讓宇文述有些進退兩難,雖然在他眼裡,李旭將來的成就依然有限,但放任其在李淵麾下成長,總會有一天,此人將成為李淵這頭蟄伏的老虎身上的翅膀。對於一向與李家有罅隙的宇文家族而言,放任敵人的壯大就是給自己心頭捅刀子。所以,他們不得不未雨綢繆。

  但是,偏偏這個少年人對宇文士及有兩度救命之恩。如果宇文家貿然出手相害,非但會讓天下英雄齒冷,前來依附於宇文家的豪傑們也會覺得心寒。可放任他成長為李淵的臂膀,又等於無視自己家族的未來。再三考慮之後,宇文述父子決定折節拜訪救命恩人一次。給少年人一個選擇的機會,也給宇文世家一個報恩的機會。

  很高興,少年人雖然“不解風情”,卻以另一種方式規避了已經吹到眼前的風險。

  “爹莫非還想向陛下保舉他?”宇文士及輕輕笑了笑,問道。

  “當然,你爹我身負為國舉賢之責,怎能視才不見呢!況且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宇文家總不能讓人說知恩不報吧!”老狐狸看著兒子,左半邊臉上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嗯,爹爹千萬別保舉他做得官太小!否則,會讓人家說我們宇文家有功不酬!”小銀環噝噝吐著舌頭,眼角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是啊,以旭子的才華,放在李淵麾下豈不委屈!”宇文述笑得眼角的皺紋都開了,沒有表情的右臉也開始不斷抽搐。玉的質地再完美,也是要賣給人把玩的。如果玉想自己把握自己的命運,那大夥不妨就把它擺得高一些,再高一些……。總有一天它會因為無所憑依而掉下來,至於屆時是將它納入懷中還是任由其粉身碎骨,就要看老夫屆時的心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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